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耀远远就看到苏杭腰间上系着的衣服。
“哟,你这搭配不错啊。”他调侃道。
等近看才发现是男生的衬衫,脸色一变:“这衣服是你的吗?”
“不是,我今天摔了一跤裙子脏了,就借了别人的来遮。”
“谁的?”
“姜……”看见何家耀阴沉沉的脸,苏杭顿了顿,继续说道:“姜习沐的。”
“姜习沐是谁?”
“就是司机的儿子,住我家那个男孩。”
“换上,把那件解下来。”何家耀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给苏杭。
“还是别了吧,待会再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苏杭说着,看着何家耀越来越臭的脸,忙改口道:“我还是换上吧。”
何大少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苏杭发现衬衫被蹭到一块污迹,皱着眉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你要帮他洗?”何家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当然要洗啊。”苏杭看了看何家耀的脸色,又讪讪地说:“我用洗衣机洗。”
“洗衣机也不行。”何家耀大声说。
“喂,何家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苏杭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他。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何家耀现在却别扭起来:“没有。”
“脏掉就扔了吧。”何家耀拿起姜习沐的外套。
“这是人家的衣服你凭什么扔?”苏杭也急了。
“再赔他一件不就得了。”
“何家耀,我真生气了。”
何家耀迟疑了一会儿,把衬衫甩到苏杭书桌上。
从那天以后,何家耀和苏杭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话,那是他们冷战时间最长的一次。此后何家耀对“姜习沐”这三个字总是耿耿于怀。
他从小和苏杭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初中,再到高中,这样长久的相伴让他安心,总觉得她会一直在他身边,笃定到从不细究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只是一种错觉,天天看见她,就习惯只看她,后来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永远在。
晨光乍现时苏杭就醒了,打开手机一看才6点,又继续睡,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跑到阳台,姜习沐的衬衫已经干了,昨天才洗的,耐不住日头太大。
她没用洗衣机,因为怕洗不干净。被裙子沾上的污渍被她用肥皂给搓干净了,衣服上有好闻的香味。
她将衬衫折好,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给姜习沐。
她正好看到他:“要出门吗?”
“对。”他笑了,他的笑容像轻柔的阳光,还带着微风亲吻小溪的羞涩,是纯粹的,不会灼伤人的,总之很舒服。
“喏,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苏杭将袋子递给他。
“其实也不用洗。”
“没事儿,我给弄脏了。”
“去约会吗?”苏杭打趣道。
姜习沐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约什么会?去开家长会。”
“老师家长都要去吗?”
“对。”
“那是你爸去还是你妈去?”
“我爸没时间,我妈带我弟去医院,就我一个人去。”姜习沐有些失落。
看见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自己一个人去多少会有点难受。一个念头闪出来:“我和你去怎么样?”
“可以吗?”
“我好歹也比你大几岁。”苏杭笑道。
“也是,那谢谢你了。”
“没事,我闲着也没事做。”
“你以后得管我叫姐了。”苏杭打趣道。
下一秒钟姜习沐就改了称呼:“杭姐,你等我放下衣服再走。”
苏杭笑了,干净的杏眼像是有水波在流动。
半道上,苏杭说:“你没犯什么事吧?要是我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怎么办?”
