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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夺箫入水(1 / 1)

清卿见岳川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师公和安将军,坐在一旁,闲来无事地打量着白日霜潭光景。想来分别已久的师父就在附近,清卿不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山坡下,众弟子的呼声渐渐热闹,只见众人拥簇着一佝偻着后背的壮士老汉,满面春风地便向潭心亭走去。老者一边和各门各派的弟子打着招呼,一边步履缓慢,等着三四个侍女左环右抱,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一把刻齐了缀花浮雕的金木椅子上。

见老人腰间挂着白篪,清卿心下想,这便是南碎琼林的南箫掌门了。

正奇怪着掌门夫人江素伊的去向,忽的又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与南箫的热闹光景不同,温弦不过一箬冬随伴,长发松束,悠闲地漫步在潭边雪地上,活脱脱像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年轻弟子。

见安瑜和陵枫都没注意到自己,清卿穿过人群,混在来来往往的弟子中,走到温弦身后:“立榕山令狐清卿,见过西湖温掌门。”说罢,一揖至地,深深行个礼。

本以为温弦回过身,象征性的笑笑,总还是免不了的。谁知这温掌门与箬先生对视一眼,像是被刚出锅的红薯烫到似的,吓得着实不轻。

“清卿?”见令狐少女默默凝望,温弦终于开口,“你师伯和师姑呢?”

一听此言,清卿心理“咯噔”跳了个猛,只怕知道自己猜中了十分有九,便下巴扬起:“掌门如何知道,师父不在弟子身边?”

箬冬的右手悄然按在阴阳剑剑柄上。温弦笑着叹口气:“我本该早些告诉你,八音会,现在还不能让姓令狐的弟子参加。”

“是么?”清卿终究是按捺不住冷笑,“掌门告知我师父在何处,弟子立刻离开。”

温弦眼见清卿纠缠不止,愠怒地瞪她一眼,拂袖便要离去。谁知清卿忽地窜出一步,一把揪住温掌门的袖子:“令狐掌门在哪儿?!”

清卿一时提高音量,加之山上习术,内力基本功打得十分扎实。这一喊,引得不少闲人纷纷驻足,都向着这边望了过来。跟在父亲身边的南嘉宁闻声赶来,见着清卿,不由睁大了眼睛:“是林姑娘?”

“她不姓林。”温弦冷冷道,“这是立榕山令狐氏后人。”

南嘉宁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左右为难。许是记着清卿相救温黎公子的事,嘉宁便低声在温弦耳边悄语了几句。温掌门像顶了一张假面面具,沉默听完,依旧转头向着清卿:“先离开这儿。你师父的事情,弦与南掌门……”

话音未落,忽然一柄熟悉的兽骨扇,搭在清卿肩头:“不必离开,就在这里。”

孔岳川“啪”的一声收拢折扇:“既然令狐掌门不在,便由末将来越俎代庖,推荐林儿参加便是了。”不待温弦摆出那条熟悉的无文规矩,岳川紧接着又道:“请教掌门,八音会中的‘四器八音’,是哪四器?”

即便是仍在襁褓中的婴儿,也知道“东琴、西筝、南箫、北笛”的名声如雷贯耳。

此刻再看向素来和善的温弦,心中怒气已然显跃脸上。

众弟子脸色皆骤然结固,都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心下默然盘算着,孔将军这天大的冒犯将要如何收场。不知怎的,杂乱人群中央,忽然自行让出一条道路来。道路起始,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精致的白篪背在身后,大踏步地带风走来,而路的尽头直对清卿。

凝视许久,这白衣少年的脸,与先前见过的南嘉宁十分相似,只是少了眉心一颗黑痣罢了。便是这一瞬间,蓝色烟花、纵马追逐、清灵落水……一幕幕画卷终于在记忆中铺展开来,摇动着清卿心中点点仇恨的火星。

少年也在用相似的眼神,沉默地大量着她。少顷,突然开口:“不必温掌门劝你走。十年之久的恩怨,这次也该有个了解。”

人群一下子像是烧开的温水——炸了锅:哑了十年多的南嘉攸,就这样说出自己埋藏心底的第一句话。

有几个与南林交好的门派弟子,更是惊得快要把眼珠子掉出来。

岳川搂着清卿肩头,忽然感到自己温凉的掌心下,炙热的身躯已然微微颤抖。生怕清卿再说出什么少年意气的话来,没了收场。于是翩然笑道:“那就场上见。”说罢,转身便将清卿拉远了人群。

