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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杀害丁丽的真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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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杀害丁丽的真凶

掉入思维误区

侯大利交出指挥权后,和朱林站在另一边,低声讨论。

侯大利懊恼地道:“我陷入了思维误区,由于吴开军是唐山林案受益者,我下意识就将他放到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很多措施都是从此出发。现在看起来,吴开军不是猎手,他和黄大磊一样,都是猎物。”

朱林道:“猎手是谁?”

侯大利道:“秦涛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大概率是杜强。但是,杜强十几年没有露面,这是一个极大的难点。”

杜强在1995年春节前后失踪,失踪不等于死亡。黄大磊和吴开军至少在半年内没有任何电话联系,吴开军和黄大磊手下的人也否认两人有来往,这种情况下,两个人相隔不久都被六四式手枪射击,一死一伤,失踪者杜强就凸现出来。

晚十二点,尸体解剖结束,案情分析会连夜召开。

首先是最先到达的侯大利汇报到达现场的基本情况。

其次,技术人员小林汇报现场勘查情况,特别提到吴开军案的弹壳和黄大磊案的弹壳底部特征相同,弹壳的抛壳口痕迹相同,是同一把枪射出。

再次,法医李主任汇报了基本情况,吴开军后脑和后背各中一枪,一枪打穿颅骨,另一枪打中心脏。两枪都是致命伤。

三个基本程序走完,分管副局长刘战刚面色凝重,道:“两枪都是要害,犯罪嫌疑人心理素质相当好,枪法也好,这是存心要人命啊。江州接连发生两起枪案,省公安厅接报后相当重视,老朴明天带队过来协助我们侦办此案,其中一个叫林海军的侦查员挂职担任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我们今天先把案子捋一捋,要做到大体上心中有数。我重提一个问题,唐山林案、黄大磊案、吴开军案,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重案大队长陈阳道:“吴开军之所以只被判了拘役,与唐山林遇害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吴开军是唐山林被害的最大受益者。如果吴开军是杀害唐山林的幕后指使者,那么谁会杀掉吴开军?吴开军死掉,受益者是谁?黄大磊没死,不是凶手不想让他死,而是他有防范。从手枪弹壳来看,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符合串并案侦查的条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串并案以后,我们就要考虑谁会同时从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中获益。”

宫建民道:“陈阳说得有点绕。我就简单说,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并案侦查,至于唐山林案,还得另做一案。”

陈阳道:“以前我以作案手法来推定,觉得是一个凶手。到了现在,我的观点变化了,应该是两个凶手。”

刘战刚道:“唐山林案和后两案之间真没有联系?在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案中,都出现了雨伞,这如何解释?”

陈阳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

宫建民道:“现在无法解释。”

刘战刚道:“无法解释的地方,便是我们要着力的地方。暂时抛开唐山林案,你谈谈对吴开军案和黄大磊案的想法。”

“黄大磊和吴开军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但是近年来两人几乎不来往,重案大队和专案组都发现了这个奇怪现象。如今两人相继中枪,我觉得应该从寻仇方向来思考。如果两人在当前阶段没有共同的仇人,那么我们的视线就可以往前移,看以前是否有仇人。105专案组做过细致调查,黄大磊和吴开军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充满血腥,算是早期的黑恶势力。喝血酒的四兄弟之一秦涛后来与黄大磊和吴开军没有接触,有了正式工作,通过调查,排除了其作案可能性。喝血酒的四兄弟之一杜强如今下落不明,比较奇怪的是,这些年没有发现杜强身份证的任何活动轨迹。也就是说,杜强要么死亡,要么匿名;若是匿名,则杜强有重大作案嫌疑。”宫建民稍稍停顿,道,“我们不知道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管凶手是谁,要加强对黄大磊的保护,同时对秦涛进行保护性监控,布下一张大网,等待凶手钻进来。”

宫建民的分析融合了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两个单位的调查成果,大家比较认同。

刘战刚的眼光从朱林和侯大利身上扫过,略有停顿,又移开了。这一次,他没有询问专案组的意见。

散会后,侯大利回到高森别墅,进屋便闻到诱人的面香,道:“难得啊,我不知道你做面食的手艺这么好。”

田甜难得地提前回家,还特意做了些小面点,得到男友表扬,心花怒放。

金黄色小面包放在洁白的瓷盘上,散发出阵阵奶香。侯大利正准备伸手,被田甜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道:“洗手去,你从现场回来,居然不洗手。”侯大利无辜地道:“你以前做了解剖,也简单冲洗就吃东西,现在怎么变成小清新了?”田甜道:“以前没有家,现在有了家,不一样了。”

侯大利到卫生间洗手,田甜站在门口,道:“我爸减刑了,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出来了。你不是说要定结婚日期吗?等我爸出来以后,我们就去领证。我希望我爸能站在我们面前给我们祝福,而不是在监狱里给我们祝福。”

侯大利笑道:“什么日子结婚,你全权决定。我不急,反正已经享受到了新郎待遇。”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田甜脸现娇羞,嗔道。

侯大利忍不住上前抱住未婚妻,恶狠狠地亲了几口,才道:“狗嘴里如果能够吐出象牙,那才是怪事。”

二人调笑几句,温情如水,在屋内流淌。侯大利暂时将案件压在脑海深处,不让它们冒出来影响温馨的气氛。有了温馨的家,侯大利想起曾经的原生家庭,多愁善感起来。自己的原生家庭是由侯国龙、李永梅和自己构成的,如今自己独立,毫不回头地离开父母,做着他们不喜欢的事情。以前在世安厂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成为侯大利脑海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和田甜也将有儿女,建立自己的家庭。原生家庭最多二十年便会破碎,他和田甜的儿女将在打碎一个原生家庭的基础上建立新的家庭。这是社会规律,谁都无法改变。

听了侯大利关于原生家庭的想法,田甜想起了自己的原生家庭,眼里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泪水。她将头埋在侯大利胸前,道:“你别说这么伤感的话题,原本气氛好好的,要赔我。”侯大利道:“怎么赔?”田甜听着侯大利有力的心跳声,道:“我想要一个孩子。”侯大利将田甜拦腰抱起,道:“走吧,我们去做人类最伟大的事情,为人类繁衍而行动。”

“明明想做爱,还说得这么高尚。”田甜笑起来,蓄积在眼角的泪珠却往下流,又道,“你去拉窗帘。不拉窗帘,总觉得怪怪的。”

“没有开灯,外面看不进来。再说,这是别墅区,对面是树林,晚上没人。”

月光如水,偷偷摸摸溜进了窗户。呻吟声起,月光被惊吓,从窗户仓皇撤退。随即,月光又好奇地探头探脑伸进窗,观看在床上翻滚的一对恋人。

早上醒来,侯大利回味着幸福生活,想起了母亲,打了电话过去。李永梅被惊醒,看到儿子电话,大吃一惊,道:“儿子,出什么事了?”得知儿子就是打电话过来问候,拍着胸口,又道:“没有什么事,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吓死老娘了。以后得多打电话回来,免得我接到儿子电话,第一反应就是判断是不是出事了。”

聊了几句,放下电话,侯大利对母亲的反应很无语。当田甜过来问起之时,侯大利自嘲地道:“我给老妈打电话,把她吓着了,还以为出了事。”田甜道:“你也得反省,平时回家的时候太少,时间久了,真会变成外人。”

此时,电话又响起。老朴在电话中说道:“我今天下午到江州,先和战刚副局长、老宫见面,商量案子。另外两个同志住公安宾馆,我不睡公安宾馆,就住在刑警老楼四楼。在宾馆睡不好,只有在自家宿舍才能睡得舒服,这是老毛病了,同志们都理解。晚餐,我们去雅筑餐厅,上次品尝了特级厨师的手艺,回到阳州,心里还在想。吃过晚餐,我直接回刑警老楼。”

侯大利挺喜欢省厅这位醉心于刑侦的老朴,来到刑警老楼以后,立刻挽起衣袖,清扫四楼宿舍。

朱林背着手来到四楼,道:“老朴活得洒脱,不求官,只是醉心于破案,以前有时觉得他是怪人,现在很能理解。另外,老朴是省厅代表、刑侦专家,我们不能因为他洒脱而心生慢怠,你要特别注意这一点。”

为了深入与老朴交流,打扫完房间以后,侯大利回到三楼资料室,从头到尾将丁丽案所有资料都在投影仪上看了一遍,随即又播放了黄大磊、吴开军、杜强和秦涛的资料。循环播放了两次,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时间,专案组开了会,对前期工作进行了小结,布置了下一步工作。

晚餐时间,老朴准时出现在雅筑餐厅,他穿了一件纯白色T恤,还有很拉风的红鞋子,这和当年二中队中队长丁浩神似。只不过老朴头发花白,又配上纯白T恤,更加拉风。他不作寒暄,道:“老规矩,有什么想法放开了说,包括直觉、联想,有什么谈什么。”

