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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谕衙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有我在,你们别想拿走石碑”杜县令双目赤红,目眦欲裂,胸腔剧烈上下起伏,把石碑紧紧抱在了怀里,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两个人。
两个人一个是孟县教谕郑安伦,一个是英吉利国伯爵之子霍华德,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此时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郑安伦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劝道“杜大人,你这是何必呢霍华德先生是真心仰慕华夏文化的,所以才想借走颜公石碑几天,霍华德先生的父亲霍华德伯爵是大清忠诚的朋友,帮了谢大人很多忙,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郑安伦口中的谢大人,全名谢启明,官居一品,是洋务派中的中流砥柱。
霍华德挑起下巴,举起手杖不客气地指着杜县令,不耐烦地用不流利的汉语说“识相点,快把石碑给我,要不然我让谢大人罢你的官。”
杜县令哈哈大笑,笑的全身都在发抖,笑出了眼泪,撕声道“荒天下之大缪一个洋人也配在我华夏作威作福”
他抱紧手里的石碑,抬头怒视着这两人,“不用你罢官,我会自己摘帽回乡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未来史书上,也会记下我杜某人不屈的脊梁”
郑安伦变了颜色,疾言厉色道“杜钧泓,你想英吉利国怪罪华夏吗我华夏自古以来都是礼仪之邦,霍华德伯爵是我们要热情款待的客人,我华夏地大物博,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霍华德先生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石碑,你都不愿意给,未免太吝啬了吧”
杜县令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在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心灰意懒。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头来,不能造福百姓,还要仰洋人鼻息,这大清朝的官做起来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张口欲骂,门外却骤然响起一道清脆声音“吝啬朝中的大人们倒是不吝啬,所以他们割地赔钱,卖辱求荣,巴结讨好洋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好好得很呐”
好一个“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杜县令浑身一震,向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蓝袍少年气势汹汹破门而入。
是颜泽苍
此情此景下再见,杜县令老脸一红,满面羞惭之色。
颜泽苍出于信任才把石碑托付到他手里,可是他却辜负他了的信任。
郑安伦率先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妄议朝政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我是这块颜公石碑的主人”乐景冷笑一声,“你捐我的石碑,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郑安伦冷哼一声,蔑笑道“什么你家的石碑,你已经把石碑捐给了县学,这就是县学的石碑,我作为县学教谕,捐县学的石碑,为什么还要问你的意见”
杜县令抱紧怀里石碑,向乐景走去“现在物归原主,你放心,我就算丢了这顶乌纱帽,也绝不会把石碑”
话音未落,变故突生,霍华德突然暴起,扑向杜县令,夺走石碑,然后挥舞手杖把杜县令击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等乐景反应过来,石碑已经被洋人抱在了怀里,而杜县令倒在地上不停呻吟。
乐景上前扶起杜县令,然后怒视着这个洋人强盗,用英语讥讽道“阁下真不愧是英国贵族,行事作风和你们的海盗祖先一模一样。”
金发碧眼的洋人睨看了他一眼,趾高气扬的说“你这个黄皮猴子也敢侮辱大英帝国的贵族,就凭这一点,我就能把你抓起来关进监狱。”
乐景平静的看着他,心中却有野火在熊熊燃烧,“把石碑还给我。”
洋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用汉语对郑安伦命令道“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可以把这种窃贼放进来快去喊人把他抓起来,我要赏他几鞭子,让他明白侮辱贵族的下场”
郑安伦点头哈腰连连给霍华德赔不是,“是是是,那群饭桶都皮紧了,等下请您好好教训他们。”
霍华德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的扭曲兴奋笑意,“给他们几十大板,他们以后就会好好做事了。”
郑安伦连连点头,然后提高声音喊道“来人,把这个窃贼给我抓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然后骚动很快就平息了,过了一会儿走进来几个人,却不是守门的衙役,而是几个县学生员。
乐景镇定地问他们“门口人已经解决了”
生员们点了点头,为首的生员说道“现在门外围着325名学生,有的人回家了,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他们这件事,请求他们回校声援。”
没错,早在听说教谕要把石碑献给洋人后,乐景就把这件事在全学校进行了宣扬。
