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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一片狼藉,周围时不时有修士路过,忙着祭法术修复被狂风吹毁的营帐,与四处寻找飘落各处的物品。
容珠清秀小巧的鼻尖与他绣着纹路的衣襟相挨,那淡淡冰属性的冷香气息蔓延开来,叫人避无可避,闻得她无措,莫名红了脸。
她听了那话惊讶的抬眸,目色便落入一双泛着清冽风华的深邃眉眼中。
男人漆黑发亮的瞳色仍锐利如寒霜冷剑,可意外的,未含有往日,每每见他时的那股戾气。
那,她是不是暂时是安全的?
被她不解的凝视住,男人方才意识到自己话有唐突。
只见他喉结线条滚动,淡漠的眸色竟也似有不自在一般,先行挪开眼。
一袭洁白似雪的法袍在空中飘摇,光线照在柔顺光滑的料子上,细细镀上一层白光,他风华出尘的姿态与魔修地界的营地暗色装饰不符,煞为显眼。
“你……”
薄唇开合,吐露出的嗓音既清越又磁性。容珠静静垂下头,想尽量耐心听他说完。
可旁人却不给他叙旧的时间。
“这位前辈,晚辈谢过对内人的救命之恩,可否将内子放下了?”
顾洛寒按捺住被人打搅的不悦,垂眸去看容珠的眼。他那双俊美的眼睛,含了一丝疑惑。
容珠读不懂他淡淡看来的目光,两只似狐的眼睛只好疑惑不解的与他回望。
这颗呆珠还是做人时间太短,她心中想着‘内子是什么子,黑子,白子?乐湛在说什么呢?’
看顾洛寒的眼中也有不解,她联想到在自己心目中无所不知的洛洛的主魂,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没关系,她可以随口帮他问一下。毕竟,她自认为与乐湛算得上熟识了。
视线顺着顾洛寒肩头处,看向后头的乐湛,音色仍是那样娇兮兮“乐湛,你说的内子是什么?”
哪知道后头的乐湛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她唬的一呆。
顾洛寒那般抱着她背对着身后人,余光却是没离开过她的神色。
对于她娇声与旁人说话,他眉宇一敛,语气既淡漠又冷硬。“阁下想必弄错了,你内子,不是好好站在你身后么?”
容珠便看向乐湛身后,果真瞧见乖巧的云莘。
众人皆被风吹得狼狈,她仍是衣衫明亮,头发丝也没动过多少,被乐湛施法护的很好。
容珠灵敏的抓住顾洛寒话中的‘错误’,于是用自以为只有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凑近他耳朵
“你说的女子是云莘,不是内子,是乐湛的……”
道侣……
可话未说完,她离得太近,说话间喘息的热气都呼进顾洛寒的耳里。
却又不知他从未与人这般亲昵,顿时十分的不适应,整个清朗如月的身形都僵住。
容珠察觉到他的异常,方想起这面前是个多凶多可怕的人物,她非要被自己蠢死才好
“对不起,你,你快放下我罢!”
他这次倒是没反对,只见极为小心的俯身,让她两只穿着粉嫩绣鞋的双脚沾了地才松开。转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儿,纤尘不染的广袖在空中扬起弧度,动作连贯又迅速。
不给容珠反应的时间,一甩衣袍的转身拉她便走。
“且慢!”
乐湛见宝物要被带走,瞬间慌了。他上前一把抓着容珠另一只手,将她生生拉住。
似乎怕容珠被扯伤,前面男人步伐停下来。
他侧首回望,目光平淡的像在看只蝼蚁。“怎么,你想拦我?”不含温度的声音,仿佛听他说话之人,下一刻便要成为死人。
乐湛唇紧抿的褪去血色,一双泛着魔气的眼紧紧的盯着顾洛寒。
放手,还是不放手。
显然若不想死,面前只有一个答案可选。
修仙界便是如此,唯实力说话,他自然也清楚的很。
“长老!”
“道君!”
几道不同的声音一道响起,青阳宫数名筑基弟子与他们的金丹师叔纷纷落下,是来接顾洛寒去青阳宫营帐的。
“少宗主!”