“丁丽遇害,极有可能与黄大磊喝血酒的四兄弟有关,杜强最可疑。但没有证据,我就是怀疑。”侯大利说出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判断,就如盛夏进入空调屋,每个毛孔都舒畅了。

老朴拿着一把老式折扇,不停打开又合上,发出哗哗的声音,道:“没有证据,但是得有理由。”

侯大利道:“喝过血酒的四兄弟,曾经暴力强占了一个石场,这是黄大磊发迹的根本。暴力强占时,杜强提刀砍人,差点将原来的石场老板陈彬砍死。到了如今,四个人除了秦涛以外,结局都不太好。黄大磊被枪击,受重伤;吴开军被枪击,死亡;杜强失踪,失踪时间是在1995年春节前后,也就是丁丽遇害之后。所以,我认为他们四人与丁丽案有关。”

老朴强调道:“DNA比对,已经排除了黄大磊他们四兄弟。”

侯大利道:“这是最令我困惑的地方。后来我想通了,虽然DNA比对排除了四人,但是完全可能是其外围成员留下的,比如吴开军的手下唐山林之流。”

老朴很了解案情,道:“当年在梅山活动的社会人都采了血,没有查到。”

侯大利道:“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漏网之鱼。”

江州大饭店副总经理顾英进包间询问了晚餐所需,又亲自为老朴和侯大利倒了茶,这才退出房门。老朴眼光瞧着顾英的背影,感叹道:“如今每一行都不容易。这个副总经理是有心人,上两次我和你出现在雅筑,这个副总经理就准时出现,今天又是如此。”

侯大利早就习惯这一切,下意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听到老朴评价才想起每次到此顾英确实会准时出现,几乎没有缺席之时。她之所以如此做,说明其用心,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职场艰难。他的思路很快又转回到案件之上,道:“杜强这条线索若是查否,我真就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用句俗语就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口。”

“你也有无处下口的时候?”

“朴老师,你笑话我了,我是经常觉得无处下口,想啊想啊,查啊查啊,有时运气好,就突破了。”

“运气自然有,更重要的是占有基础信息,才能厚积薄发。占有基础信息,是内因;运气,则是外因。”

聊了一阵案子,老朴转了话题,又道,“这次随我来的林海军要留下来,挂职重案大队副大队长。”

侯大利道:“我听说过他,是我的师兄。我入学的时候,他刚刚毕业,是刑侦系的学生会主席。他挂职是为了督战吧。”

老朴道:“林海军能力强,是省刑侦总队重点培养对象。这一次派他来挂职,主要是接触基层,了解基层,也带有指导、帮助破案的意思。”

晚七点,老朴搬了椅子坐在电视前,专心看《新闻联播》。他见侯大利对看新闻兴趣不大,道:“你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身边,一起看新闻。除了办案以外,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你需要关注。关注这些时事,了解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也能从另一个方面帮助破案。破案除了刑侦专业技术以外,还得懂社会。看《新闻联播》,一时半会儿觉得没用,实则告诉你这个社会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侯大利道:“平时很少看,觉得都是套话。”

老朴指着侯大利,道:“说你聪明,实则是个大糊涂蛋。你认为是套话,那说明你修炼不够,看不懂新闻中藏着的刀光剑影和雷霆风暴。你想成为神探,必须得深刻了解社会,否则就只能算工匠,不能算是大师。”

菜肴陆续上桌,一素两荤一汤,色香味俱全,老朴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停止讨论《新闻联播》。侯大利吃了几口,问道:“朴老师,你一直没有谈对案子的看法。你是什么想法?”

老朴没有回答,突然“啊”了一声,只见纯白T恤上落了一滴红油,格外显眼。他低头看着胸前痕迹,道:“完了,这就是贪吃的代价。”他用餐巾纸擦了擦红油,见无法擦掉,也就不管这团污渍,继续享受美味。

《新闻联播》结束,山南卫视开始播放近期很火的《等待》节目,此节目两周一期,主要内容是平凡老百姓这一辈子“等待之事”,节目组则尽量帮助其实现愿望。

老朴终于满足对美味的需求,放下筷子,道:“命案积案并非件件能破,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具体到此案,我认为唐案并非孤案,和黄案、吴案密切相关,黄卫案也与这几个案子脱不了关系,这是我的基本观点。这是一团乱麻,我们要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牛鼻子。”

“我非常赞同朴老师的想法,其实我也是这种想法,就是找不到证据,没有发力之处。”

“找不到证据就得调整思路。杀人凶手是如何掌握黄卫动向的,如何掌握唐山林动向的,这两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另外,这一次你们采集血样的量很大,动用了很多民警,能不能保证每份血样都真实?”

侯大利考虑过这两个问题,因而怀疑有内鬼。分管副局长刘战刚要求顺着黄大磊、吴开军这条线查一查是否存在内鬼,要求暗查之事要绝对保密。在领导没有发话时,侯大利并没有对老朴提及此事,只是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全局动用了两百多位民警采集血样,有严格标准,我们只能相信每份血样都是真实可信的,不可能重新采集。”

老朴又道:“杜强是独生子,他们那个年代独生子有些罕见,是什么原因?”

侯大利有些汗颜,道:“没有查找这个原因。”

《等待》节目中正在播放一个母亲对抱错孩子的“等待”。这个母亲发现儿子与自己和丈夫的相貌差异很大,悄悄做了亲子鉴定,发现不是自己亲生,怀疑当初同一个房间的产妇抱错了孩子,多方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当初同房的产妇。节目最后,栏目组帮助找到了同房产妇,两个孩子确实是抱错了。虽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两家四个家长仍然哭得昏天暗地。

节目即将播完之时,侯大利想起老朴提出的诸多问题,突然跳将起来,指着电视画面,道:“我可能犯了一个错,掉入了习惯思维陷阱。”

“什么习惯思维?”

“朴老师很敏锐,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杜家德这个年龄,农村家庭一般都有三四个小孩子,他们家只有一个,确实很奇怪。由于杜强失踪多年,没法提取其血样,我们是查杜强父母的DNA来与精斑DNA比对是否有亲缘关系,结果查否。这个电视节目说明了一件事,杜强的父母不一定就是亲生父母,如果不是亲生父母,那么肯定不能比对成功。”

“你这个脑洞很大啊,但是有道理,值得深挖。”

产生了这个想法以后,侯大利觉得黑沉沉的乌云中似乎露出一丝光亮,道:“那我就按照这个毫无根据的思路进行调查。”

老朴挥了挥手,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大胆去查,反正没有任何损失。”

挥手之后,他低头看着胸前纯白T恤上的红油,痛惜地道:“这可是今年新款啊,吃一顿饭就废掉,太可惜。但是,若是你能找到杜强不是杜强父母亲生的证据,这件新款毁掉也值得。”

早晨,朱林刚上班,遇到了在院子里和旺财玩耍的侯大利和老朴。他听了侯大利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道:“大利,这种思路你也想得出来?”

侯大利用了老朴昨晚说过的话,道:“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被我们蒙对了,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我这就跑一趟梅山,做详细调查。”

老朴笑道:“还是老办法,从社会关系入手,若真是抱养的小孩,亲戚朋友应该知道。”

朱林很尊重省厅刑侦专家的意见,见老朴也支持这个想法,道:“不用亲自去跑一趟,这事让老马调查最有效。老马是以前梅山的公安人员,熟悉当地情况,现在退休了,对公安业务仍然很热爱。”

老马接到朱支队电话以后,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

老朴在省厅工作,面对省厅领导们都以平常心对之,很少有“屁颠颠”的表现,今天见到老马如农村老人一样的相貌和穿着,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主动给老马散烟。

老马接过香烟,放在鼻尖使劲嗅,道:“我当了一辈子公安,这是第一次抽到省厅领导的烟。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省厅领导。”

老朴勉强能够听懂老马的梅山土话,笑道:“说啥子省厅领导,我就是一个普通侦查员。”

老马抽了两口烟,听了任务,拍起胸膛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本事,不懂电脑,不会开车,做不来现在的公安业务,但是,论起人熟地熟,现在梅山派出所的大学生就远远不如我。这几十年,我几乎进过每一幢房子,叫得出大部分人的名字,和我关系好的社员不说有一个营,至少有一个连。”

交代完任务,侯大利开车送老马到梅山。到了梅山,老马步行到场镇,去找关系户。侯大利则来到前次去过的黄氏农家乐,找黄老板要了钓鱼竿,专心钓鲫鱼。黄老板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道:“侯老板,我听说吴老板出事了,挨了一枪,脑袋都被打穿了。”

侯大利眼睛看着浮子,道:“听说过,全城都传遍了。”

黄老板又道:“我们本家黄老板也挨了一枪,看来梅山人在走背运,两个最大的老板都挨了枪子。”

黄老板开的农家乐,是梅山的“龙门客栈”,各种信息都在此交汇,因此有远比其他人更灵的消息来源。侯大利故意道:“那谁跟梅山老板有仇啊?”

