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屏幕上的光线反射到视网膜的瞬间,楚愈肾上腺激素狂飙,连带着血压都升上去,她马上打开耳麦,把手机号发给木鱼,进行地理定位。
她知道,夏亦寒肯定记得小月湾的联系方式,一旦她主动联系,便会暴露地理位置和通话信息。
不久,耳机里传来木鱼的反馈,“经过基站定位,目标对象就在你附近,应该在你所在商场大楼内!”
楚愈感觉浑身寒毛一凛,她们现在在一家中餐厅,坐在卡座靠窗位置,可以看见外面熙攘人群车辆,也可以看见店内吃得热火朝天的客人。
夏亦寒发来了短信,说明她能看见她们,或许就在她背后,相邻的卡座。
楚愈拼命控制住站起来的冲动,她把小月湾的手机还给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好似不知道短信说的什么哦。
只是一瞬间,她恢复谈笑的状态,继续给小月湾盛汤。
拿起长勺的那一刹那,她压低了声音,“追踪并监听该手机,查询所有通话记录和机主信息!”
木鱼那边得了令,楚愈马上通知秘密行动小组,“在宾馆留一个,其他人马上赶到五珞路商业街优汇大厦!”
虽然夏亦寒身手矫健,并且可能随身携带武器,但楚愈通过几次接触和心理分析,推测她不会随意伤人,她伤人是为了某种特殊目的,更像是一种仪式。
如果她能拖住夏亦寒,等到行动小组赶来,没准可以将其活捉。
木鱼将楚愈位置发送给黎杉,同时监视夏亦寒的手机位置,确定她还在优汇大厦内部。她快速建出优汇大厦内部三维布局图,标出所有普通出入口、消防通道和安全出口,发送给行动小组。
小月湾见楚愈好像突然“一人分饰两角”,一边和她说说笑笑,一边又自言自语,好像在场有第三个,第四个人,一群人。
“老板,您刚刚在问我吗?”
楚愈和木鱼交流完毕,无缝对接回答:“没有,在和木鱼聊天,她向你问好。”
小月湾挥了挥手,也不管木鱼看不看得到,“木姐姐好。”
电脑前的木鱼:“……”
这几分钟的功夫,行动小组已经到了,他们身穿普通着装,配枪被衣服遮住,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楚愈接到黎杉的消息,马上通知木鱼,“你现在不能肯定具体位置对吗,能不能缩小定位误差?”
木鱼现在是通过基站,进行三角定位,可以定位大体位置,但误差较大,可能有几百米,如果能利用GPS定位,就能把误差控制在五米之内。
“OK,我给她发个短信,她只要点开就能植入追踪软件。”
楚愈,“直接发到小月湾手机上,我来办!”
说完,楚愈微微一笑,“刚刚给你发短信那人,语气好像很不好?”
小月湾苦笑,“没事,经常被人凶,神经都练糙了。”
“那我们今天硬气一点吧,给她回个消息。”
小月湾眼睛睁大,双眼皮显得越发明显,这双眼眸和夏亦寒有几分相似,不过眼神却迥乎不同,夏亦寒的目光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里面不知积了多少淤泥,而小月湾的眼神,一眼看进去,畅通无阻,差点把脑仁看穿。
“木姐姐给你发了条链接,那是个一阳指表情包,名为:你过来啊!你把它转发给那位朋友,让她见识一下咱们的脾气。”
小月湾一听,本能有点怂,怕那人打电话过来骂她,不过她见楚愈眼神坚定,顿时觉得自己“上面有人了”,于是胆子肥了几圈,收到木鱼的表情包后,当即给那陌生号码发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木鱼的惊呼,“她点开了,还开着流量,软
件开始运行,这下她插翅难逃!”
说着,木鱼转手就把位置信息告知行动小组,黎杉带领着组员,快速包抄四楼的橙湖州粥香舍——也就是楚愈和小月湾的斜对面餐馆。
楚愈感觉头发丝都竖了起来,对着耳麦道,“餐馆里还有其他客人,不能来硬的,你们先这样,挑个长得帅点的去搭讪,假装要微信……不行,她对帅哥不感兴趣,这样吧,联系一下里面负责接听电话的店员,说明情况,在外面卫生间和他们对换衣服,扮成服务生接近她,趁其不备一举拿下,她身上可能有武器!”
黎杉:“您放心,一个小姑娘,我还是撂得倒的!”
楚愈看着他走进去,忍不住嘀咕,“我咋有点想看真香打脸?”
