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楚怀珉仍不动,神色平淡,眼珠也斜睨她。
“哪儿不明白?孤王给你解释解释。”
“我记得你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楚怀珉漾唇,朝她微微一笑,“那么你先是本宫驸马,然后臣妾才是秦王的楚妃。”
秦棠景手一顿,皱眉思考这句前后关系,很快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名头上。”
“驸马,楚妃。”将这四字俩词秦棠景重复念了念,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厉色,手上动作复又捏住楚怀珉下颌,“好,很好。你以为用先后顺序这样就能稳压我一头?想得倒美极。”
争锋相对,连言语上都不肯示弱。
被揭穿文字把戏,楚怀珉也不否认就淡淡地笑,“秦王龙凤之躯,臣女哪敢压。”
在这样亲密同榻里,压字出口本无意,但用得极妙,无形添了一丝暧昧。
那两人方方面面匹敌,称得上天作之合,竟让角落的桂花香气也赶来帮忙,将两人鼻息间弥漫着旖旎,于是这一丝暧昧烧得人心痒。
秦棠景眸光明亮,盯着楚怀珉看了好一会,唇边那扎眼的玩味表情于是又绽放。
“你不敢,孤王却敢……”话到此处秦棠景松手对楚怀珉的下颌失去兴致,手肘撑起自己一点点挪动往楚怀珉的胸前攀,低笑响起,“压你这龙凤之躯。”
“在外面我压你一头,床上我也在你上面!”她道,声音微沙,却轻佻放肆。
落音那刻人也往下压来,意外太突然,楚怀珉着实吃了一惊,根本没来得及推开秦棠景,秦棠景已经上身拿脚先一步夹紧她的腰部。
压得很紧实,因着楚怀珉的伤未痊愈,武力失去大半,挣了几下未能挣开。
“别白费力气了,乖乖躺好我就不动你。”立刻又传来威胁。
“秦王以女子身份立妃,古往今来只秦王一人敢如此,不怕惹来天下人笑话,为自己惹来祸端?”长公主就是长公主,临危不惧,一句话提出当前较为尖锐的矛盾。
也悄然转移了那人的注意力。
“不怕,孤王无惧任何,偏要做这古往今来第一人。”感觉身下不再动弹,秦棠景嗤笑一声这才将眼慢慢放低。
“可世上实行的礼法却与你相悖。”
“那又如何。”想到秦国眼前的祸端起源就是她们两个,秦棠景看进楚怀珉的眼,“别不是你怕了?”
被压身下的楚怀珉有些不自在,虽不觉两个女子这般有什么难堪,可她僵着手脚半天不动一下,还是能做出风轻云淡的姿态,坦然与秦棠景对视,也坦诚地道:
“此番六国攻秦,秦国损失惨重,而秦王早先将罪魁祸首归咎于你我,臣女无辜,当然害怕落得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无辜?你并不无辜。”笑声邪邪又起,这两字亏楚怀珉说得出口,秦棠景听了花枝乱颤,很不容易压住笑,拿食指抵在楚怀珉心口上,“我是罪魁祸首,你是红颜祸水,天生绝配,就该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纠缠一生,至死方休。
这句足够狠辣,比毒誓更毒,楚怀珉只好仰望帐顶无话。
最后攻来攻去折腾一圈,到底谁占了便宜谁是赢家?真真两败俱伤没人赢。
熏香桂花味儿依旧袅袅,充斥整座帐寝。
“孤王长得很丑?”安寂片刻上面那人突然来一句。
楚怀珉一手放榻边一手却不知觉揪紧被褥,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脸,不冷不淡地回:“论美貌,秦王绝世无双。”
“既然孤王的美貌绝世无双,那你怎么不喜欢?”秦棠景指着自己脸,身子仍压紧她。
“皮囊而已。”
“就问你,喜欢不喜欢。”手开始不老实,轻轻抚摸楚怀珉眉边那条清浅伤痕,秦棠景拿指腹触碰楚怀珉的微凉肌肤,慢慢勾勒她的脸,有意无意地逗弄。
虽不经闺事,可本能反应总骗不了人。
“一句话,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也要考虑这么久?”