黄老板笑嘻嘻地道:“我又不是公安,怎么能够知道谁跟两个老板有仇?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以前梅山有过一个开石场的陈老板,他姐姐嫁到梅山,他就过来开石场。最近他回来过一次,就在我这里吃的饭。他喝了酒,说起以前被黄大磊强占了石场,到现在还在流泪。”

侯大利故意装傻,道:“还有这种事?”

黄老板道:“江湖里,这种事情很常见。陈老板还说杜强心肠狠辣,要么是被对手打死,要么是被自己人弄死,绝对不能善终。”

上一次侯大利与陈彬见面时,陈彬提供了真实情况。当时交流时,陈彬态度还是挺克制,只是说了事实,没有发表观点。回到梅山,陈彬喝酒之后说了酒话,酒话不是事实,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黄老板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侯大利则反复琢磨陈彬的酒话。

临近午餐时,老马回来,带回来两条重要信息。第一,杜家德夫妻多年不孕,杜家德为了让老婆怀孕,找了不少医生。后来,杜家德夫妻外出打工,回来时带了一个婴儿,说是在粤省大医院治好了病,才怀上了小孩。第二,杜家德在粤省时,与其姐姐住在一起。

这条信息完美地印证了侯大利此前关于杜强是不是杜家德亲生儿子的猜想。

越野车回到江州,朱林先与老马细谈,随后又打电话向刘战刚谈了这条重要线索。刘战刚正在组织刑警支队诸位领导谈话,放下电话后,一双眼睛轮流在重案大队诸人面前扫过。

宫建民坐在刘战刚对面,隐约听到几句对话,又见到其特殊表情,道:“105专案组又有突破了?”

刘战刚不停摇头,道:“侯大利思维方式有点奇怪,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得到了老朴支持。今天,梅山镇以前的公安人员老马去摸了情况,摸到的情况与侯大利的设想基本吻合。具体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们等会儿就到。”

“侯大利是重案大队的一员,他做出成绩,我脸上也有光。以前队员们还不服气,现在大家都认可了他。”陈阳自嘲道,“把侯大利调入重案大队,这个决策相当英明。”

十分钟后,朱林、侯大利和老马来到刘战刚办公室。老马站在刘战刚办公室门口,再次感慨,道:“跟着专案组,我算是开了眼,见到省厅领导,又进了局长办公室。我当了一辈子公安,还是第一次走进局长办公室。”

面对退休的基层老警察,刘战刚没有摆副局长的架子,和老朴一样,主动握手,态度热情,问了些近况,包括身体情况、工资情况和医药报销情况。

过了几分钟,老朴和省厅另外两名侦查员林海军、刘劲也一起来到会场。

会议开始,侯大利先讲了前因后果,然后由老马介绍杜家父子情况。参会人员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立刻派员到粤省找到杜家德姐姐,了解杜家德妻子的生育情况。

老朴主动道:“我与粤省省厅比较熟悉,刑侦局副局长是我同学,关系不错,有熟人办事方便。这次我和侯大利一起过去,用不着太多人,关键是设计好问话方案。”

刘战刚忙道:“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

老朴道:“我就是省厅派过来工作的,别跟我客气,赶紧订票。”

刘战刚知道老朴性格“古怪”,也没有再多劝,赶紧吩咐支队办公室订票。

会议在半个小时结束,一个小时后,侯大利和老朴到达机场,三个半小时后,两个山南警察出现在粤省。一辆警用便车驶入机场,在机场公安引导下,到达了停机场,直接将老朴和侯大利接到一处雅致餐厅。来者是粤省刑侦局副局长,与老朴见面便热情拥抱,随后聊起被公安部抽调办案的难忘岁月。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边吃边聊,很快敲定了针对杜家秀的询问方案。

粤省警方效率很高,很快就将杜家秀查了一个底朝天。杜家秀开了一个小商店,经常来往于深圳和香港,带些水货回来。

来往于深圳和香港,已经成为杜家秀的生活方式。今天太阳出来得早,照得人火辣辣的,杜家秀刚出关,便被警察带上车。带水货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罪,杜家秀这些年和无数人往返于两地,也进过派出所,所以并没有太担心。她坐在车上,想得最多的是中午没办法给老公煮饭,只是手机被暂扣,无法与老公和孩子们联系。

警车转了几圈,没有来到熟悉的派出所,而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派出所。杜家秀开始有些紧张,后来想起自己不过带了数量不多的水货进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进入派出所,杜家秀被安排在办案区的一间独立房间,房间有电视。电视约在两米五高度,不能手动控制。杜家秀被带到房间以后,有警员打开电视后便离开了。

杜家秀独自在房间坐了一个小时,根本没有任何人进来问话。最初她无心看电视,时间过得久了,注意力渐渐被电视所吸引。电视内容全部来自山南卫视的《等待》节目,是《等待》的节目合集,一共有六个小时。

节目里,有一对丢失孩子的父母最终找到了孩子,双方抱头痛哭。杜家秀作为当母亲的人,感同身受,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节目里,有一个丢失孩子的父亲最终崩溃,自杀,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在孤独地等待丢失的孩子。最终,节目组也没有能够为孤独的母亲找到丢失的孩子。

节目里,有一对丢失孩子的夫妻离婚,各自组织家庭,当孩子通过节目组出面找到父母以后,父母都不愿意来到节目组。

在此期间,有警察送来简单餐食,并不询问,直接关门走人。

杜家秀不间断看《等待》节目,哭红了眼睛。第七个小时,进来两个警察,一个警察花白头发,另一个警察则非常年轻。

老警察开口,是典型的山南话:“杜家秀,你看了六个多小时的节目,有什么感想?”

杜家秀听到山南口音,愣了愣,道:“什么节目?我眼睛近视,没有戴眼镜。”她说这话时,单肩耸动。

年轻警察声音很严厉,道:“杜家秀,你不要装傻,我们有监控,明明看你在哭。”

杜家秀这才发现在墙角有一个监控器,双肩不停耸动。

老警察盯着杜家秀的肩膀看了一会儿,温和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想想,如果你的娃儿被人偷了,你这个当妈的会是一个什么心情?你有两个女儿,若是女儿丢掉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年轻警察绷着脸,斥责道:“你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若不说,那就是共犯。到时你进了监狱,想带外孙也没有机会了。”

在看电视的时候,杜家秀便开始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杜家德夫妻一直没有生育,杜家德妻子为此背负了极大压力,在家里备受歧视。吃药多年没有生育,杜家德夫妻来到了粤省,经过检查,才发现没有生育能力的是杜家德。杜家德得知自己缺少精子以后,非常郁闷,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一天晚上,杜家德的妻子抱回了一个小婴儿。

杜家秀知道弟妹是在给人当保姆,如今抱了一个小婴儿回来,自然是从东家家里偷来的,大惊道:“你到东家当保姆,是留了身份证的,怎么跑得掉?”杜家德道:“她是复印别人的身份证,有点模糊,东家没有看出来。”

当天夜里,杜家德夫妻就携带婴儿到了火车站,乘坐清晨六点的火车前往山南。

杜家秀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三十多年过去,她心里仍然留有阴影。今天连续看《等待》节目,让深埋在她内心几十年的阴影再次翻动起来。想起往事,杜家秀低下了头。

老警察继续诱导,道:“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杜强也长大了。你看过刚才的电视节目,如今科技发达了,杜强父母找了过来,进行了DNA比对。你不说,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找到真相。”

杜家秀有些发蒙,刚刚从电视里听到什么比对成功,具体内容并不太清楚,只是明白通过这事能查清是不是父子关系。

年轻警察语气严肃,道:“我们现在正在审问,你若是不如实回答,就是包庇罪。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百一十条,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犯前款罪,事前通谋的,以共同犯罪论处。你明明知道杜家德夫妻偷了别人的孩子,却不肯告诉警方,这就犯了包庇罪,情节非常严重,至少要判十年,你今年六十五岁,关你十年,说不定就死在监狱里了。”

老警察和蔼地说:“事情已经暴露,纸包不住火,否则我们也不会来找你。现在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你不是主犯,只要自首,我们会根据情节从宽处理,有可能不进监狱。”

经过六个小时《等待》节目的轰炸,再被两个山南警察轮番轰炸,杜家秀大脑昏沉沉的,缺失了判断能力。她哭了一会儿,讲述了当年杜家德夫妻拐骗东家婴儿之事。

办案区有监控设备,侯大利身上还带有高清录制设备,将杜家秀的讲述记录得清清楚楚。

杜家秀离开派出所以后,侯大利和老朴击掌庆贺。

杜强的身世

由于杜强与杜家德夫妻没有血缘关系,前期DNA检测不能排除杜强杀害丁丽的嫌疑,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深入地查下去。

