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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露出鱼肚白,容珠醒来了。
她正躺在冰冷的地上,面朝着屋顶上漆的深棕色的梁柱,一双松散的眸子缓缓聚焦回神。
被顾洛寒面上掩着的灰布中,难闻的伤口气味熏了整整一宿,她此刻头有些昏,好在想吐的感觉已经不会出现了。
容珠将一只手搭在身旁距离很近的床沿,抓着榻上的褥子借力坐起身。
一双还带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后知后觉的忆起昨日。只见她面色忽然一顿,四处寻找起什么,却又立马被周围的景象惊讶的呆住。
顾洛寒的睡寝分为里间和外间,床榻放在最里面的墙壁下,她在床边地上坐着,放眼向外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一屋子的狼藉,案几与画着山水的屏风翻的翻,碎的碎,大开的抽屉空空如也,书柜满满的书与玉简掉落满地,墙上的字画也掉了,满是踩踏的脚印,乱的一塌糊涂,像是进了贼。
这也,这也太夸张了。这人也不过是受了伤而已,怎就落魄到被洗劫一空,仿佛什么外门低阶弟子,都能过来掺一脚的模样。
这些人的胆量,比自己大呀!
容珠还记得分魂带她去门派大比,曾见过他的师父与青阳宫的各位长老,明明对他很是关怀!难道这些弟子不怕被这些长辈知道了,惩罚他们么?
怪不得说人情薄如纸,真不如她们山中灵怪的重情。
容珠不明白,顾洛寒不同于那些修真世族出身的公子,他只是个被从山下捡来的孤儿。
一旦失了利用价值,这些昔日爱才的长老,纵使觉得可惜,也只是可惜花费在顾洛寒身上的心血罢了,只会第一个将他弃之如敝履,踢他出局。
这些个外门弟子平日里生活本就十分拮据,如今见这位师叔被丢弃在这自生自灭,方才贪婪心大起。
他又伤的那样重,等火毒蔓延了全身,早晚也就死了的,不趁火打劫,满府的宝物留给一个死人,岂不浪费?
容珠将他对自己做的坏事儿撇一边,只看洛洛的房子被搅得一团糟,是有些愤愤不平的。
甚至还有些同情床上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屈着双膝,两只柔荑多着下巴,一双水眸神色颇为认真的思忖着,像个看旁人故事的看客。忽然又摇摇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他只是瞎了眼,我自个儿却是快死了,只能说活该,叫他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儿,还是不必同情罢。’
想罢,她随意督了这倒霉鬼一眼,
只见自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洒在这人白皙的面上,布条遮掩着看不见双目,露出的薄唇紧闭着,仍是睡得安稳,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自己此时落魄的处境似的。
容珠维持着那副坐姿,微微侧脸盯着他的面容出神,‘洛洛的身体,肤色这么白啊?仿佛很缺阳光的模样,好在现下日光明媚,太阳正正的照耀在他身上,多晒晒才能健康啊’
洛洛……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想找什么来着
容珠一拍床沿,因站的太猛,血气没跟上,眼前一晃差点又向下坐倒。
她环视四周,可哪里都没有那抹分魂的影子。
‘怪事,一抹分魂,它能去哪?’
容珠围着这间屋子,可谓只要能藏下元魂大小的地方,她都翻了个遍,连床底下都趴着看个仔细。
她不行了,好累啊……
失去了小伙伴儿,容珠泄了气。
一副苍白的脸蛋儿上,此刻无力的双眼与没有血色的唇,无处不透着虚弱。可她歇了片刻,那双向来显得柔弱乖巧的眸色中,又隐隐的泛起了坚强与倔强。
容珠孤身来到这世间,唯一相识与亲密的,只有这一缕微弱的分魂而已,再无旁人,她自己再怎么弱小任人欺凌,总还希望那抹分魂好好的。
怎就不见了呢,怪自己,没看好它!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满脸倦容的踏回顾洛寒的卧室,每走一步都颇为费力,双腿像灌了铅。她在整个府里找了很久,也没寻到那抹分魂。
“顾洛寒,你醒醒,快醒醒!”
容珠两只手摇他的胳膊,只见蓝色的袖子,有一只还被撕掉了一截儿,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里衣的袖头,狼狈的不成样子。
“你的分魂不见了,快醒过来找它呀”
容珠光洁的额头出着虚汗,如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本就存的不多的体力,只醒来一个时辰,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
‘莫非,它已经与顾洛寒的这具身体,融合了?’容珠灵光一闪,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床上昏迷的顾洛寒。
这傻瓜!他的身体现在成了这副样子,怎还能用?回去里边,可就要与身体一起昏迷,一起眼瞎了!
