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轻笑着离开了,她的身后,穆臻望着天际那两颗越来越暗淡的星子,面色灰败。有种哀凉游走在他的周身,他闭了眼,真正是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凝儿回房时耶律飞鹰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凝儿出现,他立马把自己手头的东西收了起来。
“允修。”凝儿伸了伸腰,再是走上前去环住了耶律飞鹰的颈子。
耶律飞鹰笑笑地起了身,再是将凝儿拥着往床沿的方向去,“小东西,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凝儿乖乖上了床,再是任着耶律飞鹰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室内的烛火已灭,耶律飞鹰温暖的声线伴着寒凉的夜风响起,“小东西,若有来生,你一定要找到本王,不要再让本王被别的女子惦记了,好吗?”
“好,凝儿会在允修找到凝儿之前就找到允修的,下辈子,允修只能是凝儿一个人的。若是凝儿还没有出现,允修也要守身如玉知道吗?”嘟着唇,半睡半醒的凝儿含糊应了几句。
“好,守身如玉,等着小东西来爱我。”耶律飞鹰唇角勾勒出一抹恰如春融意暖的弧笑,他喜欢自己深爱的女子这样在乎他。
“嗯。”凝儿睡沉了去。
耶律飞鹰抱紧了凝儿,再是摩挲着抚上了她圆滚滚的肚皮,“小东西,本王真想……看到我们的孩子来到人世。”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心口很闷很闷,耶律飞鹰渐渐哆嗦了起来。唇色苍白,痛意流走周身。
咬紧了牙关,耶律飞鹰出了房门,再是跌跌撞撞地朝着慕容霄的房间去。
“王爷。”慕容霄低低一惊叹,之后赶忙把耶律飞鹰带进了屋里去。
穆臻不多时也被惊动了,两人轮番为耶律飞鹰把脉过后,彼此的脸色都是难看得很。
慕容霄先是在耶律飞鹰的三处大穴上施了针,紧跟着他掏出了一个装有液体的小瓶子,将瓶内的液体尽数倒入了耶律飞鹰唇腔中。
耶律飞鹰先前还睁着眼,这会儿他已是克制不住昏沉了过去。
“情况很不容乐观,王爷的身体经不起这般奔波了,不如我们现在此处定居下来?”是慕容霄的声音,他语气间流露的担忧真真切切。
穆臻没有反驳,“玥儿那里,我去说。”
“王爷怕是很难撑到孩子出生那天了。”慕容霄说罢搀扶着耶律飞鹰往凝儿所在的卧房去,即便是眼前这样的时刻,他相信耶律飞鹰还是不会愿意让凝儿知道自己出事了的消息的。
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穆臻骤然间定住了步子。身形一闪,不多时房屋顶上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血淋淋的人头,不多时便被丢弃到地上。
又是一个毒人!
慕容霄一看,脸色骤变,“怎么还有毒人?”
毒人与普通人不同,是以正常情况下即便是武艺高深之人也难以发觉他们的行踪。此番穆臻这么轻巧地便将这毒人揪了出来,慕容霄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惊异。
穆臻只朝着慕容霄点点头道:“看来要真正置身事外,目前来说尚不可能。”
慕容霄一声嗟叹,终了恳求道:“穆公子,我知晓你与凝儿和北宁王交情都匪浅。在下斗胆请你在这里留待到凝儿的孩子出生后再走,如此可行?”
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了,可是慕容霄实在不愿意让凝儿生活在这样不稳定的环境之下。若是凝儿有个什么闪失,那么他要如何自处?
穆臻青衣飘飘,缓缓朝着自己的卧房迈去。一声喟叹,自他的唇角漾开,“谁让我放心不下他们呢?”