侯大利给宫建民和朱林打去电话,报告了粤省这边的情况。

宫建民用拳头擂了下桌子,给二大队大队长叶大鹏打去电话。

组织、指导全市拐卖妇女儿童犯罪打击工作和解救受害妇女儿童工作是侦查二大队的职责之一,也是其最重要的职责。杜家德夫妻涉嫌拐骗儿童,二大队副大队长丁浩、田甜等侦查员立刻前往梅山镇派出所,准备控制杜家德夫妻。

梅山派出所所长施成接到丁浩电话以后,派出一名民警和辅警守在杜家德家附近,防止这一对夫妻逃跑。

一个小时以后,派出所所长施成、二大队副大队长丁浩、侦查员田甜等人开车到村办公室,沿小道步行前往杜家德的家。

杜家德并不配合派出所工作,先是一脸茫然,然后猛地推开站在身边的侦查员,朝厨房方向跑去。丁浩是老侦查员,抓捕经验丰富,在堂屋各个方向都布置了侦查员。杜家德刚跑到厨房门口,就被按倒在地。

杜家德在地上拼命挣扎,皮肤上青筋鼓出,大吼大叫,道:“我没有犯法,凭什么抓我?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杨丽芬扑到侦查员身前,又抓又挠,如母老虎一般。

丁浩轻蔑地道:“铐起来。”

杜家德夫妻被铐起来以后,气焰一下就灭了。

田甜是法医出身,与在场的侦查员思维方式略有不同,控制了杜家德以后,对丁浩道:“丁大队,我想去看一看杜强的房间,说不定能找到毛发等生物检材。若是碰巧能找到合适的检材,丁丽案有可能就破了。”丁浩道:“杜强失踪十几年了,还能找到生物检材?不可能吧。”田甜道:“试一试,万一运气来了,我们就捡到宝了。”

施成所长带着村委会主任来到杜家德的家里。杜家德坐在警车上,望着村主任一言不发。杜家德为人固执,得理不让人,和周边邻居关系不好,与村里也有很深矛盾。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他也不指望村主任帮他说好话。

村主任朝警车瞧了一眼,便跟着施成进入房间。

田甜戴了手套,拿着手电,在杜强床上仔细搜索,希望能找到毛发之类的生物检材。令人遗憾的是在床上没有任何发现。田甜打量杜强房屋环境,看到角落放着一个农村比较常见的老式木箱。打开木箱,霉味冲鼻而出。木箱里全是杜强以前穿过的衣服,胡乱堆在箱里,想必杜强离开之后便没有清理过。

田甜取出第四件上衣时,发现上衣肩头有一条口子,口子边缘整齐。她做过多年法医,经常清理死者衣裤,经验丰富,看到衣服肩头的口子以后,便慢慢往下清理,果然找到大片暗黑色斑块。

清理完所有衣物,共找到两件带有暗黑色斑块的上衣,而且上衣都有边缘整齐的口子。凭经验,这些斑块应该是陈旧血迹。

田甜将衣服装入物证袋,三辆警车离开了杜家德的家。杜家德家附近围了些村民,大家站在一旁议论纷纷,嘻嘻哈哈,增添了不少谈资。

重案大队长陈阳、二大队副大队长丁浩亲自审问杜家德。

杜家德长年劳作,身体壮实,脸上黑黝黝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当陈阳问起杜强的情况之时,他恨恨地道:“1995年春节就没有回来,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陈阳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没有生育能力,杜强是从哪里来的?”

杜家德愣了愣,道:“你乱说啥?警察也不能乱说。”这些年,杜家德最怕有人提起此事,有一次杨丽芬无意中提起此事,杜家德当场发作,将一碗饭扣在了杨丽芬头上。此时到了屋檐下,他只能低头,没有破口大骂。

陈阳道:“雁过留痕,人过留名。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没有生育能力,你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杜家德涨红了脸,道:“放屁。”

陈阳也不生气,道:“是不是要到粤省去查一查越秀公园附近医院的记录?你这人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没有生育能力,杜强哪里来的?你不说,有人会说的。”

听到越秀公园附近医院,杜家德明白肯定是姐姐已经承认了。他稍稍沉默,知道抵赖不过去,便痛快地承认了杜强不是亲生的,承认之后,还发了一句牢骚:“古话说得好,树要根深,儿要亲生。这个捡来的小孩子一点都不贴心,十来岁就在外面鬼混,成天不落屋。我管他,他还要和我干仗。走了十几年,不知是死是活,我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丁浩道:“杜强是谁家婴儿?”

杜家德道:“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杨丽芬在劳动力市场被他们家带走,应该就住在越秀公园附近。”

在另一个房间,重案大队二组组长苗伟和二大队副大队长顾华审讯杨丽芬。

杨丽芬比起杜家德来更“顽强”,进入办案区,一语不发。苗伟低声道:“朴处在粤省那一招很厉害,我们让杨丽芬看两个小时《等待》,等到其情绪波动时,我们继续审。”

在杨丽芬看《等待》节目时,杜家德已经承认杜强非亲生,但是他不知道杨丽芬的东家具体情况。陈阳和丁浩经过分析,认为杜家德的说法可信。

在另一间审讯室,杨丽芬看了两个小时《等待》节目后,情绪开始松动,得知丈夫和杜家秀都已经交代之后,最终崩溃,讲述了当年偷小孩子的经过。

“我嫁到杜家以后,一直没有生育,杜家上上下下都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婆子妈更是每天指桑骂槐。杜家德不吃酒还可以,是个人,吃了酒就使劲打我。我不能生育,当时觉得理亏,挨了打也不敢给娘家说,只是让杜家德不要打脸,否则白天出去干活不好看。后来我们到了粤省大医院去检查,才发现是杜家德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娃儿不怪我。”

杨丽芬满脸皱纹,皮肤粗糙,抹着眼泪,抽噎着道:“杜家德在不喝酒的时候还是可以的,没有和我离婚,还到处给我拿药。我们都很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我看到东家的娃儿以后,就忍不住想抱回家,由我们自己来养。我们两个确实没有亏待娃儿,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娃儿先吃。娃儿来得不容易,我们舍不得动一根手指。他长大以后,就成天在外面玩,不回家。娃儿孝心还是有的,在街上吃了好吃的,还要给我提一点回来。那年元旦还给了我五百块钱,那时五百块钱很管用的。”

……

“杜强的亲生父母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时间太久了,粤省又这么大,我都记不清楚了。那男的姓王,女的好像姓张,男的应该在大学当老师,女的是医生。我记得有一个公园,应该叫作越秀公园,他们家就在公园大门附近。几十年了,多的我记不清楚了。”

“仔细想一想,你当保姆那家的大体位置,还有对方的姓名。”

“我记不起来了,这是真的。我天天都在努力忘记那家人的相貌和姓名,现在是真记不起来了。”

……

审讯结束后,江州警方立刻将杨丽芬东家的基本资料传给侯大利。

老朴和侯大利拿到江州警方提供的资料以后,立刻交由粤省警方处理。由于资料并不清晰,时间隔得太久,粤省警方派出警力在越秀公园附近进行了调查走访,没有查到当年失踪人口资料,也没有在大学和医院找到曾经丢失孩子的老师和医生。

粤省警方相当负责,在日报和晚报分别刊登了关于“寻找当年丢失孩子的老师和医生”的相关消息。报纸登出数天,得到几条线索,沿着线索追查下去,线索又分别中断,无法深挖。

侯大利和老朴正在茶餐厅里慢条斯理地消磨时间。他们此刻已经完成了主要工作,盼望着粤省警方突然报来好消息。等待之时,老朴又开始将以前办过的大案掐掉尾巴,当成作业,布置给侯大利。

侯大利明显心不在焉,不在状态。

“你别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找到了杜强的亲生父母,也并不意味着精斑就是杜强的,这个逻辑关系一定要理顺。要成为一名优秀侦查员,必须得有耐心,不能急躁,急躁就要犯错。我经常看《动物世界》,非洲狮子在进攻前,会非常耐心地等待猎物靠近。”老朴一边享用南国鲜香美食,一边向侯大利传授心得。

侯大利似乎神游天外,突然“啊”了一声,道:“我又掉入思维陷阱了,应该用精斑数据到打拐数据库比对,若精斑确实是杜强所留,那么就极有可能在数据库中与其亲生父母比对成功。”

“你哪有这么多思维陷阱?既然有了,就爬出来。”老朴提醒道,“杜强亲生父母会采取血样,录入到DNA数据库吗?”

侯大利道:“极有可能,杜强父亲当年是大学老师,母亲是医生,都是知识分子,应该会懂得使用这个技术。”

江州刑警支队DNA室负责人张晨接到侯大利电话以后,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正在将精斑DNA数据输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刚刚开始,还没有结果。”

一个小时以后,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张照片弹了出来,屏幕上随即显示出几个字:“符合023号送检物证DNA特征。”

张晨马上抓起电话,给侯大利打了过去,声音激动,道:“奇迹啊奇迹,居然比对成功了,精斑DNA与深圳一对夫妻比对成功。不多说了,我要报告宫支队。”

放下电话,侯大利握紧拳头在空中挥动,望着老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杜强父母果然聪明,把自己的DNA数据留在了全国打拐数据库里。”

“别废话,比对成功没有?”