“华初十一年,碎琼南林。八音古调,四器之初。八音会第一试,于此霜雪溶窟,选拔术法出众、可穿窟而过者十名。”

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清卿便已然陷入被一片漆黑包裹的重围。入窟时,清卿尽可能长地深吸一口气,随即便夹杂在百名弟子狂热的人流中,堕入溶窟内无尽的黑暗之下。此地名“霜雪溶窟”——这是朦胧记忆中,岳川告诉自己的话。

若说此地有一物要把清卿吞没干净,那便是——“水”。

极净极寒、极澈极冰的水。清卿自小长于高山深谷,再陡峭、再光滑的崖壁,也敌不住一派墨染般的“笔阵轻功”。可说来蹊跷,清卿已然十五有余十六不足的年纪,见识江湖百般音律术法,唯独没学过水性。

潭水刺凉入骨,清卿憋住一口气,尝试着睁开眼睛,向上看去。

暗黑的水下茫茫无际,只有顶头远远一丝微光穿冰而过,缕缕耀眼。不由分说,清卿攀援起潭边冰岸,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外侧的衣角被水草缠住,清卿丝毫不在意,想着一边上爬、一边撕扯开便是了。谁知这一上,竟然拽不动。重新奋力上跃,忽地是半边身子一下歪坠,冰岸尖角割破了手,霎时间重新向潭底坠了回去。

越往下,本已刺骨的水温更是凉得扎人。伸手奋力一扑,身边那股力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看着一口气便要吐掉大半,清卿浑身颤抖起来,挣扎着,向岸边挪去。

挣扎良久,清卿却发现,自己已然漂浮在潭中,四处皆是霜雪沉水,连块坚冰也摸不到。

火热的泪水划过脸颊,清卿一下子涌出哭腔来。然而自己不能哭、不能哭……放眼皆是黑暗,连奔涌的热泪,也被潭水的寒温一滴一滴夺走。

清卿闭上眼睛,想把憋着的一口气就此吐出去。

“不行。”

温如清茗的声音悄悄在耳边想起。水下奔流嘤嘤作响,连靠近水面处的撕打声都听不清。只是这悄然而近的嗓音如此熟悉,清卿不由得把那口气又憋了回来。

“清卿,仔细听。”

循着声音的指引,清卿沉下心来,不顾窒息的痛感要迸裂胸膛,也全力凝神于耳,默默倾听起水下的旋律来——宫、徵、羽!

冰潭之曲悠悠涌上清卿心头。有如苍茫烈风在竹林中缠绕,立榕山上的晨光,重新占据了清卿的眼眸。便像是十年之间于山顶闭关苦练一般,环绕清卿的浪涌渐渐凝集成琴弦音阵,为冒失闯入的陌生人,唱起一首霜潭之歌。

宫、角!琴阵在清卿心中渐渐开始旋转……只见木箫竖起,清卿全力下压于水波,一式“万岁枯藤”,便将自己从潭底的污泥中拔了出来。

温热的水流重新裹满全身。与潭底相比,潭心处的冰泉已然像是一池热水澡。憋闷许久的清卿终于克制不住,一口气长舒,奋力向潭面冲去。

冻僵的双腿挣扎着蹬出时,千钧一刻,却又一股水流骤然袭来,一下子压沉了清卿全身。还不及回头一看,清卿只觉得自己细嫩的脖子猛然被水草之物缠绕,竟是被迫张大的嘴,一大口冰水瞬间涌进胃里。

此时的清卿已然顾不得招式有序,双手乱挥乱舞,身子却沉得向铅石,眼看着自己离潭面那道光越来越远。

那紧紧的扼力依然死命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鼻腔中涌呛的冷水硬生生倒灌进了身体。视野一片模糊,正待清卿就快要睁不开眼睛之时,自己侧腰却忽地被猛烈一击,逼得清卿捂起小腹,在水下像个圆球一般部分天地地翻滚起来。