她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手,竖起耳朵,留心外面的动静。小月湾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根据楚愈的内容,大致猜到在干什么,于是识趣地闭嘴,放下了筷子。
三分钟后,楚愈突然站起来,冲向对面餐馆,几个行动小组成员穿着黑红相间的制服,将顾客疏散开,其中两个组员擒住个人,把他按在座椅上狠狠摩擦,旁边座位上有束薰衣草,被掀翻在地,已经挨了几脚,快要毁容。
“疼疼疼——哎哟喂,疼啊——”
被按住那人叫个没完,胳膊前肘和后臂被黎杉和陈岷控制住,几乎要180度折叠贴到一起。陈岷掏出手铐,把两手腕铐到一起。
其他客人提前收到“小纸条”,已经陆陆续续撤出餐馆,周围一圈都是空的,方便他们大显身手。
楚愈双眉紧紧,让组员都闪开,她大步上前,抓住那人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
一个年轻男性的脸庞,戴着黑框眼镜,因为暴力撞击,镜片已经碎了,不过好在眼镜腿也折断,眼镜落到鼻子之下,破碎的玻璃片没扎到眼睛,在脸颊上留下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楚愈拿起他面前的手机,翻看短信记录。刚刚确实是这部手机发出的短信,也是它接受了链接,被植入跟踪软件。
“怎么回事?”
眼镜男嘴都肿,吐字不清,“刚刚我在外面遇到一个人,她让我到这座大厦里,给一个号码发送短信。”
楚愈捏着手机,恨不得把它砸得稀巴烂,她指尖用力,几乎要把手机壳的喷漆扣掉,“在哪里遇到的,报具体地点!”
“优汇大厦对面的群方广场咖啡厅门口。”
楚愈脑中回想起那个咖啡厅,它内部灯光昏暗,外面有一排悬挂欧式窗帘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见她和小月湾的卡座,那丫头戴了望远镜!
心里警铃大作,楚愈马上通知木鱼,“让大托和轻阳马上到常客旅馆,保护潜在被害人!”
说完,她又看向黎杉,“快到对面去,保护小月湾!”
黎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冲到对面的蟹餐馆。
三秒钟后,楚愈收到平安报告,“楚处,小月湾没事,您放心。”
楚愈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确认他人无危险后,她这才挺直身子,转向眼镜男,冷着一张脸,寒气直冒,“描述一下那人的特点。”
“是个年轻女孩,穿着连帽衫,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不过声音好听,拿着个望远镜。”
“她有给你钱吗?”
眼镜男瑟瑟发抖,犹豫着摇头,在楚愈逼人的目光下,又点头。
楚愈递了个眼色,陈岷上前把他手铐打开,眼镜男知道招惹了警察,还以为要进局子里蹲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放人,他感激涕零,揉着胳膊,向楚愈道歉又道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款三千,”说着,她划出自己的收款码,“扫,马上转账。”
眼镜男一看就是大学生,还没独立经济来源,一下子罚三
千,觉得肉疼,他摸着脑袋,试图讨价还价。
楚愈把手机收回去,交叠双手,“好,不罚了,阿岷,让市局的朋友来接一下这位兄弟,罪名是短信诈骗,又骗感情又骗钱。”
陈岷得令,上前又要铐人,眼镜男原地求饶,“好好我转,我马上转。”
三千元到账,楚愈心里一阵痛快,好像这钱是从夏亦寒身上割下来的,今天吃喝玩乐的开销也回本了。而且也顺便让这年轻人涨涨记性,以后别贪小便宜,随便接不明不白的活儿。
收了钱,丝毫不啰嗦,楚愈转身就往外走,眼镜男突然站了起来。
“小姐姐,请问你姓楚吗?”