“成功了,杜强的亲生父母在深圳。”

“你这个说法不严谨,应该是精斑主人的亲生父母在深圳。到目前为止,精斑到底是谁留下的这个问题没有解决,虽然大概率是杜强的,但是仍然没有最后确定。”

老朴站了起来,折扇在手中打得哗哗作响,兴奋地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关键突破,虽然还差最后临门一脚。大利,你的运气好到爆棚啊。这也不全是运气,是在掌握材料的基础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再加上运气,这才成功了。现在马上去见这对夫妻,将杜强小时候的相片给他们看,确认以后,我们和这一对夫妻一起回山南,最终确定精斑是不是杜强所留。”

俗话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田甜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道:“我们拘留了杜家德。我在杜强房间发现了一个旧木箱,里面全是杜强的旧衣服,有两件旧衣服被刀砍破,找到了陈旧血迹。只要能够提到陈旧血迹上的DNA,那么就能确定杜强是不是精斑主人。”

“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发现是及时雨。亲爱的,我爱你。”侯大利在此刻很想变成一段语音,能够顺着无线电波回到江州,用最大力气热烈拥抱田甜。

一个尘封多年的大案或许就要水落石出,侯大利胸口充满自豪感。但是,自豪感持续时间不长便被愤怒替代。

粤省警方效率极高,很快就安排了与深圳夫妻见面。

深圳夫妻出现在院内,身后还跟着一对小夫妻。

深圳夫妻衣着得体,气质优雅。王卫军如今是大学教授,头发花白,梳理得非常整齐。陈跃华已经从医院退休,稍稍有些发胖,却不显臃肿。身后小夫妻是王卫军、陈跃华的儿子和儿媳,两人皆是大学的青年教师,散发着浓浓书卷气。

侯大利站在窗前看到四人,相片中杜强的形象完全无法与眼前四人重叠起来。杜强的气质就是山中一把柴刀,锋利又狂暴,而眼前四人就如大学校园的书本,温暖又沉静。

老朴与侯大利并肩而站,折扇在手中打得啪啪作响,频率比平时更快。侯大利仔细观察过老朴的这个习惯,得出规律:凡是老朴心情发生变动时,打折扇的速度肯定会加快,今天打折扇的速度明显超过遇到疑难案件之时。

“王卫军丢失的儿子具有重大犯罪嫌疑。大利,你给他们两人交代实情,我旁听。人越老,心脏越脆弱,我感觉没有办法面对这对夫妻知道自己儿子是杀人犯时受到的打击。”

说完这句话,老朴重重敲打了一下折扇,发出啪的一声响。随即,折扇声音果断停止。

侯大利“嗯”了一声,道:“很难开口啊。”

老朴恨恨地道:“拐卖小孩的人都应该受到重罚。田甜调到打拐专案组,市局用对了人。”他又道:“我不进会客室,你把握好情绪,给他们讲清楚,注意不要引起当事人过于激烈的反应。”

侯大利在一名粤省警方侦查员陪同下,慢慢朝着小会议室走去,推门而入时,立刻面对着四人急切又焦灼的目光。

粤省警方侦查员出示了证件,做完了自我介绍,又介绍侯大利的身份,然后由侯大利主谈。侯大利暗自吸了口气,语调平缓地道:“王教授,陈医生,我是山南省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侦查员侯大利,有几件事情要调查,为了案件侦办,还得形成询问笔录,并同步录像,希望你们理解。”

王卫军点头,道:“谢谢江州警方。”

侯大利拿出了七张中老年妇女的相片,放在桌上,道:“这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王卫军和陈跃华凑到桌前,凝神细看。王卫军刚要伸手,陈跃华却抢先拿起一张相片,突然间泪如泉涌,声音嘶哑地道:“就是她,她就是当年的保姆。现在年龄大了些,相貌没变,化成灰,我都认得。”

王卫军拿过那张相片,道:“嗯,确实很像。有没有更年轻的相片?”

侯大利又拿出七张中老年妇女年轻时的相片,交由王卫军夫妻辨认。这一次,王卫军和陈跃华扫了一眼相片,便一起指着杨丽芬的相片,异口同声地道:“就是她。”

陈跃华死死盯着相片中的女人,道:“我当时犯傻,没有到中介公司找保姆,图方便,直接到劳动力市场找保姆,没有想到找了一头白眼狼。她在我们家做了一个月不到,然后就带着涛涛跑了。她跑了以后,我才发现身份证是复印的,根本不是她本人。我真傻,居然没有查验身份证,就把一个坏人带进家里。”

王海洋见母亲又开始反复述说当年的事,便上前拉住母亲,免得母亲又犯病。

王卫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道:“侯警官,王海涛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他?既然DNA比对成功,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与被谁拐卖没有关系。”

侯大利又从包里取出一沓相片,是在杜家翻拍的杜强从小到大的所有相片。

相片如黑洞,牢牢吸引了王卫军和陈跃华的目光。陈跃华拿起一张相片,上面写着杜强两岁。此时,距离王海涛被拐已经有一年多时间。

“这是涛涛啊,你看眉毛,左边眉毛还是有个断口,额头还有一颗痣。”

陈跃华拿着相片,目光贪婪,似乎要将整张相片全部装进眼睛里,融化到心中。她将所有相片按年龄排序,一张一张细看,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儿子成长的过程。尽管王海涛已经由一个粤省婴儿彻底变成了一个梅山乡下婴儿,再变成一个乡间少年和具有杀马特性质的场镇少年,仍然让陈跃华感觉格外满足,每个细胞似乎都沐浴在春风之中。看罢相片,她又和丈夫讨论每一张相片与记忆中的王海涛的相似点。

粤省警方侦查员没有催促看相片的两人,耐心等待。终于,王卫军和陈跃华第三遍看完以后,抬起了头。

王卫军神情间隐隐有焦灼和担忧,道:“王海涛在什么地方?”

侯大利字斟句酌地道:“王海涛,现在的名字应该是杜强,在1995年春节前后失踪。目前,他牵涉一件1994年的案件,公安正在调查。正是在调查过程中,杜强的DNA与你们留在数据库中的DNA比对成功。”

在接到警方电话以后,陈跃华对于儿子王海涛的现状有足够心理准备,即使儿子违法犯罪也能接受,没有料到儿子王海涛居然在1995年春节前后就失踪了。找到儿子,儿子却又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陈跃华的心情从喜马拉雅山山顶一直摔落到马里亚纳海沟,大脑一片空白。王卫军头脑则如一大队超音速飞机从头顶飞过,巨大的声响几乎让耳膜裂开,失去了思维能力。

一直坐在旁边的小儿子王海洋比起父母冷静得多,道:“王海涛现在还活着吗?他和什么案子有牵连?”

侯大利道:“案件还在侦办过程中,有保密要求。王海涛失踪多年,我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目前,没有得到他的死亡消息。”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王卫军和陈跃华夫妻原本封闭了心灵创伤,警方出现后,封闭的心灵被打开。谁知,他们只见到了被拐儿子从婴儿到青年的相片,可怜的儿子被拐二十年后又失踪,生死不明。陈跃华悲从心生,慢慢抽泣起来。她非常克制,抽泣声音很小。王卫军抱住妻子,轻声安慰。他安慰几声后,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夫妻俩抱头哭泣,哭声低沉。

若是夫妻俩放声痛哭,甚至大吵大闹,老朴心里都会觉得好受一些。但这一对夫妻素质非常高,尽管悲伤,仍然尽力压抑着,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越是如此,反而越让老朴难受。老朴走到窗边,狠狠地踢了下墙壁,很快,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他低头一看,皮鞋前端裂开,成了鲤鱼嘴。

侯大利的电话响起,来电者是DNA室负责人张晨。

张晨道:“田甜厉害,在杜强衣服上找到陈旧性血迹,我也不辱使命,从血迹中提取到了DNA。”

侯大利道:“十几年的陈年血液,能提取到DNA,厉害,果然是专家。”

张晨得意地道:“若是用一般方法,效果不太好,我采用的是M48提取法,得到了纯度和浓度都比较高的DNA,获得了完整的STR分型图谱,与精斑DNA比对成功,精斑主人就是杜强。”

在日常检案过程中,经常遇到陈旧而量少的血痕检材,而且载体可能有泥沙、色素等干扰物质的存在,使DNA检测失之精准。M48提取法能够通过磁珠吸附的方式,得到纯度和浓度极高的DNA,从而达到更好的检测效果。其原理和铁矿石提纯的原理相似——面对混杂着各种杂质的铁矿石,往往先将其敲碎,再用磁铁吸附铁矿,冲洗掉杂质,最后得到高纯度的铁矿石。

侯大利拿着手机走出房门,低声道:“这意味着杜强具有杀害丁丽的重大嫌疑。”

张晨声音中透着兴奋,道:“肯定就是他了。”

精斑中提取到的DNA与王卫军的DNA比对成功,只能证明精斑主人与王卫军有父子关系,但是并不能证明精斑主人与杜强的关系。

王卫军和陈跃华的儿子被杜家德妻子拐走,看杜强相片后又确认了这一点,间接能证明精斑主人就是杜强。

如今从杜强衣服上的陈旧性血迹提取的DNA与精斑DNA相符,就能直接证明精斑主人就是杜强。

“终于找到了丁丽案犯罪嫌疑人的破绽,太不容易了。”侯大利感慨一声,挂断电话,走回房间。

房间里,王卫军从绝望中恢复过来,轻轻拍打妻子后背。

王海洋脸色异常严肃,来到侯大利面前,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来到另一个房间后,王海洋问道:“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这些年一直在追查?”

