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端坐在大宇宙的某一处。
某时,祂眉间飞出无限的灵光,投向无边无际之处,有的落在宇宙的某些星球上,有的落在其余的小世界中,还有的飞出了这个宇宙,向着无人可知的神秘所在而去。
这个宇宙残存的许多小世界,也多濒临崩溃,菩萨要将那里的生灵都接引过来。
他分出心念,化身万千。
然而菩萨虽有大宏愿,仍旧不得清净。
祂的心底有执念未消。
于是,另有一点灵机,飞出宇宙。
……
空洞骑士世界。
圣巢的虫子们陆陆续续都搬到地表生活。
这里有丰沛的食物,舒适的阳光,虫子们友善相处。
维修虫的族群联合数十种虫类,重启了当年的建筑工会,全新的虫子世界真正建立起来。
新的圣巢有新的王。
而这个虫选也是毋庸置疑的。
圣巢公主——黄蜂女。
全新的圣巢已经建立起了秩序,德特茅斯的广场上树立了两座雕像纪念那为圣巢复兴而牺牲的伟虫。
两个小家伙,各自戴着苍白的面具,在一块莲花般的喷泉基座上对视,是携手并进的战友,也是棋逢对手的战士。
“纪念。
空洞骑士。
愚人之王。
二位的伟业壮举,
能叫所有听闻史诗的我们低下桀骜不驯的头颅。
你们的牺牲,换来真正的光明。”
纳提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望着雕像,看了一会儿,随后把放在一边的纸笔取过来,放在他短短的腿上,开始写信。
他每天都会写一封信。
开头总是:“小家伙,很久不见了……”
然后他会唠叨一些琐事,这么久以来,他经历的一切都详细记载了。
结尾总是:“……想你的纳提。”
他会把这些信送到遗忘十字路的老屋里,以前是自己亲自送,后来晚辈们长大了,就让他们代为跑腿。
当初鹿正康挖出来的地下室已经塞满了信封,后来不得不扩建了几次。
“小家伙,很久不见了。我如今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衰老,已经有虫称我为长老。不过,我哪有那么老。
“帕雅一切都好,她最近在忙碌一些新的东西,你知道她喜欢发明。她不太被虫喜欢,说她是老顽固了,我不喜欢它们这么说她,我没有办法,只是心里难过。
“我最近总是想起那天捡到你的卵的时候,写到这儿,我也发现,好久没有去我们的房子看看了,我感到久违的活力在涌上心头,我明白了,我要来找你……”
纳提卷起信纸,把触须笔丢在一边,匆匆向着镇子外的井口而去。
虫子的寿命毕竟是短暂的,维修虫也算不上那些可以被称为神圣的高等生命,它们的智慧有限,身体也有限。
纳提觉得自己该进行一趟回忆的旅途了。
再不出发,他就真的老到不能动了。
沿途许多虫子都向他打招呼,它们有的飞在半空维修路灯,有的坐在柜台后探出身子,阳光灿烂的街道上行虫如织,许多虫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交谈。
这样的景象,真的能让人忘记当初圣巢衰朽的模样。
虫子命短,所以遗忘苦痛的速度也格外快。
抬起头,一个硕大的,占据半个天空的圆孔里,太阳正在散发让虫感觉不可逼视的伟大光芒。
曾经的我们呐,需要跪在地上乞求光明。
现在的我们呐,享受最热烈的阳光,乃至有些刺眼,还有些怀念那片寂静的黑暗。
新生代的虫子都很享受光明,很适应光明,但是——纳提从井口一跃而下,轻轻落在下方平台,站在一个光柱中,周围是望不穿的阴影,大地的阴影——纳提感到无比安心。
他顺着一个个平台向下,虫子很小,所以重力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威胁。
纳提尽情享受坠落。
是的,年轻时的活力再次充盈了他日渐干瘪的躯体,渐渐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厚重的背壳都变得轻盈起来。
纳提攥着手里的信封,地下世界迎来了一个老朋友。
到处乱晃的小爬虫,谨慎潜伏的戈姆,他还经过商虫的旧村庄,同几个不愿意离开地下的老商虫打了招呼。
当他匆匆赶到老屋时,他紧握信纸的手,陡然松开了。
信纸飘飘忽忽好似落叶一样,凌空铺开,落在一只虫子脚边。
信纸被拾起来。
那个维修虫同纳提打招呼,声音柔柔的。
“纳提,好久不见。”
是鹿正康。
……
一个个小世界被拉入鹿缘菩萨的掌中宇宙,祂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接近于天道。
祂的存在,渐渐扩散开来。
上缘构成的宇宙,还有许多,有的年轻,有的已经彻底消亡。
缘流缘住,循环往复。
宇宙宛如游鱼,而上缘是河。
鹿缘菩萨,祂也是游鱼,却想做一只飞鸟。
……
一道灵光跨越宇宙间隙。
鹿正康眼前全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他看到一个巨大的头颅,两只眼睛,色调不一。头颅的嘴唇翕张,似乎在说什么话。鹿正康听不到,也看不懂,他坠落在头颅的鼻梁上,但是没有接触到实体,他落入头颅中。
一道巨大的轮环又凭空出现,鹿正康看到这镜面般光滑的轮盘上有浮光掠影,但他看不真切。
飞过轮盘,他有飞过一个充满光的世界,随后看见一个千疮百孔的灰蒙蒙的球体,他从某一个孔洞里跌入球体,里面还有不同的世界。
总之,他不停坠落。
……
奈恩星,泰姆瑞尔大陆北部,天际省。
4e183,夜星月。
狂风夹杂着厚重的雪片不断肆虐,夜星月的天际被寒冷的力量统治,如果说,在路边遇到冻死的人或者野兽,那是不稀奇的,哪怕是最耐寒的诺德人,也该对这样的风雪心怀敬畏。
一个高大健壮的诺德女人提着精钢长剑,在一片灰黑色的苔原石海中穿行,她上身穿着一件破烂的皮甲,沾着新鲜的血渍,血液被低温冻得坚硬,随着女人的动作,不时会落下一些血块。她的下身只有一件围裙,根本包不住她鼓胀的肚腹。
如今她双腿之间淌着羊水与血,她要生产了。
女人的脸色比风雪还冰冷,血液带走了体温,她的肢体在无意识地颤抖。
天边的太阳即将落下,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背风凹坑,里面堆砌了一些松软的雪片,她决定在此地产子。
举目四望,这凄惨的冻土,万年的冰雪之下的岩石与土壤,覆盖着支离破碎的悲哀的灰色地衣,而那即将落到地平线下的夕阳更是给这片绝望之地蒙上死寂的薄雾,风雪还是止不住地吹,雪片往往还未落地就再次被强风吹起,近地面有一道白色的雪片狂流。
远处传来狼嚎。
女人倚靠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被冰川与海水冲去棱角,又被狂风剥蚀出粗粝表皮的古老石头,此时竟然给人以舒适的感觉。虽然很冷硬,但女人显然是不在乎的。
她始终一言不发,好似一个哑巴,下身的血已经堆积起一个小血洼了,血液凝结,表面还浮起冰晶,洁白的冰雪浮在浑浊的血里。
女人从背后的小行囊里取出一个红色的药剂瓶,这是生命治疗药剂,现在只剩最后一口了,女人犹豫了一下,重新把瓶子放回行囊。
狼嚎声再次响起。
而且更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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