楚愈脚步一顿,侧过头,下巴微微上扬,看向他。
眼镜男浑胳膊还在疼,他小心翼翼弯下腰,把地上惨不忍睹的花束捧起来,伸手递给楚愈,“那个姑娘送给你的。”
薰衣草是亮紫色,明明是干花,却开出了新鲜感,像是沐浴着晨曦躺在花田中的鲜花,只不过刚刚经历踩踏,花杆已经萎靡不振,蔫头耷脑地垂在包装纸边上。
楚愈的手突然握紧,她抿着唇,扭头就走,眼镜男还托着花愣在原地,活像大型表白失败现场。
在场的行动组成员和围观的群众,都一脸错愕,又有点惋惜,这看起来是一场罪犯缉拿,却又因为薰衣草的出现,带上浪漫色彩。
楚愈穿着磨砂短靴,粗跟踩在地砖上,“踏踏踏”地响,气势如虹,留给众人一个背影,看起来走得潇洒果决。
到了蟹餐厅,她脚步一缓,手扶住店门边,微微垂头,出门前,她将长发绾了上去,盘成个不规矩的大丸子,用一支蝴蝶顶夹固定,此刻因为低头,纤细的颈项露了出来。
几秒后,她又转身,快步走到眼镜男跟前,一把抓住花束底部,抱着花,在众目睽睽之下,飘然而过。
餐馆外围观的吃瓜群众想鼓掌,但见楚愈一脸严肃的样儿,双手举起犹豫了几下,又放了下去,怕起哄鼓掌后,被请去警察局一日游。
几个小组成员们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连忙跟上楚愈。
楚愈没回蟹餐厅,径直下楼梯往对面咖啡厅去,对着耳麦道,“阿杉,把小月湾送回去吧。”
黎杉知道抓错了人,心有不甘,“要不要再蹲守一下,没准目标对象还在附近?”
“蹲不到了,回常客旅馆吧,何氏夫妇才是重点保护对象。”
到了咖啡厅,楚愈发现只有收银台有一个摄像头,记录下收银台接待和交易的过程,靠窗户的座位可能不在视野范围内。
楚愈站在旁边,陈岷出示了证件,“你好,请问刚刚有没有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鸭舌帽,拿着望远镜的年轻女孩来店里?”
这些特点挺具体,店员立刻回想起来,“对,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她刚刚拿着个望远镜,坐在窗边好像在看远处风景。”
“能把她的消费记录调出来吗?”
店员在收银机上按了几下,抬起头来,“她是现金结账,所以只有金额和时间记录。”
陈岷看了眼楚愈,她刚刚一直侧身靠着收银台,闻言后正过身子,“有时间够了,根据时间调取一下监控。”
店员马上向店老板请求监控调取,夏亦寒所在时间段的视频被截取,按要求发送到一个邮箱地址。
木鱼马上下载下来,仔细观看。
楚愈边往外走边吩咐,“木鱼,监控应该比较高清,你留心目标对象的衣着,她从望江市匆匆赶到这里,不方便带多少行李,我估计她今天这身是在本地店铺里买的,你看能不能找出衣服的品牌商标,如果是杂牌,找出衣服比较与众不同的特点,让大托和轻阳以常客旅馆为中心,走访摸排衣服的来源点,然后搜
索市区卖薰衣草的花店,如果花店不在商业街以及附近,那以旅馆、花店、衣店为三点画个圆圈。”
“好勒,我明白您的意思,目标对象应该就住在该圆圈之内?”
“对,然后再在圆圈范围之内调取监控,搜查出租房或者旅馆,也许能锁定目标对象,进行突击抓捕。”
木鱼听了,整个人进入战斗状态,猛干一杯咖啡,沉浸到数据世界中。
楚愈把薰衣草交给陈岷,让他们拿着花,和木鱼保持联系,走街串巷,寻找售出这捧薰衣草的花店。
和行动组分道扬镳,楚愈又成了光杆司令,在公交车上,她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跳跃,搜试图搜寻那个人的身影,不觉中眼睛看得发直,望眼欲穿。
等红绿灯时,她低下头,在手机上搜索薰衣草的花语,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排大写字体:
等待爱情。
……
回到出租房,楚愈马上着手第二次讨论会,方大托和宋轻阳收到通知,立刻回来,围着餐桌坐下。
“刚刚旅馆老板出了趟门,取店里干洗的衣物,轻阳陪她去的,我在店内和老板夫聊天。”
方大托发挥话痨天分,把老板夫何至平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了个遍,连祖坟都知道在哪儿了。
“不错,值得表扬,”楚愈给他鼓了个小掌,意思意思,“有关于本案的有用信息吗?”
“有,”方大托挺起胸脯,“我得知,这小两口……啊不,这老两口不爱出门,是天然宅,何蓝六年前确实去过望江市一次,然后五年前又去了一次,那次走得匆匆忙忙,第一天去,第三天就回来了。”
楚愈微微皱眉,“她有说去干嘛吗?”
“说是闺蜜和老公吵架闹离婚,她跑去安慰。”
木鱼抱着咖啡杯,“她是土生土长的珞玉市人,从小学到高中都在本地念的,怎么有个望江市的闺蜜,网上认识的?”