侯大利道:“案件还在侦办,处于保密状态。拐骗王海涛的那一对夫妻已被拘留,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王海洋道:“发案是在粤省,粤省公安早就立案了,现在这种情况是由粤省公安来侦办拐骗儿童案,还是由江州公安?”

侯大利道:“一般来说,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管辖。但是,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更为适宜的,可以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这个案子由江州公安来管辖更合适。”

王海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见到过哥哥,可是从懂事开始,便笼罩在哥哥的气息之下。若不是哥哥被拐,我爸我妈的人生应该很不错。自从哥哥被拐,我爸我妈在工作时是一种状态,面对我时是一种状态,独自相对时是另一种状态。在前两种状态时还有笑容,装得和平常人一样,但是,他们两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哥哥被拐之事便会让他们丢掉所有快乐,陷入无法排遣的忧郁之中。我妈得了抑郁症,因为有我,因为要等着哥哥回来,所以靠信念和药物对抗抑郁。我恨不得将拐骗哥哥的保姆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都不能消除心头之恨。”

侯大利很同情素质很高的这一家人,想安慰这个年轻帅气的大学老师,却无法组织语言,只是拍了拍王海洋肩膀。

在粤省办事非常顺利,临走前,老朴和侯大利特意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答谢给予大力支持的粤省刑侦总局副局长。

下午五点,老朴和侯大利乘机降落在阳州机场。

丁晨光早就等在机场,远远地看见老朴和侯大利,快步上前,道:“两位辛苦了。”他眼中带有血丝,说了一句话后,喉头就堵住了,这名性格刚强的企业家眼角罕见地有了泪光闪烁。

重赏之下有勇夫

老朴和侯大利坐上了丁晨光的商务车,商务车空间很大,类似一个小型会议室。

丁晨光声音低沉,道:“我希望凶手还活着,亲眼看着他吃枪子。”

老朴道:“也许,他已经死了,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信息。”

丁晨光眼中冒出怒火,道:“杀杜强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同伙,这是杀人灭口。”

老朴道:“有这种可能性,需要证据支撑。”

丁晨光又道:“吴开军死了,黄大磊中枪,我觉得就是杜强做的,他们是狗咬狗。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很多,特别是前些年,江湖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杜强肯定还活着。”

老朴态度平和,道:“这也是一种思路,我们会根据掌握的线索做针对性布置。”

丁晨光把目光转向侯大利,道:“朴处,大利,你们找到了杀害小丽的真凶,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丁某人的地方,丁某一定效劳。朴处,你别否认,虽然你们是职务行为,但是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大恩人。如果找不到真凶,那我死都不会瞑目,办这么大一家企业没有什么卵用。”他平时说话非常理智,极少说粗话,在公众场合,都是以睿智企业家面貌出现,今天得知真凶,又在车内,便放纵起来。

商务车来到丁晨光在阳州的工厂,工厂深处,便是丁晨光的住所。丁晨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长期深居简出,住处防卫森严。过了最后一道关口,犹如进入桃花源一般,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花草树木,近景远景,以独具匠心的艺术手法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安排,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此工厂内部的小花园比起金山别墅和高森别墅都更有意境。

丁晨光在前带路,道:“我平常除了公事,基本不离开公司,所以把生活的地方搞得好一些。这是参照苏州园林风格建成的花园,平时在里面散散步,是极好的。以前我带小丽参观过苏州的园林,她很喜欢,多次在我面前说想要有一座苏州风格的花园。如今花园建成了,她却不在了。”

侯大利能充分体会丁晨光的心境。杨帆曾经谈起过想到大舞台表演的梦想,所以侯大利从来不去剧场,免得勾起痛苦回忆。

老朴跟在丁晨光身后,听着其絮语,回想着丁晨光对于“狗咬狗”的判断。这个判断其实也是刑警支队大多数领导的判断,刑警支队已经在黄大磊、秦涛周围布置了警力,等待神秘的“杜强”再次现身。

三人在花园中间用了晚餐,宾主之间相谈甚欢。

侯大利和老朴离开后,丁晨光独自在花园中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总裁助理、保卫部长和法律顾问三人。

丁晨光脸如寒冰,道:“凶手是杜强。杜强在1995年失踪。杜强、吴开军、黄大磊和秦涛是喝了血酒的结拜兄弟,吴开军和黄大磊都受到了枪击。依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杜强在1995年失踪是狗咬狗,如今吴开军和黄大磊中枪是杜强在报复。所以,杜强是警方搜寻的重要目标。”

他用手指着保卫部长老赵,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把手下放出去,天天蹲在黄大磊和秦涛的家附近。发现杜强线索者,奖十万。抓到杜强,奖一百万。”

杜强带有枪,是极其危险的亡命徒,保卫部长很有些担心,道:“按照保卫部习惯,保卫小组是三人,如是保卫小组发现了线索,是三人分十万吗?”

“具体方案你去做,只要有成果,我不怕花钱。经办人得多少,你都得双份。”

丁晨光又对法律顾问问道:“在法律上有什么问题?”

丁晨光已经下定决心做这事,法律顾问字斟句酌地道:“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三条规定,对于有下列情形的人,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处理,一是正在实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二是通缉在案的;三是越狱逃跑的;四是正在被追捕的。如果真发现了杜强,那我们扭送他到公安机关,这是公民的义务和权利,在法律上没有问题。如果杜强反抗,我们就用力扭送。”

丁晨光道:“你协助老赵,把事情办好。若是遇到急事,先找丁明。”

丁明是丁晨光族侄,深受丁晨光信任,目前担任总裁助理,很多丁晨光不方便处理的事情皆由其出面。

老赵领受任务后,立刻和法律顾问回去做计划,从整个丁工集团保卫部门中抽调复员军人,组成十个小组,分别到江州和秦阳去邂逅“杜强”。老赵准备把此事的危险性讲清楚,由抽调人员自行选择是否参加,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不少的人愿意参加行动。

方案完成,老赵找到丁明。丁明看罢,提出两点修改意见,又道:“改完了,你直接去找老板。”

老赵道:“这么晚了,找老板不会被骂吧?”

丁明道:“其他事情,或许会被骂,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被骂。我马上要过去陪老板喝茶,你直接进来吧。”

老赵迅速修改了方案,然后送到花园。果然,丁晨光立刻接过方案,仔细看了起来。看罢,他沉吟片刻,又给侯大利打去电话。

老赵修改方案这段时间,侯大利已经开车把老朴送回省城阳州的小区。两人在小区中庭又讨论了一会儿杜强,皆唏嘘不已。

侯大利刚刚走进自己家门,便接到丁晨光的电话。

平时这个时间点回家,母亲李永梅要么是在打麻将,要么是在美容,今天难得独自在家,见到儿子自然很高兴,等到儿子放下电话,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还主动回家。”侯大利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妈居然独自在家。”

自从杨帆出事以后,儿子素来不苟言笑,李永梅见到儿子笑容,心中隐约的不爽就抛到爪哇国了,道:“刚才我听到你在称呼‘丁伯伯’,是丁晨光?”

“找到了杀害丁丽的凶手。”

“真的!是谁?”

