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飞,而地牢重新陷入死寂。
秦棠景迟迟等不到楚怀珉那一声服软,也不急,端着破碗很有耐心地再问一遍,“只要你低头认个错,任何一笔勾销,孤王既往不咎放你出去。”
等了许久,时间悄然在指尖溜走。
烛光忽明忽暗,映衬着一张苍白却透着毅然的脸,“臣若有罪,君便与臣同罪。”
这是要对坑到底了。秦棠景呼吸加重,收力捏碎破碗,最后将碗一摔,“好一个君臣同罪,那你就继续待着吧!”
最终拂袖而去,秦棠景出牢门时狠狠踹了木栏一脚,差点踹塌牢门,一旁狱官跟在后面吓得直冒冷汗。
“贵人您……又何必呢。”敢违逆秦王,不是找死么。狱官擦汗,本来想劝几句却见楚怀珉把眼闭上,表情仍是淡淡,似乎根本不在乎自身性命,于是在心底惋惜,只可惜人貌美。
“认个错而已,多大点事。”
死要面子活受罪,狱官小声嘀咕,摇头晃脑走了。
两日又两日,这是第四天,地牢仍旧很冷。
一直滴水不进,楚怀珉脸色苍白失去七分神采,红唇丝丝裂开露出猩红的血肉,清冷眼神倒还是坚毅。
只是没熬住,第四天人发晕,就想着,靠在墙上浅浅睡一会。
就睡一会,再坚持。
后来阳光从一个小窗口洒进落满地,这一睡楚怀珉连感官也弱了,竟未发现足音靠近,等人走到身前才惊觉,她一睁眼,就见一张放大的脸孔。
秦棠景弯着腰,怜惜地抚摸她的脸,话还是那句话,“认不认错?”
人晕着,没空搭理,楚怀珉别过脸回应。
于是木栏又被狠狠踹了一脚,这次直接从头到尾破条缝隙,而秦棠景再没回头。
“大王,大王?”书玉殿李世舟捧着折子第五十五次呼唤走神的秦王,好笑近到她耳边大声喊了声,“大王!”
秦棠景迷茫一个激灵恢复清明,“嗯……女相说到哪儿了?”
“臣刚刚说到韩家灭门,需要提拔另一人来填补韩家的空缺,成为我们的人。”
“哦,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韩文修。”李世舟铺开折子给她看,“大王觉得如何。”
“不错,是个将才,堪当大任。”秦棠景草草地看了几眼,折子一推,“就他吧。”
李世舟看出秦棠景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把折子叠好,委婉地问:“大王近日心神不宁,是有何烦心事?”
“没有。”
“是因为楚怀珉吧?”
被女相一眼看穿,秦棠景也就不隐瞒,支着下巴含糊嗯了声。
李世舟莞尔,很是委婉地:“楚怀珉为大秦付出血汗,立下战功,也算是大秦的功臣。要不大王看在往日同袍的情分上,饶了那女子一命。”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替她求情。母后是,小皇叔是,连女相你也是。”
“大王心烦,她也受苦。既然舍不得,又何必折腾呢?”李世舟一笑,缓缓将秦王心底最真实想法道出。
秦王则瞪大眼,半天没话说。
怎么可能舍不得!
……
深夜,月光明亮。
然而后半夜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时刻。
不为别的,又是那位长公主把秦王搅得翻来覆去就是难入眠。她很没出息地想起了打仗时候她们同塌而睡,也想起了楚怀珉一骑冲入万军救她,和夜间笛音……
秦棠景及时止住回忆。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好睡!
次日,秦棠景特地起了个大早,方向直奔地牢。
地牢饭食很差,几乎不是人吃的,五天不吃不喝,铁人都撑不住。
其实连秦棠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楚怀珉对她低头,也许是因为这女子内心太坚强,让她莫名有种危机感,也或许,她就是想看看宁折不弯的长公主,到底会不会弯腰。
一入地牢,蒙琼愤怒的大嗓音冲到秦棠景耳边,“你个天杀的!长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秦棠景掏掏耳朵,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走到隔壁牢门。
里头楚怀珉背脊挺直仍坐着,脸色比起昨日却差了许多,已经不能用苍白两字形容。
步步走近,遥遥对视。
楚怀珉的眼神飘忽,人不动,只是眼珠动了一下。
片刻,秦棠景最终来到她身前,也没有再问认不认错,只是微微俯身盯着那双眸子,而后无奈叹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摁住楚怀珉额头轻轻用力,“孤王允许你倒下。”
话还未落,人当真往后仰。
秦棠景手一伸,将楚怀珉捞到怀里。
事实证明,要让楚国长公主低头服软,难如登天。本想给个下马虎,杀杀锐气,竟把长公主的锐气杀得所剩无几。
“你啊你,还真是无惧任何,向我服个软又不会怎样,清高哪有命重要。”偏偏怀中女子用半条命告诉自己,为了清高一条命算什么。秦棠景感叹完抱起楚怀珉迈出牢门,低声嘟囔,“倔驴脾气,随谁的,打死。”
那方蒙琼不死心还在愤吼:“秦姬凰,你究竟想怎样?!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蒙琼与你不死不休!秦姬凰,有本事就杀了我,放了长公主!”
