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陆以北的海洋是这个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一年超过一半的时间表层海水都会凝结成冰,十分之七的海面上终年覆盖着冰层,从几米到几十米不等。
这样的自然条件让邻近的弗萨克渔民只有在夏季才会进入北海捕获鱼虾,虽然这时候冰层和低温的问题已经解决,可漂浮在海上、行踪不定的冰山是渔船最大的麻烦。
现在是12月底,马上就要迎来新年,但这片人烟绝迹的白色冰海的深处,一艘巨大的五桅帆船停靠在了厚重的冰盖旁。
长度超过两百米、宽度超过五十米的舰船附近本应该被冰层覆盖的海面却翻涌着带着碎冰的蓝浪,直到十米外才有薄薄的冰层出现,五十米外冰层厚度已经超过了两米。
高耸的桅杆上苍凉悲壮的暮色船帆已经升起,在呼啸的寒风中舒卷,上面两柄银白色刺剑交叉着刺进了恶魔骷髅之中。
这是自称“猎魔上将”安德列耶维奇的“暮色号”!
然而现在这艘经历了两位海盗将军的巨舰如死一般寂静,宽阔的甲板上已经推到炮位的火炮上面覆盖着被冻硬的炮衣,但船身却依旧如常。
远处一望无际的冰盖上,几道怪异的身影以古怪的行动轨迹快速朝“暮色号”赶来,它们有着覆盖到肩膀的灰蓝色长发,尖而长的耳朵,或冰蓝或灰色的竖童散发出异样的魅惑之感。
如果只看头部,她们无疑会被认为传说中的精灵。可除了正常的手臂外,她们还拥有从肩膀上端和肋下伸出两对手臂,每只手臂肘部往上还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蓝鳞片,一直延伸到锁骨,肋下和腰际也有类似的鳞片,只是更加厚重。
腰部以下没有双腿,而是一条粗壮有力、超过三米长的蟒尾,灰蓝和冰白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有婴儿巴掌大小。
她们只需轻轻地甩动一下尾巴,就在硬如钢铁的冰面上留下浅坑,之后身体就如同弹射般蹿出七八米远。
冷如寒刀的北风中,她们的上身近乎赤裸,只用贝壳和海草覆盖住因为快速行进而涌起的汹涌波涛,冰蓝色皮肤并没有任何异常。
几分钟后,她们来到海边,仰头看着巨大的“暮色号”。
“这是人类的船吗?真大啊!他们是怎么造出这种大船的?”从面孔看最年轻,却站在最前面,灰蓝色头发上有贝壳装饰的娜迦开口赞叹道。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语言异常简洁,是精灵语。
精灵语是精灵王在“萌芽年代”创造的,每一个单词的出现都伴随一位初代精灵的诞生,有多少精灵语单词就有多少位初代精灵,所以每一个单词都含义丰富,构成的句子非常简短。
一旁有着澹澹皱纹,但声音略显苍老的娜迦用冰蓝的竖童打量着舰船:
“根据那个人类船长的说法,这艘船就是巨人的后裔建造的,只是现在属于他们而已,而且那个船长身上也有巨人的血统。呵呵,如果是在双生年代,我们见到他们,会直接把这些家伙沉进大海。”
“可那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奇朵拉老师,我们现在的敌人是海里的那群娜迦!”最年轻的娜迦反驳道。
“她们根本不知道那座海底城隐藏着什么,要是把里面那个家伙放出来,我们都会死的!奥莉加,我们要快一点了,不能让她们发现有人类来到这里了!”奇朵拉的蛇尾在冰层上重重一拍,蜘蛛网般的裂纹飞快蔓延。
“好的,老师。”奥莉加转身看着身边的娜迦,“你们一起出手,把这艘船沉下去。”
“遵命!”