方大托耸肩,“反正何至平是这么给我说的,我感觉他是个实诚人,比我还管不住嘴,有啥说啥,应该不会撒谎。”
“那何蓝呢,有了解到什么有用信息吗?”
方大托看向宋轻阳,宋轻阳在玩衣服上的毛球球,闻言摇头,“没有,一路上她不怎么说话,我也不想和她说话。”
楚愈忍不住笑了,“社会我小棒,人狠脾气刚。”
木鱼整理好信息,看向楚愈,“你今早问完话,不是说何蓝提供的信息虚假?但她之前描述的凶手特点,我觉得和我们的目标对象,是对得上的。”
“对,她说凶手可能是盆川省望江市人,二十左右,有精神病倾向,这几点应该是真话,但后面我问她和凶手是怎么认识的,她就开始编故事了。”
“你是怎么判断的?”
楚愈:“今早说话时,你一直在做记录,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何蓝讲述她的经历时,经常触摸鼻子,当人们撒谎时,焦虑感会引发鼻子部位血液流量增大,而使之略微膨胀,当然她可能正好是鼻炎犯了,忍不住摸,不过整个过程中,她同时具有面部肌肉不自然、扣手等细微动作,可以显示她内心的焦虑。”
方大托:“人在焦虑时,确实会有和撒谎相似的紧张反应,万一她是因为回忆不好的经历,而感到害怕,从而引起紧张呢?”
“为了排除这一点,我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个女孩是披着头发的吗?’这是个细节问题,需要大脑进行努力回想才能答来,但她回答这个问题前,眼睛往右上看,这是思考的表现,也就是说,她是通过思考想象,而不是回忆说出的答案,她在编故事。”
方大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可是,”楚愈继续分析,“因为我们今天去
得太突然,问得也是开门见山,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所以她的故事应该是临时编造的,她一方面知道真实故事并想隐藏,一方面又要在短时间内编造个看似真实的故事,向我透露凶手的特征,所以会造成故事亦真亦假,会情不自禁在真实事件中抓取内容。”
在和何蓝谈话过程中,楚愈就注意到,她一方面想透露信息,但又怕透露得太多所以真话和谎言交织,也有点保护凶手的意思。
“比如说呢?”木鱼听得专心致志,她以前对心理知识完全不感兴趣,自从入了楚愈麾下后,耳濡目染,现在听分析都津津有味起来。
因为宋轻阳和方大托不知道今早的谈话内容,楚愈先是把何蓝的讲述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始分析。
“比如黑夜、山林、黑狗、水果刀、小女孩这几个意象,拼凑在一起,我们可以做出如下推断:
第一,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夜晚,一般来说时间这个不能透露什么关键信息,何蓝应该没必要隐藏;
第二,山林里,表示环境很偏僻,人烟稀少,所以真实地点可能是在城市偏僻的角落,一些破旧的房屋,很可能开满了槐花,这可以和夏亦寒的梦境对上;
第三,黑狗,一般来说黑色代表某种阴暗、不吉利的东西或人,何蓝说黑狗追咬她,说明那个人对她产生过威胁,很可能想要杀死她,最后,那个小女孩告诉她,这个黑狗是她最亲近的人,说明黑狗确实可能代表某个人;
第四,水果刀,它代表某种反抗的武器,真实故事中,何蓝可能确实拿着把刀具,她想要进行反抗,刀具这一点也许可以和夏亦寒的作案手法对上;
最后是小女孩,她在何蓝口中,也就是年幼的夏亦寒,不过我觉得她更像是某个意象,不一定指具体的人,她可能是何蓝心中情绪的化身,比如恐惧、内疚、犹豫徘徊,因为在她的阐述中,小女孩先是将她带出了山林,这表示她想要得到解脱,但最后小女孩却说要杀死她,这表示解脱而不得,小女孩成了她心中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
处员们纷纷做笔记,边听边点头,最后,方大托举手发问,“楚处,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觉得小女孩这个点,更像是意象,而不表示具体的人呢?就是你问何蓝的时候,问题本身就是针对的‘凶手’,所以何蓝她回答的时候,虽然是编造的,但也会不自觉地把‘凶手’这个真实的人包括进去,如果整个回答全程没有凶手的影子,却用一个意象代替,我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这个问题提得好,”楚愈笑了笑,喝了口水润嗓子。
“不过从何蓝的描述中,我可以确定她对夏亦寒不了解,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的整个谈话,几乎没有描述过小女孩的外貌,唯一一个‘头发长长的’,都是在我的追问中给出的,人在说谎时,会把某些细节编得很到位,比如具体到几点几分,长得双眼皮单眼皮,但她对凶手的外貌不敢编造,因为她怕误导我们办案,她怕我们阻止不了凶手,她的家人会被凶手所伤。”
木鱼点头,“所以她对咱们的目标对象并不熟悉,甚至可能没有见过?”