秦棠景这才想起还有蒙琼这么一号人,脚步顿了顿,语气漠然,“滚回楚国。”
楚国。
大殿一片寂寂,头戴冠冕的四人坐立不安。
已经过了约定时辰,有人沉不住气拍案,“楚王怎还不来,到底能不能行?把我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耍人玩么?”
“他楚王敢耍孤,孤定不饶他!”旁人也拍案。
“稍安勿躁,咱们齐聚在此说明目标一致,何必如此心急。”说这话的人一身绣龙服袍,年纪二十左右,眉清目秀,一言一行颇有领袖风范,他正是齐国君王。
侍者此时小心翼翼附和:“还请各位国君稍等片刻,大王处理完政务马上就来。”
魏王冷哼一声,“楚王架子大,宋王架子也不小,这俩毛小子登基才多久就敢目中无人,今后岂不是要翻天了。”
“除了秦国,咱六国谁也不比谁强大,不论年纪分大小,只凭实力。”齐王人年轻,说起话可有一套,“眼下敌人是秦国,大家就不要内斗了。”
前段日子打了败仗的赵遂立刻点头,“齐王说的是,我们应该一致对外!”
灭掉秦国,一雪前耻!
而他们的敌人当然就是秦国。
秦国兵强马壮,这些年发展太快,已有横扫六国之势,这是各国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他们的忌讳又忌惮。由楚王牵头,才有了今日六王会盟。
又候了半个时辰,在众人不满中楚王这才姗姗来迟,脸上表情也相当难看。
齐王率先发问:“怎么就你一人,宋王呢?”
“无须再等,宋王今日来不了。”楚王表情又难看几分,几乎扭曲,“寡人得到消息,宋国发生叛乱。”
众人愕然,“怎么会这样?宋容不是才登上王位么!”
楚王深吸口气,咬紧牙,字字切齿:“宋容,她女扮男装,颠龙倒凤,已被拉下王位!”
众王:“什么?!”
这个消息,足以震惊天下。
宋容自身难保,根本参加不了此次会盟,那六国合纵抗秦还有何用?各国君王本就为了自己的利益心怀鬼胎,此时一听,君心瞬间溃败,差些一哄而散。
楚王倒还镇定坐上龙座,最后一句定人心:“不过,寡人还有后招。”
当他们怎么吞并秦国的时候,秦王也在谋划怎么灭六国。而六国齐聚楚国的密信,很快也逞到了书玉殿的案桌。
女相不愧是女相,揭穿宋容的身份乱宋国先一步将六国离间,让他们和不成一团。
至于六国合纵企图攻打秦国,早朝上君臣得出结论:“狗咬狗,一嘴毛。”
让他们勾心斗角,互相咬去。
书玉殿秦棠景批折子,阿弥急匆匆来到,说是长公主昏迷不醒,喝不下药。
从地牢出来,楚怀珉一昏就是两天,仍然滴水不进。
人不在寒清宫,在秦王长兴宫。秦棠景一到寝殿,太医还在床前把脉,她走近前颇不耐地问:“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才醒?”
太医战战兢兢答话:“回大王,长公主饿了好几天,身子又着凉了,内外实在很虚,连药也喝不进,这……”
“没用!”
“是是是,是臣无能。”
床上楚怀珉闭着眼,除去面色白得透亮,她表情柔和,看起来安详。秦棠景立在床畔,望了她好一会,最后挫败地坐在床沿,掖了下被角,嘴里喃喃地:“你说你,人不醒药也不喝,到底想干什么?你折腾你自己还是折腾孤王?不就是关了你几天么,至于绝食?”
秦棠景低头瞧着眉眼边那道格外突出的疤痕,吩咐侍女扶起楚怀珉,自己伸手拿了药碗准备亲自喂药。
语气很强硬,勺子抵在她唇边,带着命令,“张嘴,把药喝了。”
药汁入唇沿着嘴角往下流,阿弥见状急忙擦干净,“大王,还是不行啊。”
“矫情。”秦棠景对着楚怀珉的脸如此说,再舀一勺,放缓语气下令,“给孤一个面子,把嘴张开。”
仍不行,人昏着没了意识。
秦棠景试了几次,败光大半碗药才放弃,最后将满殿的侍女赶出门外后独自坐在床边,不死心又舀勺药汁放楚怀珉嘴边,没了旁人在她一面放柔声音,有些妥协地:“把药喝了,醒了什么都听你的,行吧?喝不喝……再不喝我亲自喂你喝!”
话到后面哪有温声细语,尽是威胁。
秦棠景又坐了会,眼看药要凉了,自顾自哦了声,凑近她耳边坏坏地笑:
“你没拒绝,就当你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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