凝儿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如今每天慕容霄都会为凝儿把上一次脉,甚至更多。幸在凝儿的身体条件还算得好,没了子母蛊的制约,她的身子倒是养好了几分。
对比明显的,便是耶律飞鹰越来越差的脸色。
如今一行几人找了间条件一般的房舍下榻,每日里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凝儿倒也自得其乐。
“允修,等孩子出生了,凝儿养好身子了,我们就继续去四处走走好不好?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地方的,从前凝儿没有机会去,如今有机会了,凝儿舍不得就这么lang费了。”坐在房门口看着漫天舞动的雪花,凝儿偶尔还会怯怯地探出手拘一朵雪花。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凝儿心头那股不祥之感愈加浓烈了。猛地侧了身,她便见耶律飞鹰正倚着房门,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允修……”心内抖生出了无线的惶恐,凝儿联想起近日来的种种,一颗心倏地揪紧,“允修,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凝儿的一声痛呼惊动了其他的人,彼时言冰冰才抱着小娃儿去街头买了包子回来,哪里聊得了一来见到的便是凝儿身下染血的模样。
“娘亲……”小尧儿一声呐喊里头隐藏了无限的惶措。慕容霄已是匆匆赶来了。
耶律飞鹰还是那样温和地闭着眼,仿若在做着一个温暖的梦。
他还没有舍得,从那梦境之中离开……
凝儿紧拽着他的手,身体的疼痛漾开,她颤抖着爬向了耶律飞鹰,染了血的五指覆上了耶律飞鹰精致绝伦的容颜。
那时洞房花烛,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容颜时,她便知晓,她的夫君,是一个可以倾倒众生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应允了对她好。
他做到了!
可现在,他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她,看看他们等不及要来到世界上的小精灵。
“允修……”凝儿眼里的泪,终于坠了下来。
耶律飞鹰的身体,渐渐冰冷,只有他的手,好似无意地扣紧了凝儿的手心。
他残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温度,还是给了她。
“师兄,王妃……”
“王爷,凝儿……”
“爹地,娘亲……”
谁,是谁在说话?允修呢,允修……
有人想要把她的手掰开,可是凝儿不让,她要紧紧握着那个人的手,她要握紧了她深深爱着的男人。
飞鹰,他是鹰啊,那样从容高贵,那样骄傲霸道……
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等着她,怎么可以?
明明说好了,他们要一起离开人世的,都说好了的,他怎么可以食言,怎么能……
痛,漫无止境地痛意。嗡嗡嗡的,她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可她还记得,记得他说过想要看到他们的孩子出生。
他想看到他们的孩子,所以她要把孩子生出来,孩子……
有人给她喂了参茶,她吞了下去,心却很疼。手心紧扣着的,已然那样冰,那样寒……
“啊……”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凝儿全身的气力泄尽。她累了,想休息了。
她想要找到他爱的男人,和他躺在一起,做着只属于他们的梦。
“凝儿,听慕容大哥的话,还有一个孩子在你的腹中,你不能睡,不能睡过去。快清醒一点,快……北宁王一定也希望你能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好吗?”慕容霄怕了,出诊多年,这是他唯一一次连手都在抖。
血,漫天的血花,止也止不住。再这样下去,凝儿母子……
好在,凝儿终于是睁大了眼,听话地将孩子一点一点送出了宫口。
她不觉得疼了,也不觉得难过了。她知道,她很快就可以……可以陪着她心爱的人开始下一段旅程了。
“玥儿……”穆臻抱过了她的孩子,颤颤巍巍着告诉她,“是两个可爱的小女孩,你说,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才好?”
小尧儿这时候也被带了进来,慕容霄迟缓死寂地朝着在场另外几人摇了下头。
所有的人,一瞬间疼得无法呼吸。
“娘亲,娘亲,你和爹地不要离开尧儿,不准不准……”小尧儿已然许久没哭得这样悲切了。
凝儿觉得自己的灵魂正渐渐变得透明,抬起手,她触上了小家伙的头,低低地说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尧儿,乖,你是男子汉,不哭,帮娘亲和爹地好好照顾……你的……妹妹们……”
眼一合,手垂下,到底是走得这样急切,这样干净!
她不愿意,让她的男人在奈何桥边等太久!
说好了要在一起,便永远都要在一起。
生可相依,死不离弃!
他们的爱,本就是这样……近乎固执!
“娘亲,爹地……”
再也听不见了,听不见乖巧活泼的儿子嘶声痛哭,听不见才刚出世的女儿,一前一后,哭得酣畅淋漓。
通灵玉,一分为二。穆臻将自己携带了许久的一块玉,分别戴到了耶律飞鹰和凝儿的身上。
言冰冰已是泣不成声,暗影安静地看着这一对璧人离去。恍然想起三年以前,那个名义上是他主子的人说:“遇上她,是我这一生劫难的开始。我爱极了这痛,却也甘之如饴。”
“我以为自己注定是要孤独的,可她就这么出现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折断她所有的羽翼,让她只属于我,不论生,不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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