一瞬间,两只手同时碰到了清卿腰间——那支白玉箫。

除了清卿冻到麻木的手指,另一股手掌中的力量仿佛比清卿足足强了几百几千倍,依旧坚硬的木箫挺立起身子,在这苍茫潭底摇摆不定。清卿铆足了全身力气,只觉得箫上音孔一节、一节地从手指尖滑落下去,空寂入水,热泪不由得再次涌上眼眶。

“记住——”茶茗之声再次传来,“眼泪和脾气从来都不是什么厉害本事……”

听见师父的话,清卿反而哭得更凶。眼见着自己手中只剩下最后一节箫身,清卿心中狂烈叫喊起来:“否则令狐万千弟子代代习术刻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便是与此同时,木箫脱手,一袭白衣向闪光处奔去,留下自己重新坠入潭底。

潭底的水不知为何,一下子温暖起来,争先恐后地向清卿身侧包裹而来。潭底真美啊……有纷飞的木樨花,有粉红的灵灯裙摆,有师父如玉如琢的抚琴背影,还有那四季分明的斑斓的立榕山。

“清卿,等师父回来。”

还是那温润的暖茗,一下子包裹起自己冰冷的全身。方才险些陷入沉睡的心脏,就是在这声呼唤之下,重新跳动起来了。

“师父!”不顾身周冷却,清卿忽地猛醒过来,任凭冰潮重新刺破自己冻僵的指尖。就是在这一瞬,无名谷的冰雪、立榕山的海潮重新在清卿心中奔涌而过。师父,立榕山的令狐子弟,绝不是为了丧命在离家万里的霜潭泥底!

清卿咬紧了双唇,向着白玉箫和陆地的阳光,闭起眼拼命奔去。

明明是正午十分的冰天雪地,潭边岸上,却热得诸人汗流浃背。谁也不清楚,此刻究竟是岸上的人更紧张些,还是水下的人更恐惧些。

平静的冰潭一言不发。一跃成名也好、命丧潭底也罢,古老的霜潭许是被千年寂静耐久了性子,无论烈阳如何催促,就是沉默不说话。

便是在这炙烤的阒然中,冰下一阵轻轻叩击声传来:“咚、咚、咚!”

不必多讲,自然是率先进窟入水的弟子,即将便要破冰而出了。仿佛囚禁多年的困兽终于获得永久的自由一般,百无聊赖的各派掌门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望向潭面,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咚、咚、咚!”

纵是深深陷进侍女臂弯的南箫,此刻也忍不住从靠枕里探出身子,盯着白白冰雪,咽了口唾沫。

只听得“哗啦”一声,一条凌空直上的淡蓝水龙炸开冰层,破天而出,訇然从撞裂开的冰洞处掀开一大片水花。水花吐出冰珠,四散着,向人群扑了过去。不待入空的潭水重新凝结,烟雾散去,白衣少年用白篪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好!”

人群“轰”地像春日的爆竹,刹那间乐开了花。连坐在树下年有古稀的老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站起,虽人群欢呼起来。

温弦起身,来到南箫身旁鼓着掌:“恭喜南掌门,嘉攸已是第一场头名了!”

“乱说乱说。”南箫不住地摇着手,脸上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犬子胡闹,丢丑啦!”

不及人群高兴个畅快,只听熟悉的“咚咚”声响再次传来。

与嘉攸的破冰不同,这阵子响动,宛若高山雪崩,灵灵然细微悄响,冰层无声寂静之时,已然撕开一道硕大的豁口子来。紧接着冰花破水,竟是一妙龄少女挺身而出,一个旋子便飞到冰层上来。

这少女十八九年纪,结了寒的长袖湿湿嗒嗒地垂在冰层,冻僵了的小脸却还红扑扑的。

这是谁?一时间,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南箫和温弦细细观察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却都在记忆中搜索不出来。

只见少女收拢长袖,上前一步抱个拳,神色稚嫩却声如洪钟:“北逸鸦漠掌门即墨瑶,在此向诸位前辈见礼!”