血影宗的魔修发觉气氛不对,放下了手中修补物品的活儿,飞来站在乐湛身后。
别的众门派被结界一事惊扰,现下都知道青阳宫来了位元婴大能。
此人修为之高深已然摆在众人面前,当下探出神识查到那位大能的位置,欲过来打个照面结交一番。一瞬间的功夫,血影宗的营地竟聚集了各派修士,异常的热闹起来。
事情发生的好突然,容珠两只手腕子被攥的生疼,两个男人似乎在较劲,谁也不肯先松手。
两边都是惹不起的,可若是不叫他们放手,她的手腕子就痛死了。
该让谁先松开好呢……
她蹙着柳眉,悄悄抬眼看向乐湛的方向,却发现他一脸严肃,神情阴沉的可怕。
在瞧瞧另一边的顾洛寒,他的面容一如往昔的淡漠,相比之下没怎么变化,一直都像个冰块。
余光见她盯着他瞧,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没有感情的眸色竟缓和了几分,像是怕吓着她。
可她顺着他的方向在一群青阳宫修士中,看到了苍雪和郁星桐。
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苍雪一袭绿衣,正用着嘲讽的目光不屑的看她,是那么的显眼。
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然下去,似是回想起什么伤心的过往。
顾洛寒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于是他波澜不动的心,一点点被揪了起来。
“容珠”
他动了动唇,听见自己叫她,音色带有几分暗哑。
“珠珠”另一道男声响起,乐湛也唤她。
容珠忽的累极了。
身体吃了乐湛配置的良药,一时倒不会太过疲惫,可她的心却从没感到这般无力过。两边都很麻烦,她谁的营地都不想去。
此地的营帐围了数百人,清修之人竟也是爱看热闹。西越的四大魔宗,东澜的三宫两宗,都有各自的人士在场,包括一些德高望重的年长之士。
眼看这一魔道的少宗主,与一正派的长老同时拉着一女子剑拔弩张的情形,他们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不敢擅自出面劝解,都在默默观望。
容珠便想着,不能随意说话的,不然,会叫旁人看了笑话。
于是她鼓起勇气,试探的晃了晃顾洛寒抓着她的那只冰冷的手,给他眨眨眼,示意他松开。
不知他是否没看懂,或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她与他静静对视,只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攥的更紧了。
顾洛寒皱着眉,认真凝视她,“跟我回去”
“在下的道侣,为何要跟前辈回去,前辈何必强人所难?”
“一派胡言!”凌厉的掌风毫无征兆一击而出,乐湛生生受了去,高大的身形如断翼的蝶向后飞撤数十丈,吐血跪倒在地上。
没一掌拍死,也算留情。
“使不得!”
动起手来,众人便不能坐视不理。“这位长老有话好好说”
云莘见乐湛受伤,霎时间红了眼眶,急匆匆跑去扶他“夫君!”
“滚开!别胡说!”
乐湛反手将她推倒在地上,向一头受伤激怒的豹子凶狠的叫她住嘴。
“你是什么东西,我乐湛的道侣,是她!”
“听到了吗?那长老手里拉着的,是血影宗少宗主的道侣!”
“夺人道侣?身为一宗的长老,岂可做出这般天理不容之事”
“夺人发妻不说,还出手伤人,实在过分至极”
周遭议论私语声响起,大大小小如波浪,一道接一道连绵不停,越发的不堪入耳。
顾洛寒抿唇不语,脸色却是铁青。
修仙界中,侍妾或许可赠予可抢夺,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屡见不鲜,但道侣不行。
乐湛真的是很聪明,他当众一口咬死了容珠是他的道侣,这会激起在场之人的公愤之心,会用道德来谴责约束他。
可他不知道,除了那颗破碎的傻珠子,顾洛寒又岂会在意旁人如何。
顾洛寒清晰的记得那日,自府邸大门缓缓走进一具,他亲手制作的傀儡。
没有五官,白衣上染有干枯的血迹,显得越发诡异。
“你是谁?”他警惕对峙。
强大而韧性的元魂自傀儡中飘出,散发着他无比熟悉的寒霜气息,一开口竟与他相同声音“我是谁?你当真不知?”
他黑眸静默的盯住那颗令他有莫名感觉的魂魄,半晌,瞳孔震颤不可思议
“你是,我!?”
“我此刻厌恶你,便是厌恶曾经冷漠愚钝的自己。
天地法门,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本尊的陨落乃是天意,此生无法得道,或许,是因为欠一个人太多。”
元魂光芒四射的袭来,躯体灵脉痛苦膨胀的将要爆炸毁灭,再次睁眼,他仍是他,周围一切没变,却也不是他,因他看清了一切。
顾洛寒自回忆中拉回思绪,他情绪不稳,身上的灵气越发的流窜开来,整个人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握着容珠的手未有一刻松开,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凝出灵力,似想召出本命剑器。
这些在场多嘴的人如此碍眼,既然都想拦他,那就全都去死吧。
他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一如曾经,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一般。
他未曾修魔,那双冰冷的眸色此刻却是比魔更癫狂,浑身筋脉叫嚣着干渴,只有饮血方能平稳心中的怒火。
缓缓闭眼欲大杀四方,悲问剑被召出的前一刻,却有微凉的手指柔柔触碰他紧绷的下颌。
于是顾洛寒怔住,睁开眼垂眸望她,瞧见一汪含着盈盈春水的眼睛,泛着担忧的神色。心中的冷硬破碎零落,像是千年捂不化的玄冰,春风微拂,霎时解了柔情。
她这般容易害怕,他方意识到,绝不能在她面前,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