“凶手在1995年就失踪了。”

“啊,这对丁晨光来说是遗憾。你别走啊,给我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大利放下包,到卫生间方便。母亲一直跟着儿子,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门继续和儿子说话。侯大利无奈地道:“妈,你别站在门口,我尿不出来。”

“切,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什么地方没有见过。”

侯大利哭笑不得,道:“妈,我再次申明,我不是喝尿吃屎长大的。你站在门口,我真尿不出来。”

李永梅道:“长大了,毛病还多。我在客厅,等会儿过来陪我说话。”

来到客厅,侯大利简略谈了丁丽案能公开的情况,话锋一转,道:“田甜爸爸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提前出狱,等到田叔出来之后,我们就准备结婚。”

李永梅道:“我儿也要结婚了,我真的就老了。田甜人不错,只可惜工作不太好。”侯大利道:“她不做法医了。”

李永梅道:“我知道田甜不当法医了,其实到二大队当侦查员也不好,对于女孩子来说,侦查员太危险,也照顾不了家庭。你们两人都是侦查员,以后谁来照顾家庭?你以为小孩就是地里的一棵白菜,会自己生长?就算是地里的一棵白菜,也得施肥浇水。你初中阶段之所以在外面鬼混,原因就是当时企业还在爬坡上坎,我和你爸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没有人管你,所以你就反了天,差点就成为纨绔子弟。”

“纨绔”两个字瞬间又引起了侯大利的回忆。当年他读不出“纨绔”的准确字音,还被杨帆耻笑。当时的画面完完全全留在了侯大利脑海中,没有随时间流逝而变色,反而越来越清晰,连杨帆纠正“纨绔”读音时的表情都历历在目。这种特殊的能力对于破案有好处,可以记住许多容易忽视的细节,但是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并不算是好事,侯大利将痛苦经历记得太清楚,痛苦因而随时会光顾他。比如今天,原本正在与母亲随意聊天,因为“纨绔”两个字,一下就将侯大利拖向痛苦深渊。

李永梅见儿子脸色沉了下去,道:“你这个娃儿也小气,说两句实话就给老妈看脸色,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得说真心话。”

侯大利苦笑道:“不是给你脸色看,突然间想到了其他事情,与老妈无关。老妈,这是我找老婆,主要是看我喜不喜欢,我喜欢了,家庭才能和睦。如果找一个我不喜欢的老婆,生活得不开心,难道你就幸福了?至于危险,我当了一年多刑警,才明白每个人都会面临危险,有的是能够预知的,更多的无法预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这种事情无法避免。”

李永梅同意了这个观点,还是夸张地拍额头,道:“儿大不由娘,等到你当了爸爸就会理解老妈现在的心情了。当妈的明明觉得你做的事不对,不能说出来,还得憋在心里,这不符合人性吧。”

与母亲交谈其实挺愉快,李永梅谈话的风格在近年来虽然有些变化,因为常常坐主席台,学会了用一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其本色还是工厂女职工,所以在与儿子谈话时喜欢用“老妈”“老娘”等词语。每次听到这种词语,侯大利便不由得想起世安厂时光。当年一群小孩喜欢在院子里疯玩,吃饭都不回来,李永梅和诸多家长一样,做好了饭菜,就站在门前喊:

“侯大利,回家吃饭了。”

“杨帆,回家吃饭了。”

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时光一去不复返,永远不能追回。

晚上,侯大利和田甜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发烫才结束通话。他躺在床上,随意翻看短信,见到了陈浩荡发来的一条新短信:给田甜打电话吗?一直打不进来。明天晚上不要安排其他事,我们请林师兄吃饭,就师兄、你和我。

侯大利和陈浩荡是刑侦系同班同学,一年多的时间里,侯大利成为神探,陈浩荡在政治处混得风生水起,都没有给刑侦系丢脸。在为人处世上,侯大利有理工男的性格,直来直去,简洁明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陈浩荡则八面玲珑,各种关系都打点得不错,不管是局领导还是中层领导,提起陈浩荡都有不错的评价。

林海军是刑侦系师兄,到重案大队挂职副大队长,与侯大利见过数次。侯大利每次见面都称呼一声“师兄”,却因陷入追查杜强身份一事,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请林海军吃饭。

陈浩荡已经与林海军在不同饭局相遇过三次,这一次饭局的主题是山南政法大学刑侦系毕业生的小范围聚会,由于规模很小,更容易拉近关系。

回到江州,整个白天,侯大利都在重案大队。

上午,侯大利和朱林参加重案大队小会议召开的案情分析会。

杜强具有杀害丁丽的重大嫌疑,但是,目前证据只能指向杜强一人,吴开军、黄大磊、秦涛是否涉案却是未知数。如今吴开军死亡,杜强失踪,知情者或许就只有黄大磊和秦涛。若是黄大磊没有带防弹层的皮包,此时知情者只有秦涛一人。

枪击吴开军和黄大磊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失踪的杜强。这十几年来,杜强没有使用身份证的任何记录,要么是彻底改变了身份,要么是已经死亡。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杜强更可能是改变了身份,以新身份藏在江州某处,然后对以前喝血酒的结拜兄弟虎视眈眈。

关鹏局长再次强调:枪击案凶手不管是不是杜强,两组刑警继续坚持守在黄大磊和秦涛周围,等待“杜强”撞进网中。

中午,侯大利正在吃午餐,接到了老朴电话:“大利,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到江州了。”

“朴老师,你这就要回省厅了?”得知老朴要回省厅,侯大利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们过来主要是协助办案,也有督战的意思。目前案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我们就没有必要留在江州了。林海军在重案大队,更重要的不是督战,是在基层锻炼。他非常聪明,是个好苗子,就是自视甚高,得好好摔打。”老朴话锋一转,道,“你和林海军不一样,你得调到大机关来锻炼,开阔眼界。总队也想搞一个命案积案专案组,到时调你过来。我也会在这个组里。”

侯大利没有明确回答,道:“谢谢朴老师,先把丁丽案办完再说。”放下电话,他想起还没有彻底解决的杨帆案,情绪一点一点跌落到谷底。

下午,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杜军和公安局长关鹏等人在刑警支队会议室举行了小型座谈会,对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在侦办丁丽案中的成绩给予表扬,希望能够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干净、利索地侦办丁丽案。

座谈会结束,侯大利到二大队办公区,准备到田甜办公室坐一坐。打拐专案组设在二大队,二大队多数同志都视田甜为二大队的一员。侯大利大学毕业第一个岗位是二大队资料员,只不过没有做多久资料员就被抽调至专案组,工作单位也从二大队调整为一大队,在二大队实际工作时间很短。

侯大利进入二大队办公区,居然很有些陌生感。他来到田甜办公室门前,听到丁浩、田甜和顾华的声音,三人正在谈论前一次强奸少女的未成年男子许海。

顾华声音尖厉,一边说话,还一边拍桌子:“渣男不分大小,许海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渣男,以后就是吃枪子的命。”

丁浩道:“顾大队,怎么回事,情绪这么激动?”

顾华道:“你才回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把我气死了。让田甜给你说,我都不想提起那个人。”

田甜道:“许海今天在金色天街遇到了那个小学女生的父亲。女孩父亲见到他,自然就骂了两句,他不仅没有内疚,反而故意说了许多不堪的话,激怒了女孩父亲。女孩父亲完全被激怒,动了手。许海就站在监控镜头前,继续激怒女孩父亲。等到女孩父亲多次出手后,他突然就冲过去,把女孩父亲暴揍一顿。派出所来人以后,女孩父亲鼻青脸肿,还要被拘留十五日。许海还没有满十四岁,由父母领回。”

丁浩比两个女子要理智,道:“许海确实是渣男,这个年龄就有如此心机,长大后绝对会坏得流脓。”

侯大利在门外听了几句,脑中浮现出接近一米八的强壮未成年人的形象,一边推门,一边骂了声“渣男”。

侯大利在重案大队树了不少“敌人”,不少侦查员还在暗中与其较劲。他如今成为二大队女婿,与二大队侦查员关系得到明显改善,在田甜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与曾经的二中队中队长丁浩聊起了刑警二中队的趣事。

在二大队坐了没多久,侯大利又来到三大队,找到主审王永强的三大队侦查员周向阳。他以前与周向阳不熟悉,在审讯王永强的过程中,才与这位绰号“铁嘴钢牙”的老侦查员有了交集。

周向阳正在办公室看案卷,见到侯大利进屋,道:“王永强性格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变态。有两件案子,我们其实没有掌握证据,只是过来核实,王永强应该知道得清清楚楚,还是主动讲了所有作案经过,甚至带有炫耀的心理,担心所做的案件被埋没。让我不解的是,他唯独对杨帆案不说一字。如果真是王永强杀害杨帆,他这样做就很值得玩味。你和王永强有什么深仇大恨?”

侯大利苦笑道:“我和王永强就是普通同学,上学期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周向阳眼睛中还带着血丝,打了几个哈欠,道:“王永强是一个极佳的案例,我们一定要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不管他是不是杀害杨帆的凶手,总得有个说法。”

侯大利问:“我能不能参加审讯?”