甚至不如一具傀儡。
容珠越来越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它肯定是回去了自己的身体了,醒不过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很迷茫,心中没个主心骨的。
‘罢了,为了让洛洛能醒过来,姑且看看他还有没有救罢。’为何偏偏就是这个可恶之人的分魂呢?
容珠只好查看这个人的眼睛,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她一手捏着鼻子俯下身,凑近顾洛寒的脸。
只见明亮的光线下,这人面色的每一个毛细孔她都看的清晰,极其微小的绒毛被照的微微发亮,几乎透明。
露出的这半张脸,光滑的没有一处瑕疵,像块无瑕的白玉。
容珠第一次这般近距离仔细观察这男人,她眨着眼睛,泛着好奇。
观赏罢面上,视线又不由得顺着他如刀削般分明的下颌移动,一直瞄到了脖颈下处一大片的滑腻肤质,还似乎有一对突出的锁骨,在雪白的衣襟下若隐若现。
容珠微微脸红,不自在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消一会儿,却又投落在他脖颈上,只见上头有个东西鼓鼓的,好像与她的脖子不太一样。
她迟疑着伸出手,对着他的喉结摸了摸,手感硬硬的,当下蹙着黛眉疑惑“这什么啊?”
空气中仍是很安静,阳光里能看到纷纷扬扬的尘土。
自她与他接触的那两指之下,只见丝丝缕缕的淡白色灵气缓缓泛起,传入容珠的指尖,她手便是一顿,眉目舒展开来,觉得指尖冰冰凉凉,有些舒适。
“你上次掐我,让我掐回来,我就不记恨你!”
容珠本来是对他愤恨的,此刻手指若有若无的吸收他身上灵气的养份,总算稍稍有些平息。
可她还是有些不悦的嘟着唇瓣,真的抬手抚向他的脖颈,作势要掐他报仇。
只见那只柔嫩的手,五指纤纤,一看就柔弱无骨,没什么劲道,这般搭放在他身上,一点威胁都显不出。
她不似他心狠,总归下不去手。被他欺负可以,可要她首先对别人做坏事,为何心中便会有罪恶感呢?
容珠生平唯一一次伤害别人,还是替洛洛打走坏人那次。
好生没意思!
容珠忍不住拍打在他的胸膛上,表示气愤,她满脸的不高兴。
“为什么我非得要帮一个坏蛋不可啊?”好不甘心……
容珠无奈叹了口气,她的手指赌气捏住蒙着他眼睛的布条,下一秒扬手,那条灰色的布被高高的丢至空中,像条蛇一般,在金色的光线里旋转一番,最后缓落在地上。
寂静的空气中只听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惊扰了院中梧桐树上的鸟儿,纷纷扑腾在枝头展翅飞去。
屋内容珠吓得身体向后连连倒退,一个不察脚踩到破旧的裙摆,‘咚’的一下跌坐在地上,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充满惊吓。
床上那人的眼睛,已经不算是眼睛,两只眼眶之中腐烂成一团糜,血肉模糊,皮肉不分,泛着恶臭,瞧起来触目惊心。
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原本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他的肤色那样白,头发那样的乌黑如瀑,可那双眼睛却是那样血肉糜烂,乌黑的可怕,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容珠忍了忍,却是没忍住身子一歪,干呕起来。
她愣愣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原本对这人的伤已做好准备,没想到却是严重到这种程度。
想必两只眼珠子,恐怕早也已经与这团腐肉腐烂在一起。
恶臭成这样,若想救他一条命,只怕要首先得拿刀子将他的烂肉全都剜掉。修仙之路这么长,只在筑基,便就瞎了,怪不得都说他成了废人。
连他师父都束手无策,她又能做什么呢?
这般看来,其实他也没有比她幸运,这人纵然可恶,下场倒也可怜。
容珠拿出她的初级储物袋,翻出洛洛留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找到金疮药,还有那盒消除疤痕的药膏出来。
她忍着那股刺鼻的恶臭走近顾洛寒,拔掉瓶塞,白色的药粉如飘雪一般纷扬洒落在他的双眼上。
事到如今,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分神之法,若能将那抹良善分魂,从这身体里分出来也是好的。
她后悔了,应该带着那抹分魂一道儿走的。不管在哪,总归有个伴儿才是。
容珠默默想着,自她原主人的储物戒中,摸出一个泛着黑色魔气的玉简。
她微微凝神,将灵力探入,那只玉简似乎熟识她的气味,顺利的被她灵力探入搜寻。
这玉简倒不是记有什么术法之物,而是记着稀世灵药的玉简,是她原主人常看的医书。
‘世上有一种为人所不知的灵草,重可活死人,医白骨,去腐生肌。凡人亦能延年益寿,因生长在魔气浓郁的沼泽,以毒攻毒,无人敢尝试其毒性,以至鲜有知其功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