包括奇朵拉在内的六位娜迦齐齐甩动尾巴,跳入了海水中。
曼妙的歌声从海面下传来,让附近的寒风汇聚起来,蔚蓝的海水翻涌出巨浪,湛蓝的光辉侵染着周围的空气,逐渐笼罩住“暮色号”。
海水沿着那层光辉涌了上来,却没有打湿船身,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空心水球,包裹住了舰船。
看到水球成型,奥莉加从胸前的波涛中取出一枚石质贝壳后,用较为尖锐牙齿咬破手指,冰蓝中带着些许灰白的血液滴在了石质贝壳上,涂抹均匀。
等到贝壳重新变得鲜活后,她将贝壳对准了水球,轻轻打开,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瞬间窜了出去,后面有指头般粗细的类似头发一样神经和贝壳相连。
随着水球倒映在黑白分明眼珠内,迅速染上了灰白的颜色,湛蓝的光辉和蔚蓝的海水被扩张的灰白迅速吞没,变成了石头,水球变成了沉重的石球。
那灰白光芒刚蔓延到海面,奥莉加就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类似头发一般的神经上时,黑白分明的眼珠发出了无声的嘶吼,缩进了贝壳中。
忍着头疼,奥莉加重新关上贝壳,等到它再次石质化后,才将其埋进了胸前。
沉重的石球连带着一层海水转化的石层沉入了海中,奇朵拉等六位娜迦打碎了远处的冰层重新浮上水面。
……
冰盖深处,用灰白石头筑成村镇中心,是一座用贝壳装饰的灰白宫殿。宫殿内,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参加宴会的客人正是自称“猎魔上将”的安德列耶维奇和他的船员。
无论是人还是娜迦,都席地而坐,各自占据一个桌子。身下是海豹皮毛鞣质的地毯,面前是海豹肉、冰熊肉和某种用海中植物酿造的果酒。
只是包括安德列耶维奇在内,个个脸色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出身巨人血统最纯正族群的“猎魔上将”更是连特意为他准备的巨大石质酒杯都举不起来。
“巨人的后裔连酒杯都举不起来了吗?”
大厅内回荡起娜迦们的肆意的小声,让安德列耶维奇和他的船员们只能无奈苦笑,低下了头。
塔玛拉家族的“惩戒骑士”、担任“暮色号”大副的杰拉德将目光移向王座上的那道歪倒的身影,白色的蛇尾在冰熊毛毯中露出半截,六臂或托着腮或端着酒杯或搭在腰际,上半身较普通娜迦要白皙许多的皮肤同样大片裸露,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头。
察觉到杰拉德视线的那道身影坐直了身体,六臂舒展,让高耸颤颤巍巍后迅速用毯子遮住,朝慌乱的大副先生眨了眨眼睛,让其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无力,立即低下了头。
而宫殿内的娜迦们发现首领的动作,停止了笑声,怒视着安德列耶维奇等人。如果不是对方因为感染了首领制造的疫病,连端起酒杯都困难,恐怕早就掀翻酒桌开战了。
“猎魔上将”看了自己的大副一眼,叹了口气。
自从“暮色号”驶入北海后一直遭遇各种困难,极致的寒冷,厚重的冰层,漫无目的的航行都让他们饱受折磨,但好在他们不需要为破冰而苦恼,这艘巨舰周围的冰层都会自行融化。
可一直找不到“深海中将”行踪的安德列耶维奇从被关押在船上的“六臂蛇魔”莎克塔丽那里知道,在北海深处有一处娜迦部落。想到“深海中将”似乎有一支效力的娜迦,于是决定去寻找那个娜迦部落。
再接到罗尔斯的信件后,意识到不太妥当的安德列耶维奇决定返航,可一夜过去全船人都生病了,两位序列5的非凡者刚刚反应过来,就迎来了王座上那道身影的偷袭。
尹罗达·尼克尔斯,娜迦部落的首领,序列4的“绝望魔女”,毫不费力地将“暮色号”上所有人俘虏了。
不过在知道安德列耶维奇等人的来意后,只是处死了‘六臂蛇魔’莎克塔丽。虽然没有放他们离开,但也没有关押他们,只是按时给他们感染一次疫病,让他们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之后就再不怎么管他们了。
作为“守护者”,安德列耶维奇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娜迦首领对他们并没有恶意,而且他们确实无法应对一位半神。
今天接到通知,说首领会举行一场宴会招待他们,他知道事情或许迎来了转机。
就在这时,和王座上尹罗达有几分相似的娜迦甩着蛇尾进入了大厅内,凑到了尹罗达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即使对面那群娜迦一副随时都会冲过来的样子,安德列耶维奇等人也顾不上了,仰起头观察着王座上那道魅惑身影的反应。
刚刚进来的是尹罗达的独女,奥莉加·尼克尔斯。
尹罗达拍了拍女儿的头,妖冶和纯真共存的面孔上出现一抹威严,她直起上半身,任凭毯子滑落,露出高耸的胸脯:
“部落的族人们,刚刚我的女儿带回来一条消息,那群只会躲藏在海里的堕落者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和人类开始合作,甚至将娜迦一族保管了几千年的秘密透露给了他们!”