周向阳道:“这个还得评估,其实我没有意见。不管王永强是否承认杀害杨帆,他都是死路一条。我给老朴聊过几句,如果我这边审不下来,可以请我的老师骆主任过来帮忙,他在省厅审下来不少大案要案。我已经根据骆主任的要求,将杨帆的相关资料和王永强案的资料复制了一套,送到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先由副主任张小天来判读王永强是否说的假话。”

“王永强肯定说的假话。”侯大利态度明确,没有丝毫怀疑。

周向阳又打了个哈欠,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怪事都有,不能说得这么肯定。王永强是不是说谎话,就交给更厉害的专家来判断。张小天也是山南政法刑侦系毕业的,全省审测一体化的高手,有个口头禅是‘别对姐说谎’,很有些本事。”

到了下班时间,侯大利便开车到指挥中心地下车库去等陈浩荡和林海军。他与田甜见面时,心情原本不错,但是与预审高手周向阳谈话之后,一想到现在还没有能够突破王永强的心防,心情就变得灰暗起来。

六点半,车库里的车辆陆续开走,陈浩荡和林海军才出现。林海军穿了淡黄色外套和牛仔裤,透着侦查员的利索劲儿。陈浩荡则是西裤和白衬衣,头发梳得整齐,提着一个手包,干净整洁。侯大利身上所穿的衣服品质很高,由于他长期在一线,并不是太注重衣着,活生生把大品牌穿出了地摊货的感觉。

林海军和陈浩荡上车以后,侯大利问道:“浩荡,晚上吃点什么?”陈浩荡道:“我们三人小喝一杯,找家环境好、适宜谈话的地方。”

越野车出了车库,直奔江州大饭店。

坐在雅筑餐厅,林海军等到殷勤的顾总离开房间后,道:“大利,这是侯家产业?”

侯大利道:“这里味道中规中矩,没有江州菜的火辣,胜在环境还不错。”

林海军的眼光很锐利,看了侯大利几眼,道:“大利为了爱情,付出还是很多。”

侯大利不想在师兄弟聚会时谈起伤心往事,道:“师兄喜欢吃湘菜吗?这边来了一个湘菜特厨,味道很不错。”

陈浩荡最擅长察言观色,见侯大利不接师兄的话茬儿,而林海军又隐隐有些架子,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道:“前些天,我接待了师姐张小天,长得挺漂亮,应该和师兄一个年级的。她喝酒真是深藏不露,战至后半场,还和战刚局长碰了一个满杯,把战刚局长直接放倒了。”

林海军脸上浮起笑意,道:“张小天的酒量,那是全省都有名,好多市局领导都领教过。她不仅喝酒厉害,还是犯罪心理学高手,经常被部里抽去办案。”

一道道湘式美食上来,让三个年轻人食欲大开。三人喝着小酒,聊起刑侦系出来的师兄弟和师姐妹,气氛很快就融洽了。喝了一会儿,话题不知不觉转到重案大队的案子上。

林海军首先提起黄大磊、丁丽等案件,道:“我到重案大队以后,把丁丽案的影像卷宗和唐山林案、黄大磊和吴开军枪击案的卷宗,彻底翻看了一遍,大利在丁丽案中发现十几年前的精斑,着实漂亮。以前的刑警是干什么吃的?本来早就可以侦破的案件,拖到现在,还有可能引发一连串案件,当年的现场勘查人员和法医是渎职,判刑都不冤。”

林海军来自刑侦总队,内心深处有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虽然经过掩饰,可是在不经意间还是透露了出来。

侯大利是正宗的支队侦查员,加之雷神为此事病逝,挺反感林海军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当即道:“侦查员是人不是神,每年要面对如此多的案子,很难做到没有任何漏洞。”

林海军道:“小失误可以,没有发现精斑绝对不能原谅。”

陈浩荡在侯大利反驳之前,抢先道:“我们得很理智看待这事,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刑侦技术比现在差远了。当年就算找到精斑,由于DNA技术还没有发展起来,所起的作用也不同。现在是一锤定音,以前就是提供一个参考,不一样的。所以,当年的现场勘查人员更注重指纹、掌印、足迹这些线索。来,来,来,我们三兄弟相会在江州,非常难得,大家碰一杯。”

陈浩荡故意将话题朝着大学时代的男女关系上引导,讲了当年师兄师姐们的一些八卦。谁知,侯大利和林海军的关注点都在案件本身,对其他事情兴趣不大,不知不觉又把话题转到案件上。

“我看了卷宗,抓住了一些特点,杜强在丁丽案中用了单刃刀,唐山林案中凶手也使用单刃刀,两把刀的刀背都有较为锋利的齿纹,这不是巧合。唐山林案中凶手使用了雨伞,黄大磊案也使用了雨伞,这同样不是巧合。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使用了同一把枪,这更不是巧合。”林海军加强了语气,用食指关节敲打桌面,道,“支队一直在争论是一个凶手,还是两个凶手,其实不用争论,就是一个凶手。”

侯大利在案件上有“洁癖”,有了不同意见要窝在心里很难,不顾陈浩荡递来的眼色,道:“目前有两个确定结论:第一,丁丽案的凶手是杜强;第二,同一把枪杀害了吴开军,打伤了黄大磊。除此之外,不能得出确切结论。”

林海军道:“我说的不是确切结论,而是侦查推理。”

侯大利道:“不管是杜强案中的单刃刀,还是唐山林案中的单刃刀,我们都没有找到凶器。相隔十来年,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林海军马上反驳道:“那使用雨伞遮挡监控器的行为,也是巧合?”

侯大利道:“这确实不好解释,不过,说是巧合也未尝不可。”

林海军又道:“我研究过丁丽案的影像卷宗,当年,丁丽房间地面比较粗糙,这对查找足迹很不利。当时尚年轻的老谭是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找到一个完整足迹,足迹上包着橡胶皮。市刑警支队在案件陷入困境时,还曾经以物查人,花了大力气调查废旧轮胎。有这一回事吧?”

侯大利点了点头。

林海军继续道:“唐山林案的凶手戴了鞋套,丁丽案的凶手在脚上绑了橡胶底,隐藏鞋印的具体方式不一样,思路却是一致的。难道,这也是巧合?”

侯大利道:“还真有可能是巧合。”

林海军不满地道:“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大利,你这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不讲道理。”

陈浩荡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两人,举起酒杯,道:“喝酒不谈公事,注意隔墙有耳,大家举杯,喝酒。”

林海军仰头喝了这杯酒,调侃了一句:“这是侯家产业,有没有窃听器,大利师弟应该很清楚吧。”

这话颇为刺耳,侯大利仰头喝了酒以后,道:“那我还得拿设备来检测一下。”

饭局是陈浩荡组织的,没有料到侯大利和林海军不仅没有惺惺相惜,反而如斗鸡一般争论起来。他使出浑身解数,插科打诨,才让两人不至于互相下不了台。饭局结束,他得出结论:侯大利有太强的家庭背景,根本无心当官;林海军想当官,但是智商高情商不高,容易成为技术骨干,很难成为高级领导。

送走了林海军,陈浩荡道:“大利,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林海军是省厅的人,位置很有优势。朝中有人好办事,他来挂职,正是加深友谊的好时机。他分析案子,你何必一个钉子一个眼?”

“分析案子,我才一个钉子一个眼。若是其他事,我何必计较?”侯大利递了一支烟给陈浩荡,“现在我不想其他事,只想如何抓到杜强。”

陈浩荡和侯大利一起来到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最初一段时间,陈浩荡将侯大利看作竞争对手,处处提防。到了现在,他看得很清楚,顶级富二代侯大利醉心于破案,根本没有在公安局谋个一官半职的打算。既然不是竞争对手,陈浩荡便开始维护同班同学的利益。

侯大利与陈浩荡分手以后,想到田甜还在二大队办公室,便不想回家,开车在城里转悠。车至金山别墅,又开过第三人民医院。他停了车,抽了支烟,随即掉头,将车开进第三人民医院停车场,准备再去瞧一瞧张林林。

虽然张林林的DNA鉴定结果显示与丁丽案无关,可是侯大利脑中始终有一幅葛向东画的素描。这是入室抢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受害人认为极为相似。侯大利请葛向东根据杜强年轻时的相片画了一幅背影素描,与入室抢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也相似。这两幅素描,都与张林林身形相似。

两幅素描和张林林的形象经常在脑中出现,重合在一起。尽管DNA结果不匹配,侯大利还是想来人群中多看一眼。

张林林刚好送了一批货到五楼,下楼后,坐在门诊大楼前休息,望着来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发呆。他突然见到刑警侯大利走到身边,便站起来,道:“侯警官好。”

侯大利听到他的岭南口音,又产生了一丝疑惑,道:“你当临时工是权宜之策吧,什么时候能再做水果生意?到时我来照顾你。”

张林林道:“我在这里当临时工,地位低,马青秀是护士,面子不好看。我和马青秀一直在存钱,存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重操旧业,那时就可以结婚了。”

侯大利道:“最近还去做零工吗?”

张林林笑道:“只要有机会,当然要做。黄总在改造别墅,我的泥瓦手艺还行,态度也不错,这一次承包了一段围墙改造。”

侯大利道:“你认识黄总?”

张林林道:“我经常到金山别墅做零工,不仅认识黄总,还认识金总。只可惜,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侯大利对张林林的怀疑其实并无根据,而且,张林林经常出现在金山别墅,与黄大磊必然会见面,自然不可能是杜强。

坐上越野车时,他觉得自己过于敏感。这是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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