“对!她可能只是听说过,盆川省望江市人,二十岁左右,有精神病倾向,这些都可以通过听说得来,而不是亲身接触。”
方大托盖上笔帽,“何蓝和咱们的目标对象没有接触过,但目标对象又想要捅他们刀子,根据你刚刚的分析,是不是何蓝伤害了目标对象的亲人,所以她现在向她寻仇?”
话音落下,房间内一片安静。
楚愈沉默下来,一时没回话。
她想起夏亦寒的那段梦魇——有好多旧房子,地上落满了槐花,房子里躺着个男人。
那个男人会不会已经死了,被人给杀死了?
他身上有没有插着
刀?血是不是流了一地?
凶手是谁呢?也在房间里吗?
“可是没有理由呀,”楚愈摇了摇头,“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如果说夏亦寒找上何蓝,是因为她伤害了她重要的人,那胡宾呢,柏瑞安呢?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彼此都不认识,不可能都和夏亦寒有仇吧?”
“那万一不是寻仇呢,万一是完成某种任务呢?”
木鱼反问:“这就更扯了吧,什么任务会将几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
“可是有一个人,可以将他们联系起来。”方大托欲言又止,目光意味深长,看向楚愈。
楚愈咬了咬嘴唇,知道他的意思——楚动人,只有他,可以将这几个毫不相干的人,产生联系。
犹豫了片刻,楚愈一狠心,站了起来,拨通黎杉电话,“阿杉,麻烦你让省厅的朋友,查一下五年前望江市发生的命案,看有没有这样一起案子:死者为男性,死在一个破旧楼房里,死因是刀具插入胸膛或腹部,导致脏器破裂或失血过多。”
挂了电话,楚愈眼睛有点发红,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越来越多,对于案件的构思也越来越清晰。
现在她身边的被害者以及潜在被害者,若非要找共同点,也就只有两个——和楚动人有过交集,最亲近的人死去。
死者死得太过离奇,要么成为悬案,要么被传为自杀,可是亲人们不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执着想要破案。
胡宾坚信侄女没有吸毒,为他杀,柏瑞安和廖枫一样,坚信柏萌萌不会玩火,被人纵火杀死,何蓝也是一样,坚信她妈妈和别人没有过节,不是仇人所杀,也不是自杀。
他们是最不能接受“自杀”说法的人,现在却一个个遭到伤害,看起来竟然有点像……灭口。
楚愈手心冒着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从调查这系列案子到现在,她第二次有了脑袋发糊的感觉——第一次是误以为夏亦寒被绑架,有生命危险。
方大托见楚愈这样子,忙安慰起来,“楚处,您别急呀,我也就是推测一下,毕竟现在线索又多又杂,怎么也串不成一条清晰的线,就只有多做些推测,看哪一条比较合理。”
“我没急,”楚愈胡恢复了掌控全场的定力,“我刚刚在推敲你推测的合理性,总之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只要有合理的依据,大家都可以做出推测,拿出来一起讨论。”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楚愈忙接起来,黎杉汇报说:“楚处,您问的问题有了回复,五年前,望江市除了一名男童被烧死外,其他的都是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没有发生命案。”
楚愈心里一松,挂了电话。
刚刚她开的免提,木鱼听到黎杉的回复,也汇报起来:“楚处,今早你让查找五年前望江市的失踪女孩,根据公安系统和失踪人口档案库的记录,我找到了十六名年龄相符的,因为当时寻人时家属都出具了清晰照片,可以看出来,她们的长相和目标对象的差别很大,所以在失踪女孩中,没有目标对象。”
方大托忍不住提醒:“咱们的变态小姐姐不是会易容吗?上次化了个烧伤妆,把楚处的火眼金睛都骗了过去,万一她一直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呢?”
楚愈双手放在腰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哥,您忘了她在精神病院呆半个多月吗?全身上下接受的检查比我们一辈子的都多,要是身上真有假东西,机器和医生会炸毛的!”
方大托一拍脑袋,“哎哟我傻了,小的错辽,请求娘娘降罪。”
楚愈指了指他,“罪肯定要降,你等着!”
说完,她转向木鱼,“怎么样,花店有结果了吗?”