“他们怎么敢怎么做?”
“通知给其他族人,让她们和我们一起消灭那群堕落者!”
“其他族人,去哪里找?”
“女王,能确认吗?”
质疑和愤怒的声音在大厅内交织,几乎要冲破屋顶,最终在尹罗达冰冷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这条消息是真实的!”她伸出手臂指向坐在一边的安德列耶维奇等人,“在这群人类被我们抓到之后,他们就告诉我了,说有一支娜迦小队加入了名为哈尔·康斯坦汀的船队,而那个人据说拥有着海怪的血脉。”
“原本在这群人类将屠戮族人、觊觎我们血脉的恶魔带来后,我就打算放他们离开,但知道这条消息后,我就派出了我的女儿去搜集那群堕落者的消息。终于,在今天,终于确定了消息的真假!”
“你们现在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娜迦们齐声怒吼道:
“消灭他们!消灭那群堕落者!”
“可如果我们之前能做到的话,那早就消灭他们了!”尹罗达白色的蛇尾啪地将面前矮桌上的酒肉全部打翻。
“既然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假,那么一切由女王决定吧!”
王座右侧一只拖着长长白色蟒尾、弓着腰身的娜迦走了出来,她脸上有着深深皱纹,一只手拿着一柄古朴的权杖,灰色的童孔有些混浊。
随着她的出现,尹罗达也离开王座,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她身边,关切道:
“祭司,您怎么来了?”
“不用管我了,女王,去做你去做的事情吧!我同意了,能在我死之前消灭那群堕落者就可以了!”
老年娜迦出现后,大厅内一片安静。
安德列耶维奇和大副杰拉德对视了一眼,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堕落者,也没有见过那位被称作祭司的老年娜迦。但从刚刚的话中他们知道了效忠于“深海中将”的那支娜迦和这个娜迦部落是死敌,两方因为那个娜迦一族守护的秘密,即将要开战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尹罗达只犹豫了一下,回到了王位上,高声道:
“既然那群堕落者和人类联手了,那我们也可以!”
见下方一片平静,她松了口气,看向安德列耶维奇等人:
“人类船长,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们合作,消灭那群堕落者以及哈尔·康斯坦汀,那我就解除你们身上的疫病。”
“没有问题!”安德列耶维奇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们可以向你们背后的人求援,那群堕落者在海中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你们的船派不上用场!”
作为“暮色号”的船长,安德列耶维奇可以答应合作,但求援这件事情他就做不了主了。杰拉德·塔玛拉也有些犹豫,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们要先写信,才能确定是否会获得援助。”
尹罗达转身看了娜迦祭司一眼,见她点头后道:
“可以,我会在解除你们身上的疫病前,将你们的随身物品给你们,需要什么材料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
刚寄走给夏尔夫的信和非凡特性,信使阿来西奥就将一封信送到了罗尔斯面前,看着信使消失在空气中,他摇了摇头。
幸亏之前是用的是夏尔夫的信使,否则阿来西奥恐怕忙不过来啊!
看到信封上的名字,他赶紧撕开了信封,自从给安德列耶维奇写信提醒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后续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