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路听琴模糊应道。
他不能确定以后的事,不敢明确作答。
“是必须,不能尽量!”嵇鹤深吸气,无奈地吐了出来,抓起地上的大兔子玩偶,往路听琴怀里一塞。“别躲了我不是凶你。”
叶忘归做的兔子用料很足,像个超大型的鹅卵石,在怀里充实极了。路听琴下意识抱紧一点,躲开嵇鹤的瞪视,勉强道。
“记住了。”
“我之前就想问,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嵇鹤双手拢在路听琴的后脑勺上,强迫路听琴正视自己。
“你现在认真告诉我,重霜化形的事,有几成把握,会不会影响身体。”
路听琴放松了一点,这个问题他能回答。“进展不错,化形没问题。对身体不会有隐患,未来只会更好。”
“我不是指你徒弟。在说你,你。”嵇鹤恨道。
路听琴抱着兔子往靠垫上一靠,不说话。
嵇鹤面容一下子十分难看。“小五,我知道你从小看得见别人的异状。你跟我解释清楚,要怎么帮你徒弟化形,对你有什么影响。”
“也没什么。”路听琴沉思片刻,开口道。
他基本理清了思路,剩下淬龙骨和寻龙宫两个不明确的地方,不能对嵇鹤详细解释。
“就像师兄说的,看经络。他体内两股力量在制衡。一旦龙气起来,就引导压下,如此反复,龙气和归元诀共同壮大,身体有了基础,自然能承受化形。”
“老三强调过,你现在不能用灵力。”嵇鹤眉头依然紧蹙。
路听琴宽慰他,“厉师兄上次说一周后可以。师兄不必担心。重霜天资不错,力量融合得很顺利,估计再有一两次,就能达到化形的标准。”
嵇鹤没有被路听琴的话安慰到,焦灼地戳了下师弟怀里的大胖兔子。
“最后的化形呢,还是要找龙宫?”
“最好是东海。”
“行吧……我会帮你留意。”嵇鹤道,随即捡起几件山里的小事、药师谷里猫啊兔子啊的情况,跟路听琴说道。
路听琴应和着,闲聊时话不算多,但也不再躲,清冷的眼睛注视着嵇鹤,不时说些什么。嵇鹤说着说着,话音就淡了,看着路听琴,轻笑着,不再开口。
“师兄?”路听琴讶道。
嵇鹤起身,弯腰,将路听琴一绺散落的长发温柔地拢到耳后。
“你现在这样,挺好。我要出去一趟,小五,养好身体,等我回来。”
之后的几天,路听琴专心在密室里看书养橘。
奶橘睡得时间减少了不少,睁眼时撒娇卖萌,闹腾得不行。路听琴每天都拿手掌做尺,比一下幼兽的身量,总疑心这崽子马上要肉眼可见的抽长。
“这是《东山十问》,相传为数百年前一位妖修大能,口述编撰。修仙界将拓本封杀,如今只留下我手中的孤本,你不要睡觉,认真听。”
路听琴靠着靠枕,将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古旧书册摊在腿上,拍拍怀里巴掌大点的幼兽。
奶橘发出呜咽的呼噜声,艰难点头,表示自己还醒着。
“我们今天讲第一章,腾蛇问道。相传鸿蒙初辟,阳清为天……这个意思是……”路听琴声音清冽,不紧不慢地念一句,讲解一句。
奶橘点着头,越点幅度越大,咚地一下,脑袋砸到他腿上,不动了。
路听琴顺顺幼兽脑袋上面的白毛,无奈道,“阿挪,不可以。”
“嘤……”奶橘眼泪汪汪。
“今天才刚开始。”路听琴皱眉。“叶首座提醒过,你现在年纪小,正是要学习的时候,不可荒废,整天玩闹。”
奶橘呲出小尖牙,对着书册发出威胁的声音。爪垫挣扎着,悄悄往书册伸去。
路听琴冷淡地提起书,让她抓了个空。
“再说一次,书不能抓。”路听琴抱起幼兽,放在绒毯上,给了她一根鹅毛。
奶橘小心地探出爪子,见没有被制止,奶声奶气地冲路听琴“嘤”了一通,快乐地扑上羽毛,抓挠打滚。
路听琴抓了抓猫脑袋,觉得通识教育问题刻不容缓。
“阿挪,我去一趟太初峰,你要跟吗?”
奶橘闻言,歪了歪头,变作奶娃娃,抱着路听琴的指尖,用自己肉肉的脸蛋,蹭着路听琴的手。
“太初峰?”她嫩声道。
“太初峰是这里的主峰,你的师父和大师兄都在那里。”路听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玄清道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不由得有点虚。
“师父据说一直没音信,我去看看。别担心,不会再问你问题。”
但是会让你学习。
自从奶橘从静心坛血糊糊地掉出来,这两天路听琴又问过几次情况。小姑娘记忆模糊,一回想就害怕,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有那个……”阿挪冥思苦想,“传音符!嵇、鹤说,有事拿那个找他!”
