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宫,殿门紧闭,而殿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干人等。
就在传言秦王跟卫太后离心离德的一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如今秦王就跪在众人之首,大有殿门不开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半个时辰的时候秦棠景还觉得受得住,到第二个时辰膝盖彻底僵麻,完全没了知觉。可人还是万分恭敬,挺直背脊,跪得端端正正,任下巴那汗水滴落打湿地面。
“大王您已经跪两个时辰了,要是中了热暑该如何是好。”太上宫的掌事侍女也跪在她面前又一次恳求,“奴婢斗胆请大王先回宫。”
“不,母后何时醒孤王何时起来。”秦王执拗得很,一门心思要见母后。
掌事侍女只好低首,“太后疼爱大王,不会怪罪大王的。”
秦棠景斜斜眼,目光仍盯着两扇紧闭的殿门不放。
初春阳光明媚起来,日光也不善,晒得她热汗连连口吐灼气,脸颊都晒出两坨红晕。
功夫不负有心人,兴许她的孝心连天地都为之动容,到第三个时辰殿门终于被人打开,太后的贴身侍女匆匆出现,“太后请大王进去。”
起身那刻秦棠景只觉天旋地转,腿软得差点没当场摔趴。
“大王小心。”那侍女及时搀扶她才没出糗,可走路相当不雅观一瘸一拐的,秦棠景一双麻腿进了太上宫门槛才恢复如常。
绕过围屏,就见身着单薄的卫太后坐在梳妆台前,似乎当真刚起床。
卫姒拿起梳子时,秦棠景已经走到身后将梳子接了过去。她们母女一场从不见外的,于是连行礼都省了,只低声地说句:“儿臣来请母后安。”
“哀家甚安。”
“母后闭门不见,儿臣还以为母后不要儿臣了呢。”
“胡说,哀家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卫姒立时佯装生气,拍了拍她手。
装模做样打得根本不疼,于是秦棠景一面梳头发一面嬉笑,“母后还是疼儿臣的。”
卫姒满头乌发在她手里梳得顺滑,铜镜里也照出一张轻柔面容,风韵还犹存,只是光滑眼角终究添了丝丝细纹。
“我们多久没有像现在这般亲热。”卫姒很享受女儿的亲昵。
“儿臣惭愧,近日疏忽了对母后的关心。”秦棠景抬头也望见母后那眼角细纹,心却突然堵住。
卫姒轻声,“哀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母亲又怎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呢。”这刻她深深地望着铜镜,也望着她的女儿,“姬凰,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秦,你能明白么?”
到底血脉相连,怎样也割舍不掉,闹完脾气终归一家人。秦棠景蹲身伏在她腿上,“儿臣知道错了,可儿臣有自己的主见。”
“有主见是好事,就怕你没主见任人宰割。”
“儿臣不昏,能明辨忠奸。”
“那样才好呢,做一个明君才能得民心,也不枉母后和你小皇叔对你的期望。你好不容易才坐稳这个位置,可是在你背后还有许多人觊觎王位,对王位虎视眈眈,母亲不得不替你担心。”卫姒低头看她,手抬起毫无芥蒂地温柔抚摸女儿发间。
秦棠景闭眼,“谁敢不要命觊觎儿臣的王位,儿臣统统杀了他们。”话语不掩冷酷。从古至今图谋不轨而失败的人下场难逃一个死字。
卫姒唇微张,最终又合上,只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
“若你小皇叔……起了觊觎之心,你又当如何?”没多久她还是问出口,声音有些颤。
“不可能,小皇叔真想当王早就当了,又怎会让给儿臣。”想也没想秦棠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无可能。
“儿臣小时母后总是对我严厉管教,而小皇叔总护着儿臣,从不让儿臣受一点委屈。”
“她是待你好,没这个心思,可功高震主,也是为君所不容。”卫姒这时已经敛起心绪,声音归于平静,“当年你小皇叔就是屡立战功才得你父王猜忌,你父王为了顺利登上王位,也差点杀掉她。”
“可小皇叔不也活得好好的,比父王活得还长久呢!”
卫姒无言以对,只是笑笑没再继续谈起往事,当然她也清楚自己女儿来此的目的。
因为自己闭宫不出,朝中向着她的大臣遇事非要她拿主意,可又不敢得罪当今秦王,于是个个装病在家不朝。
姬凰也是被逼没办法,不过看在她面子上对待他们还算尊重,即不处罚而且批了病假。
话还是那句,母亲又怎会同自己孩子计较。
“母亲终归只是后宫一妇人,大秦还是你做主,母亲不多干涉。”最终卫姒松了口,瞧着她家已经君临天下的女儿,亲昵地刮了她鼻尖一下。
半时辰后,太上宫的殿门重新关闭。
卫姒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窗外万物复苏,枝头冒嫩芽,碧湖清澈。而她无心观赏,什么也不做,手里就把玩着一只绣凤香囊。
“太后,下头送来的折子,还批么?”贴身侍女这时捧着托盘来到。
“送去长兴宫吧。等大王批了再拿给哀家过目。”
“是。”
“这段时日,有哪些人不安分?”卫姒问。
“其他大人的府邸没有异常,就是祁王府比较热闹,好几位卿大夫常常上门,与老王爷走得近了些。大王膝下没有子嗣,又不立王夫,难念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那位老王爷除了姓秦无权无势,天天弄棋遛鸟,手中干干净净也不参与朝政。从前与秦九凤交好才捡了一命,对秦国唯一贡献就是生了一个儿子,算起来他儿子秦明月才是不小威胁。
只因为他姓秦,秦氏后辈唯一男丁。
老子不着调儿子也纨绔,秦明月整天无所事事,流连风花场所也就罢了,没点出息。
“差人去祁王府敲打敲打,少跟朝臣来往。”卫姒揉着香囊吩咐。
“是。”侍女躬身领命。迟疑了下,终是回禀:“太后,大王最近与楚妃娘娘形影相随,举止亲密,好像……大王真的动了情。”
“动情?”卫姒一怔。
“像是男女……那样的情。”侍女难以启齿。
卫姒发怔好半晌,万般滋味使她转头看向窗外,心道好一个孽缘,孽缘!“还不到动她的时候,她对大王还有用,先留着她吧。”
“是。”
秦王与楚妃形影相随绝对真,举止亲密那就有待商榷,动情更是两说。
过去大半年两人还是各占半边床,同床共枕但规规矩矩,绝不越界,昨夜用什么姿势睡得醒来仍是那个姿势。
于是今天大清早秦棠景揉着泛酸的腰上朝,下朝后在书玉殿一边揉腰一边批奏折时,韩文修递来捷报,小皇叔顺利平定赵国动乱,攻取魏土三百里!