“喜美之心,人皆有之。”等到最终只得楚怀珉这句,“我欣赏你,也尊你敬你。”
秦棠景手指来到她衣间,顿住,“偏就没有爱?”
“你我谈爱,未免可笑。”语气也平静无波,楚怀珉依然眼望帐顶。
历来贵族里女子好女色的也不少,且不论性别,就单单拿秦楚两国敌对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以及天下局势,一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跨得过去。
这是阴谋阳谋横刀乱飞的年代,手足相残处处可见,谈感情是最可笑,也是最不可信。
可笑,当真可笑。
同一时刻,‘可笑’两字竟很有默契钉在两人心里。
“好吧,入不了你长公主的眼,实乃孤王的不幸。”指尖一转最后离开衣间处,秦棠景扭头,也从楚怀珉身上翻下来,清清嗓音学那话本子上的深情发问,“那要怎样,你才能与孤王谈谈?”
“免谈。”
“没得回旋余地?”
“红颜祸水性命浅薄,臣女还想多活几年。”
“那好……”几句之后秦棠景舒平眉梢,漠然道,“孤王就赏你多活几年。”
“臣女,谢秦王隆恩。”
论君子没人比她秦王更君子,明明佳人在榻唾手可得,却不动分毫,给足了尊重。
对手强大,才能得此殊荣让人不敢小看。
“明儿我想喝你熬的鸡汤。”到最后秦棠景眼皮困重,没精力计较什么,临睡前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醒来,就要喝。”
这道声音最终低了下去,今夜再没响起。
天,渐渐透亮。
晨光升起时,秦棠景睁眼,是被一阵诱人的香味生生勾醒的。
起来她第一眼望见阿弥手里的碗,很眼熟的花纹,那碗里的味道也很熟悉,又是一碗鸡汤,面上飘荡几颗绿油油葱花,色香俱全。
闻着味道不消说,出自长公主亲手,秦棠景很给面子将碗喝个见底。
“大王,那个陈浩大清早找上门,死活要跟着楚妃娘娘,方才还闹了好大一通呢。”阿弥一边服侍一边汇禀。
“哦。”那个侍从,秦棠景没什么兴致,将漱口水吐出,“最后楚妃怎么解决?”
“实在没办法呀,楚妃娘娘就把人留下了,今日跟大王您一起回宫。”
“哦。”还是兴致缺缺,问了个感兴趣的,“楚妃在哪?”
“留下话说,去了帐外不远的梅林,楚妃娘娘身边有人跟着走不远。”阿弥却很兴致勃勃地眨眼,“大王也要去么?”
“大王一堆事忙着呢,哪有空闲玩。吩咐他们把人给孤王盯紧了,跑了拿你们是问。”秦棠景不轻不重敲她额头两记,整理好衣冠之后出帐寝去议事军帐处理事务。
梅林,不知何人所栽,不算大,离秦军营帐大约一里路左右。
这时冬季末尾,雪不再下,红梅也盛开最鲜艳时刻,再过不久就该凋谢。
闲来无事,楚怀珉出来随意走走,却意外发现这处梅林,倒应了踏雪寻梅四个字。她身旁时刻被人盯着,走也走不远,只能在此逛逛。
梅花冷冽娇贵,挂在枝头随风而动,楚怀珉不去折,就背手站在树下抬头观赏。
“这梅树只在冬天开花,清风傲骨与你很配。”那厢秦棠景忙完正经事轻易就将她找到,手里仍是那把画着江山的折扇摇啊摇,“在这里少了纷纷扰扰,有没有觉得自由自在?”
楚怀珉转头看她,“心静在哪里都静,心若不静,哪里都不自在。”
“说得妙,说得有道理。”秦棠景表示赞同,走到楚怀珉身侧立定,红白相间里笑,“那你看完了么?”