木鱼翻开笔记本电脑盖,“珞玉市花店很多,但卖薰衣草的不多,我搜
索了一下,就三家店,一家在蔡典区那边,离得太远,排除,还有两家,一家青阳街,一家在文绣街,陈岷带着干花上店去问了一下,文绣街花店店家认出了包装,确认是清晨时分,卖给了一位年轻姑娘,店家还说,姑娘是走路来的,没有骑车,附近也没有公交车站。我还让陈岷问了一下,附近有没有服装店,店家说两个街区外就是,牌子卖得很杂。”
楚愈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掌心砸了一下,“很好,文绣街离这里不远,她的落脚点应该就在附近!”
她甚至可以想象,夏亦寒早上开开心心买了束花,本来想送给她,蹲守了很久,却发现她和别的女人一起出了门,于是一路尾随,一直到商业街的优汇大厦,最后实在可忍孰不可忍,给她们发了那条短信。
故事听起来有点凄惨的样子呢。
楚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大托,轻阳,你们带着衣物截图,去文绣街附近街区,看有没有卖相似衣服、裤子、帽子、鞋子的,实在看不出来就问问店家,她们眼睛尖,是不是出自店里,可以一眼认出来,找到之后,马上调监控,确认目标对象的行程路线!”
方大托和宋轻阳麻利起身,对视一眼,整齐划一地站直,敬礼,高呼,“Yes,Ma'ma!”
她们走后,楚愈掩饰不住兴奋,好像一只跃跃欲试的猫咪,马上要捕到一只大胖鼠,激动地坐立不安。
但她马上就坐定下来,打开电脑,犹豫着要不要和楚动人打电话,她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但又怕越问,结果越坏。
她就犹豫了一下,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阿杉?”
“楚处,保护对象想离开,现在被我们拦住了,和我们闹了起来,您过来劝劝吧!”
楚愈马上把耳麦摘下,让木鱼和大托他们保持联系。她抓起手机就出了门,脚下生风往对面宾馆赶。
这不是闹的吗?他俩现在正在危险之中,稍不注意就会出事,现在周围有警方保护,呆在宾馆内反而最安全,如果想单独转移,这一路上暂且不说,回老家之后,没准就落到夏亦寒掌心里了,行动小组救都救不赢。
旅馆已经挂上打烊的牌子,楚愈让里面的黎杉开了门,走进去后,发现何蓝正揪着吴零他们的领子、袖子,撒泼耍赖想要走,行动组成员拦着她,看起来颇像是强抢民女。
“怎么回事?”
这声音不大,却显得异常清冷,活生生在吵闹中劈出道缝,驱散喧闹,转为安静。众人都停下手里动作,齐刷刷转头看向楚愈。
她高挑地站在门口,眉眼透着严肃,紧抿着唇,明明长得温柔恬静,却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劲儿,让人不敢造次。
“警官,”何蓝刨开吴零和陈岷,扑向楚愈,抓起她的胳膊,“您今早特意提醒我们,我们的家属会在危险当中,我们有个小孩,现在才十岁出头,由他爷爷奶奶带着,家里两老一幼,若碰上什么事,肯定应付不过来,我就想让老平回去,陪在他们身边,这要求不过分吧!这些警察就是不放老平走,这也太不通情达理了!”
楚愈看了眼何至平,只见他提着个行李包,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看起来想走又不想走,估计是想留下来陪何蓝。
“你的意思是让何先生回去,你留下来看店吗?”
“对呀,他一个大老爷们,强壮劳动力和战斗力,不能浪费了呀,还不如让他回去保护老幼,您说对不对?”
在场众人看了看何至平的瘦胳膊瘦腿儿,又看看何蓝的膘肥体壮,有点不敢苟同。
楚愈略一思索,拿了主意,知道当务之急是稳住民心,不能让他俩任何一个脱离行动小组的视线。
“何女士,你放心,孩子老人那边,有警方保护,而且我
们已经确定,凶手就在附近,在旅馆周围,希望你们这几天配合一下,按兵不动,我们现在已经在搜查她的落脚点,争取可以……”
手机又响了,楚愈本来想挂掉,但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还是接了起来。
“喂,徐厅长。”
“楚处,皖南省芜淮市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被刀插入胸腔致死,胸部刻有槐花。”
楚愈感觉耳膜嗡地一声炸开,好似突发性失聪了。
“您确定是死了吗?”
那边沉默了半秒,回了话,“确定,法医确定死亡,您要不要去现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