“大王,臣还有一事要说。”禀报完韩文修一改兴奋,沉声地道,“楚王那厮趁魏国和九王爷交战之际,发兵也攻占了魏国十座城邑。”
秦棠景闻言抬头,眼中掠过冷光,“倒是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韩文修拳击掌,“十座城,真是太便宜他了。”
“那厮愚笨,又不精通战术,没这个头脑,怕是咱宫里出了内鬼吧。”秦棠景一记冷笑,拿起她的折扇起身离开书玉殿,大步朝寒清宫去了。
到寒清宫时,未见人,却有丝丝琴音传至她耳边。
秦棠景不由得顿步,只见前边湖水亭,白衣女子坐于其间,十指下奏出一曲婉转。
“好听,真好听。”等琴音绝声这才往前走,一边走她一边鼓掌,“楚妃真有闲情逸致,别不是在弹琴为楚国祝贺吧?”
楚怀珉衣袖一挥收手,淡然回句:“随意弹弹罢了。”
“孤王听你这曲子欢快得很,刚巧传来楚国捷报,你皇兄打了胜仗攻下魏国十座城池。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
说完人已走近,随地而坐,跟楚怀珉以面对面眼对眼的姿势。
楚怀珉眨眸,在秦棠景目光里慢慢显出那副无辜表情,“大王忘了,我在秦宫。”
“对啊,你不说孤王差点就忘了。”秦棠景这时才恍然,伸手指尖勾起琴弦,唇角仍是玩味儿浅浅弧度,眼中却没了热度,“这你不承认也行。”
“没做过的事,如何承认呢?”
“那这么说,你皇兄是藏拙还是开了窍,莫非准备大展宏图一统天下。”
楚怀珉将手放琴面上,平视她那双眼,“大王眼界不该这么低才是,楚国并不缺文臣武将,谋士也是有的,只要善用人才和采纳良谏,何事不成?”
秦棠景一凛,指尖挪开,琴弦归位立刻发出一道无节奏杂音。
尖锐刺耳,几乎将人耳朵洞穿。
“忠言逆耳。”就这杂音消散那刻楚怀珉缓声地问,“大王生气了?”
秦棠景冷哼一声。
哪个国家没有几个能人,就算楚王那厮再蠢,能人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指不定为楚王出谋划策。
没错,她眼界低,真低!
但这事要说没有楚怀珉手笔,秦棠景决计不信。
“手长得不错,根根玲珑剔透,纤长匀称,难怪弹琴好听。”望见琴面那手她立刻夸赞,还拉起来放到眼前打量,“在秦国手还能伸那么长,你说孤王要不要给你砍断?”
楚怀珉弯眸如月,一笑百媚生,当真笑得像个绝世妖妃,“大王舍得么?”
秦棠景见惯了她冷淡似冰,乍然一见顾盼生辉,一颦一笑无形魅惑,只顾望着忘了反应,竟没来由愣了一下。
感觉到楚怀珉想要抽回自己手,她下意识往后一使力,楚怀珉当即跌她怀里,腰还被秦棠景圈紧,楚怀珉的耳畔也吹来吐息:“妖妃这个名头,你当之无愧。”
隔着一座琴,两人只上半身贴着。
楚怀珉竟也不挣扎,依顺地靠在秦棠景柔软胸膛,“臣女若是妖妃,大王可要当那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这年头明君不好当,昏君更不好当。”话到此顿住,秦棠景张唇咬住她耳垂,“先是助宋容复位,后又帮你母国取魏十座城邑,楚妃好手段。”
被湿热裹住,楚怀珉眼皮立刻一颤,极力地控制出掌本能。
这样的亲密不是没有过,她以为像以往那样到此为止,可是秦姬凰偏不,得寸进尺沿着她的耳畔吻下来,真真的吻。
于是楚妃娘娘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击到半空却被秦姬凰化解,人也被禁锢。
“还记得孤王说过给你彻底脱离楚国的机会么?”吻继续,浅尝即止,若有若无。秦棠景也不强人所难,最后在她唇边时停止,揭穿脱离楚国那个机会,“孤王要立你为后,成为我大秦的王后,与孤王同生共死。这样,秦国也是你的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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