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元福就甩着拂尘上前。
“陛下,老奴伺候您就寝。”
说着,树皮般的手就伸向池锦的外袍。
池锦闭了闭眼睛,她心里确实抗拒,但为了大局,这点异样不能被察觉。
元福剪了灯芯,寝殿霎时漆黑一片。
窗棂外偶尔传出几声鸟鸣,竟平添几分诡异萧索。
这就是帝王家。
池锦抿唇,眼神闪烁不定。
她合眸,想养足精神再作打算,然而她的吐息自绵长变得紊乱急促。
突然,池锦睁开眼睛,一把掀开锦被,扶着床沿呕出胸腹阻塞的淤血。
借着窗棂外透出的银辉,她凝神分辩,淤血颜色发黑,是受寒之状,甚至夹杂冰粒。
不等池锦有喘息平复的机会,磨骨裂肺的疼痛又再次袭来。
浓重的窒息感遏住了她的思绪,她汗如雨下,眼眶都滚进了咸水。
“寒症……”池锦死死咬牙,不肯发出动静。
萧宛锦一个傀儡,被折了所有羽翼,此时守夜的除了太监便是不知何属的侍卫,池锦不敢求救,也不能求救。
痛,太痛了。
她冷汗沉沉,四肢百骸都像结了冰,动弹不得,极致的冷意迫使池锦裹紧被子,可两息之间,她又浑身发烫。
池锦嘴角渗出血色,眼眶亦开始充血发肿,宛如近狂暴毙。
“宿主!你可不能死啊!”
清涟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池锦凌乱的思绪停下了一瞬。
池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撑臂坐起身,抓住机会强行让思绪成束,汇聚成一渠不大不小的河流。
“呼……呼呼……”
压抑着难言的痛苦,池锦脑海中灵光一闪。
“原主已经中毒很深,今晚吃的寒毒虽然剂量不大却成了引子。”
“宿主,怎么办啊!”
清涟在系统空间里急得跳脚,他同样可以感受到池锦目前的状态,心跳时强时弱,就差一脚便升天了。
宿主可不能死,死了的好他也活不了!
肯定要被那人大卸八块!
“搞几个银针来!”
池锦双腿交叉,盘坐在龙床上,一道微弱的白光显出,清涟已经遂了她的意。
系统升级了,这点小东西作作弊还是能搞出来的。
清涟不禁为自己感到自豪。
摊开针包,池锦刚捏起短针,本想循序渐进,可噬骨之痛却像催命符。
当机立断,她执起末尾的长针,眼中精光一闪,准确地扎入手臂上的命穴。
体内的寒毒如遇闸的江水,奔涌不汹却无法突破大关。
池锦深呼吸一口,五指成爪,指缝各自捻着一枚银针,快狠准地扎入四散的穴道。
寒毒垂死挣扎,似乎不甘被压制,尽数涌到池锦脊背上的命脉。
“噗——”
她又呕出一大滩血,只是此时血色偏红,方才的施针已大有成效。
池锦扎不到背部的穴道,低声唤道,“清涟,出来帮帮我!”
“好。”
清涟应了一声,空旷的寝宫内无端出现一个七八岁的小正太,肤色玉白奶气十足。
清涟凑过来想接池锦的银针,突然殿外传来高亢地宣声。
“九千岁到——”
池锦眼睛眯起,她披上外袍翻身下床,在她身后,清涟目露担忧。
他倒是无所谓,除了宿主没人可以看到他。
池锦寒症突发,刚才止住势头,磨人的痛苦还未来得及褪去,换作旁人早已面目扭曲。
然而,池锦脸色如常,她走去外殿迎接裴宫哲。
裴宫哲换了一身紫衣,金枝缠绕华贵异常,他嘴边带笑,饶有兴趣地觎着池锦苍白如尸的脸色。
先开腔的是池锦,她朝裴宫哲拱手,“不知九千岁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本座前日处理政务,记起东城突发旱灾,忧心不已,故来寻陛下一叙。”
裴宫哲狭长的桃花眼笑得弯弯,嘴上一套官话,目的却并非如此。
他是来看池锦死没死的。
白日里裴宫哲见她面容憔悴,气血尽失,估摸着就这几日她就要归西了,不死也会被埋伏多年的瑞亲王送上路。
裴宫哲自然不在意池锦的死活,傀儡罢了。
谁都可以,只是萧寇晁狼崽一个,尚未敲打,傀儡皇帝的突然暴毙对他掌大权不利。
“九千岁劳心劳命,是天昼之幸。”
池锦暗暗咬紧牙关,忍耐寒毒折磨。
裴宫哲却没答话,他眼神飘浮,落到池锦手腕上的针孔上,长眉微微挑高。
哦?这小傀儡什么时候学会的针灸。
倒是稀奇。
他料定是池锦自救,殿前殿内都是他的人,大事小事鲜有他不知道的,只有一行,若是池锦自办自事,渠道便断了。
裴宫哲有的是法子逼迫这小傀儡,然而,他托着下巴笑得妍丽,宛如香气致命的毒花。
他很期待,傀儡求生的挣扎能激起什么水花。
池锦若有所感,她抬头对上裴宫哲玩味凉薄的眼神,一阵无奈,任重而道远啊。
裴宫哲自然也回视了,他假意问道,“本座见陛下脸色极差,可需要传唤太医?”
“朕体弱已久,不必深夜叨扰了,多谢九千岁关心。”
池锦握紧拳头,把因寒症发抖的手臂藏进宽大的袖袍里,面上山水不显。
她一身单薄地站在寝宫,身侧无人,身后也无人,可并不显出懦弱。
冰雪初融,雪水清澈,池锦的气息便是如此。
裴宫哲抿着薄唇,眼底幽黑不辨情绪,他定定地盯紧池锦。
少年皇帝体态瘦弱却如青竹一般,苍白脸色濡湿额发,嘴角尚带血丝,一种诡异的脆弱之美扑面而来,莫名合了他的眼缘。
不再为难,裴宫哲大袖一挥,行礼都免了,语带笑意,“既如此,陛下好生休息,本座回府了。”
池锦垂下眼帘,在一片“恭送九千岁”中默默踱回了内殿。
木锁刚关,她就捂住口鼻猛地咳嗽,咳得剧烈,五脏六腑都在颤动,池锦吐出酸水,倚靠在门框上平复呼吸。
清涟此时钻了出来,他给池锦抚背,手上还拿着方才的银针,“宿主,先把寒症稳定下来吧。”
“顺着脊沟而下,两指距离扎到正中,稍偏没事。”
池锦弯腰,指点清涟施针,长针针头较粗,扎入肌肤凝成血珠,好在位置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