听得“逸鸦漠”三个字,人潮猛地向潭边涌去:西湖安家的长枪爷爷眼睛快要眯成绣花针,揪起一大把胡子愣在原地;蕊心塔五颜六色的姑娘即使涂了厚重的脂粉,也掩饰不了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有南林江氏的男人女眷皱起眉头咬紧牙,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这娇蕊似的小姑娘生吞活剥成碎片……

谁也想不到,北漠掌门即墨恒暴病身亡后,留下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南嘉攸上岸之处,便离得即墨瑶不远。嘉攸见自己家、别人家的看客都纷纷乱成了一锅煮开了的粥,倒也是反应迅捷,立刻回身,飘飘然见一礼:“南林弟子南嘉攸,见过即墨掌门。”

瑶姑娘脸色绯红,还不待答话寒暄,便只觉得脚下隐隐欲裂,熟悉的“咚咚”声突然再次传来。听见冰层隐隐作响,众人立刻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重新开始好奇:不知是谁家争气弟子,便要第三个破冰,来争夺这第一场的探花之名了?

不同于先前二人出水之时的惊心动魄,第三人只是中规中矩,在冰面上飞出不少冰碴子,破开了个水色粼粼的冰洞来。黑色身影纵身跃起,湿透了的安瑜终于钻出水面。

小黑将军四下里望望,见孔将军和桑菊居士都在潭侧,忍不住招招手。见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自己不禁低下头,黑黑的脸上羞赧一笑。

至此,第一场“霜雪溶窟”比试的状元、榜眼、探花,已是各有所属了。

第四个破冰而出的少年乃碎琼林的南氏嘉宁。许是因为丝丝隐线悄无声息的缘故,直到合抱粗木般宽大的一块浮冰涌起,人们才发现嘉宁的一袭白衣。

紧接着出水的第五名,人们只看见一小块圆冰割裂得规整,像是有个鸡蛋比划着划开似的。虽然见着了冰下水光,人影却迟迟不见动静。随即有一只小得出奇的手掌扒到冰上,绵羊嗓音登时穿透潭边:“嘉宁哥哥,拉我一把呀!”

原来是温晴。温弦之女,温黎之小妹妹,今年不过六岁有余。

众人见此等孩子便不惧风雪,与百名青年在水下一同竞技,不由得惊敬不已,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不等温晴站稳,忽地听到宽潭冰面一左一右,同时爆开两个直冲云霄的冰柱子。浮冰碎渣四散,扬起左右两个差不多高的水珠,又现出两位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来:左边橙衣少女妆容明艳,立在冰面上,不由勾起一抹恣意的嘴角;右边黄衣少女眉眼清秀,倒是目光如炬,向橙衣少女的方向微微偏过头去。

蕊心塔的阿台和阿月,并列第六、第七名。

七人出水之后,众人又等了许久。直到线香烧完了一柱半,天边的云霞都染起了彩色,第八阵破冰的咚咚声响方才姗姗来迟。只见碎冰处衣衫高扬,人影方微微闪,已是有三四尺高的水柱甩向空中,登时又凝结着砸下来。

向冰潭上一看,原来是个长长流苏的彩色发冠缠在少女头上,正巧卡在浮冰中央,害得少女空张着嘴在水面,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远处的嘉攸已然认出这女子来。虽不知比赛的规章许不许自己此时出手相助,只是见嘉宁方才已然拉起温晴来,何况冰面一旦重新凝结,沉沉浮浮的女子就要殒命于此……不暇多想,便向着那五彩色金冠走去。

不料即墨瑶竟然抢先一步,长袖递向前:“妹妹,我拉你上来。”

那彩冠女子一吃劲,终于是等着一头碎冰碴子,挺身一跳,勉强站了上来。还没立稳,便又被脚下那双赤云彩玉鞋滑地一绊,“啊哟”一声,登时又向着偌大冰面摔了下去。

看着女子趴在即墨掌门的手臂上打着滑,那沉贵的彩玉鞋飞出个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回潭面水坑中去了。水花溅起,纷纷来客愣是没忍住,终于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南箫眉头紧缩。这彩衣女子便是夫人江素伊的亲侄女,叫个江沉璧。

笑闹的人群乱成一团,紧张了一整天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些许。人群中,唯独孔岳川和莫陵枫笑不出来。十人的入选名额,现在就余下了最后两个。

天色昏沉,潭水更加冷冽。入不入选的倒是其次,只是清卿万一在水下有个三长两短……岳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睁大了双眼,紧紧握住那印着“吉祥如意”的兽骨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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