“嗯。”
“那好,随孤王回宫吧。”她朝楚怀珉伸手,眸里映衬满眼白雪红梅竟格外柔和。
这时一朵梅花飘落,划过楚怀珉的额前,就在落地之前,她抬手两指精准夹住,将它放在秦棠景的掌心。
看着这花,秦棠景会心一笑,五指合拢成拳却没伤到梅花半分。眼前女子就像它一样,怎么也逃不出自己手掌心。进了她的王宫,就休想离开半步。
“来人,”握着那梅花她转身吩咐,“牵马。”
侍从立刻牵来长凫。
秦棠景先让楚怀上马,自己再坐后面,然而为了让她的楚妃过足眼瘾,没急着离开,就这么慢悠悠驱马沿着梅林从头走到尾,欣赏今年冬天最后一场梅花。
离去时,两人身上落尽了梅花花瓣。
红梅与白衣相得益彰,与红衣融合一处却难觅踪迹。
南郑城距秦王都并不远。
大王回宫的消息传来,堂安殿外头跪了众多官职较低的文武朝臣。
个个汗流浃背,时不时朝殿内探个头,竖起耳朵听。
殿门虚闭,里面什么情形不明确,但这时传出一道带怒的洪亮嗓子:“大秦虽歼灭赵吞并了千里土地,可被六国围攻,割地给六国谈和才得以退兵,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本来万无一失,败就败在大王身边那女子,要不是她,大秦怎会受六国欺凌!臣恳请太后出面做主,莫要让那妖妃迷惑大王,误了咱们大秦!”
这番话得到众臣一致附和。席座上卫姒半垂眼,“那你们说,该怎么处置才好?”
于是又一番激烈讨论。
历代朝代覆灭,几乎都有一个女子在君王身侧乱君王心智,然后被后人骂成红颜祸水,祸害了整个王朝。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妖妃留不得,祸国殃民。
“太后,大王已回宫。”就在争论中,有侍女走上前对卫姒私语。
卫姒偏头,轻声问:“楚妃呢?”
“也回来了,在寒清宫由韩将军亲自守着。”侍女犹豫了下,紧跟一句,“大王还下令,没有王令任何人不许踏进寒清宫。”
“哀家也不许?”
“……是。”
“那哀家偏要进去。”她道,仍轻声细语地,话里却含着权威钢骨,“这孩子,防别人还是防哀家呢?以为派自己的心腹守着哀家就进不去是么。”
不让做偏要做,不让进也偏要进,她们母女在某些方面真真如此相似。
不消多久,趁秦王慰劳将士的空当,来人很快闯进寒清宫大门,旁人压根不敢阻拦太后那边的人办事,韩文修尽职尽责拦了半盏茶功夫,实在拦不住。
“楚妃娘娘,太后有请,劳您大驾跟奴婢走一趟吧。”太后的贴身侍女还是很懂尊卑,恭敬地先行了秦宫礼仪。
于是,人就这么被请走了。
韩文修自知失责,在宫里急得团团转,已经派人去汇报,可那秦王迟迟未归。
“赶紧回去,别管这边了,你小皇叔我能搞定,军中乱不了,尽管放心。”王爷府里秦九凤朝秦棠景挥手,“宫里可别出什么事。”
“母后向着我能出什么事,那些酸腐就是吃饱了撑的。”
秦九凤却苦笑摇头,拍着她的肩,“你千万别小看你母后的厉害,她没你想得这么宽容。”
“这事说起来确实不好圆过去,母后那儿难交代。”秦棠景揉揉眉心。
“所以啊,你就不该换楚怀珉一命,直接杀了楚王多好。”转念一想秦九凤立马改口,“不行。楚王要是死了,楚国就真让楚怀珉一手遮天,那我们直接面对的就是楚怀珉了,她比楚王更难对付。干脆两个都杀了,省事儿!”
“小皇叔……”
“大王!”话被打断,院里闪进一道身影,正是韩文修。
“太后将楚妃带走,定的通敌叛国罪,刑罚车裂!此刻在朝殿外已经开始施行,大王快去,迟一步……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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