少年人的热血是最容易鼓动的,也是最不容易熄灭的。而且如今洋人欺压华夏至深,天然就有国仇家恨加成。
所以乐景的演讲得到了空前的成功,全县学学子义愤填膺,沸反盈天,誓要从洋人手里守住颜公石碑。
然后他们就兵分两路,一路人跟着乐景去教谕衙门守碑,另一路人去召集更多人手,以便人多势众以势压人。
郑安伦惊愕地听着这个对话,大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门口的衙役呢你们想干什么”
乐景双手环胸,下巴微挑,冷着脸说“干什么护碑”
他扬手指了指外面,眸光凛然,高声道“现在外面是325名学生,还有其他回家的学生会源源不断赶过来守在衙门外,不交出石碑,你们别想离开这里”
身后的几个学生也义愤填膺高呼道
“没错碑在人在,碑亡人亡”
“我华夏轮不到蛮夷放肆”
“颜公石碑岂能送尔等玷污”
郑安伦和霍华德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向外跑去,乐景他们没有阻拦,只是冷眼跟在他们身后,亲眼看他们直面乌压压学生,无数双愤怒的目光机关枪一般狠狠向他们射去。
包围这里的县学学生中,虽然以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占了多数,但是也有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甚至还有头发发白的老童生,一张张不同年纪脸孔上浮现的是同样剧烈的愤怒
“卖国贼”
“汉奸”
“把石碑还给我们”
“洋人从华夏滚出去”
“我们华夏不怕你们”
望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学子们,杜县令的眼睛慢慢湿润了,他嘴唇哆嗦,喃喃自语“好,都是我华夏的好儿郎”
乐景扶着杜县令走进人群里,抬眼逼视着郑安伦,目光如刀“你想当洋人的走狗那是你的事,我们要脸,明白什么是气节”
郑安伦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大吼道“反了你们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教谕我要革除你们的功名,把你们赶出县学”
乐景大笑出声,望着山羊胡中年人的目光冰冷刺骨,“一个用颜公石碑谄媚洋人的县学能教我什么教我如何谄媚巴结洋人如何当洋人的走狗如何当汉奸”
“在你决定向洋人献碑后,我就没打算在县学读书了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教谕,我耻于与你为伍”
乐景话音刚落,身后骤然爆发一声猛烈的喝好声“说得好”
“我也退学”
“功名事小,失节为大”
“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
“道不同不相为谋,郑安伦你这个洋人走狗,不得好死”
郑安伦脸色煞白一片,额间出现汗意,他惊慌失措的疯狂叫嚣道“你们胆敢围攻朝廷命官,想被杀头吗劝你们现在快快离开,我还能既往不咎,放你们一马”
回应他的,是无数人仇恨冰冷的目光。
乐景平静说道“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随后,人群里越来越多人开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好似雷霆穿行于大地上
“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孔子说舍生,孟子说取义,我辈读书人舍生取义就在今朝”
杜县令瞪大眼睛,宛如金刚怒目,当头棒喝道“郑安伦你这个汉奸走狗枉读圣贤书”
郑安伦倒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两股战战,抖如糠筛,忍不住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霍华德,“霍霍霍华德先生,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霍华德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扫了一圈台下诸生,突然露出一个狞笑“你们想要石碑”
乐景越众而出,“这是我颜家的石碑,你交出来,我们就放你离开。”
霍华德点了点头,笑容越发狰狞,然后高高举起石碑往下狠狠一摔,“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
伴随着响亮的石头破碎声,霍华德傲慢说道“我父亲可是受英王册封的霍华德伯爵,你们敢围攻我,是想要两国开战吗”
霍华德的动作太快,也太出乎意料,乐景惊愕的看着地上的石碑碎块,实在难以想象这个霍华德能这么短视愚蠢。
群众是狂热且不理智的,所以群众的怒火一但点燃就很难熄灭。
乐景心脏冰凉一片,知道事情即将失控,很有可能会导致最坏的结局。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骤然有道尖锐的声音如炮弹般炸开,冲击波飞快向四周扩散“竖子敢尔”
“我和你拼了”
乌泱泱的学生们立刻被激怒了,他们红着眼,群狼一般前仆后继向霍华德扑去。
“你们敢我父亲可是”
在人海的愤怒浪潮里,霍华德惊愕的声音宛如风中火烛很快就被扑灭,取而代之是不似人声的凄厉呼嚎。
耀武扬威一辈子的霍华德,以及狗仗人势的郑安伦,终究被华夏人民的怒火碾得粉碎。
乐景和杜县令跌跌撞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愤怒的人群里跑出来。
此时两人皆衣衫凌乱,头发蓬乱,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担忧。
杜县令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已有决断。
“你快离开这里。”他对乐景说“所有罪责我一并承担,和你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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