“嵇师兄什么时候说的,他没吓唬你吧……算了。”
路听琴张开双臂,示意阿挪变回奶兽。
“小孩子不能总跟我窝着。”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你得去见见师兄们才行。”
阿挪撅起嘴,脸蛋鼓起。
她依赖地抱住路听琴的腿,脑门抵在腿上磨了两下,不情不愿变回一只小奶猫。用两支后肢站立,前肢粉嫩的爪垫高举,朝向路听琴,等待他将自己抱起来。
“嘤!”
太初峰。一道长阶通向最顶端的问道台,两条岔路在半山腰处分开,一侧为弟子舍及寒潭,一处为平日教学练剑之所。
叶忘归正在教学场指导弟子们练剑。往日带笑的桃花眼,不时往路上看一眼,心神不宁。见到路听琴揣着奶橘从路尽头出现,先是一惊,然后一喜。
他快步走来,用身形挡住路听琴的脸,回身喊道:
“刚才矫正好的姿势不变,肌肉绷紧,感受发力点,自修一段时间!”
“师兄,打扰你了。”
路听琴往他身后瞥去,一众弟子中,轻而易举看见重霜的身影。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挺拔好看的时候,马尾巴高高束起。看到叶忘归离场,拿起一根小棍,在同门间游走,充当起临时指点的角色。
行走间,重霜幽深地眼神和路听琴对上一瞬,马上错开,手上动作不停,将一个个躁动眺望的同门弟子全都打了回去,谁说话,就绷起脸站在谁跟前。
“他状态不错。”
路听琴道,跟着叶忘归走进教学场旁边的大殿。
“在看重霜?”叶忘归美滋滋地给师弟引路,“他这两天比之前精神多了,轻松了不少。那天他去找你,你俩谈得还好?”
“……还好。”
路听琴进了大殿,把奶橘放到大殿地面。奶橘伸出一只脚爪,踩了踩光洁的地砖,到处嗅嗅,夹起尾巴躲在路听琴鞋履后。
“师兄,我带师妹来见见世面。”路听琴趁奶橘没注意,给叶忘归传音入密。
‘你找来的那本书,她听不太进去。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学习吗?’
叶忘归憋笑,没憋住。“嗯,挺好。”
他带着路听琴坐到殿两旁的高背椅子上,悄声传音:‘先让她玩会,待会等我那边结束了,我来教教看。你要给她一个没法走神的环境。’
奶橘抖抖耳朵,直觉地感受出空气中有不正常的波动,她年纪小,不知道修士的传音。听出路听琴不是来给她补课,放下心,自顾自打起滚来。
叶忘归亲自沏茶,放在路听琴手边的桌上,桃花眼弯弯,看着清冷如仙的师弟、娇憨活泼的猫崽子师妹。
“听琴,你先看好阿挪,我跟弟子们再交代一下,去去就回。”
他还有几个注意点没讲全。
“师兄,”路听琴迟疑一瞬,“还有一件事。”
叶忘归停住步伐,大手一挥,“别怕,你尽管说。”
“我想和重霜解除师徒关系。”路听琴干脆地开口。
“咳咳咳……”叶忘归被口水呛到,快步走到殿门口,见台上弟子修行如常,才放心地回来。“来来,听琴。”
他话都不会说了,大喘气好几下,忧心忡忡,“你要将他赶出山门?”
“不是。”路听琴立即否认,捧着热茶,眼光扫过正在打滚的奶橘。
“师兄,这么多年我做的不到位。他学了归元诀,师从你,敬服你。等我帮他化完形,就彻底让他跟着你,行吗?”
他说完,半晌无言,目光悠悠,不由自主望向大殿外重霜的方向。
叶忘归在殿中央转来转去,眉毛愁得快纠在一起。
奶橘见人转得有趣,暗中观察,猛地扑出,一口咬到叶忘归衣裳的下摆。
“啊!师妹,男女授受不亲!”
叶忘归往后一跳,后撤三两步,蹲到路听琴对面的高背椅子上。
“也不是不行……”他愁眉不展。“这么弄没有先例,多少还是问下师父的意见。”
叶忘归提到玄清道人,神色有掩饰不住的焦虑。自觉不能被师弟看到,转了方向,盯着门口。
他的异样太明显,路听琴试探道,“师父还没音信?”
“怎么会。老三找得很快,我们知道他在哪了。不过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那等等就可以了。”路听琴不动声色道。
“嗯。”叶忘归强笑道。“当然。”
路听琴有些焦虑。
叶忘归的神色,一看是出了事。但玄清道人实力高深莫测,平日常在外界游走,没什么能伤到他。
一绺没束好的发丝,垂落到眼前,路听琴随意地将它别到耳后。
忽然,他想起嵇鹤跳进密室时,与叶忘归此时如出一辙的焦躁。
路听琴按捺住加快的心跳,问道:“师父的位置,什么时候找到的?”
“大前天。”叶忘归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妙,那点东西他守不住,非要被师弟问个底朝天,“我得走了,弟子们还在外面……”
路听琴倏然站起,惊得奶橘往椅子底下一窜。
“听琴?”叶忘归紧张道。
路听琴带着风,拦在叶忘归身前。
“嵇师兄去哪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嵇鹤跟他道别那天,就是大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