“可能会被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姜习沐装作一副不安的样子。
“那……我还是不去了。”
姜习沐拉住她,笑道:“骗你的,走啦。”
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很多了。家长坐在孩子的位置上,学生再另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家长旁边,于是苏杭就坐在姜习沐的座位上,而姜习沐坐在她旁边。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问:“习沐,这是你的?”他说着看了看苏杭。
“她是……”姜习沐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苏杭,一时语塞。
“我是他姐。”苏杭说。
姜习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原来你还有姐啊,真羡慕你。”那男生说。
苏杭悄声对姜习沐说:“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姜习沐低着头笑了笑:“不委屈。”
苏杭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同学的家长缺席。要是她没来就只有姜习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是,搬一个小凳子来坐在自己的位置旁更不是了,反正怎么做都显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苏杭仿佛看到了姜习沐尴尬又倔强的神色,心里难受起来。还好她来了。
家长会从来都是优等生和坏学生的主场,那些处于中间地带的学生很少会被老师提到,像是来作陪衬的。
班主任是一个有资历的老教师,灰白的头发配上他的笑容,显得慈祥又可靠。
刚开始老教师无非是老生常谈:“虽然现在只是初二,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打好基础很重要,现在把基础打好之后进入复习的时候才不会那么费劲……”这些套话苏杭已经听得快起茧子了,但那些家长们却是一本正经地听着。
桌上还发了月考成绩单,姜习沐的成绩不是很出色,他们班有五十个人,他的成绩排在第十五,属于不会被提到的那一类,但班主任却提到了他。
老教师欣慰地说:“在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下姜习沐同学,他进步非常快。他的基础不是很好,刚转来的时候是班里的倒数,现在已经升到了第十五名。他学习很刻苦,也经常向我请教,希望大家可以向他学习。”
这时,苏杭低声对他说:“不错啊姜同学,我也是面上有光了。”
姜习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腼腆地笑笑。
这次的家长会开得还算顺利,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苏杭是姜习沐的姐姐。
“苏杭,你学文还是学理啊?”快到家门口时姜习沐问。
“学理,我地理不好。”
“我地理好。”姜习沐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其实我初中的时候还好,只是上了高中地理就跟不上了,什么墨西哥寒流那些我总是分不清,还好现在不用学了。”苏杭想为自己找补找补。
“是墨西哥暖流。”姜习沐纠正她。
“地理好了不起啊?”
姜习沐在一旁憋笑,那张脸好像带着好闻的奶味。
谈笑间姜习沐突然停下来说:“苏杭,你朋友来了。”苏杭这才看见何家耀,他就站在她家大门外。
何家耀的出现打破了轻松的气氛,苏杭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何家耀她会莫名地紧张,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苏杭对姜习沐说:“你先进去吧。”
姜习沐将笑容收敛起来,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姜习沐察觉到何家耀在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刚才还春风满面的他此时变得冷峻起来。
他笑和不笑判若两人,他不笑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气场,而笑的时候又显得天真无邪。
苏杭向何家耀走近,她有些手足无措,但见到他还是很开心:“你怎么来了?”
“手机怎么不接?”
“我忘带了。”
“和他去哪玩了?”
“他爸妈有事,就陪他去了下家长会。”苏杭解释道。
“这样啊。”何家耀笑了,那笑容有些瘆人,让苏杭心里一抖。
“有个音乐剧,快开始了,你去不去?”何家耀将票递给她。
是巴黎圣母院的票,苏杭一直想看来着。
“我想看。”
“那走吧。”
“好。”
苏杭抬头看何家耀,那张脸出乎意料地和气。她以为他会生气,看到他不以为意的态度她才安下心来。
“万恶的克罗德。”看到女主人公遭受酷刑的一幕时苏杭叹息道。
“其实最可怜的是他。”
可怜?得不到埃斯梅拉达就要毁掉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被同情的?
“他有什么可怜的,自作自受罢了。”
“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何家耀说。
“别人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偏要死缠烂打干什么?”入戏太深的苏杭愤愤道。
听了这话,何家耀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句话多正常,但何家耀却觉得刺耳无情。
在黑暗中,何家耀轻轻握住苏杭的手,苏杭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在微弱的光线里,他可以看到苏杭的紧张和羞怯,这是他不想失去的,他要紧紧地抓牢,不许任何人夺走。
“琪雪,你快点,再不走就迟到了。”苏杭催同桌。
下节课是体育,教室里的人都去田径场了,只剩她们两个人,孟琪雪正往脸上抹防晒霜。
“铃铃铃……”上课铃响了,苏杭拉着孟琪雪就走:“拿着防晒上课时再涂吧。”
上次没测800米的同学这两节课要补测,孟琪雪和苏杭说好了这节课测。
有九个人补测,而且都是女生。这也情有可原,女生上次没准备好还可以用例假当借口,而男生只能老老实实地参加测试。
孟琪雪的长跑不太行,刚开始她还和苏杭并排跑,到后面就越来越落后了。
周颐园那张憨厚的脸露出焦急的神色,他跑到孟琪雪旁边鼓励她:“琪雪,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孟琪雪看了一眼陪跑的周颐园,顿时就有了动力,她将速度慢慢提起来,居然越过了苏杭。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苏杭唏嘘道。
何家耀悠闲地在跑道外走着,和他擦肩而过时苏杭听到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苏杭,你不会连孟琪雪都跑不过吧?”
“幸灾乐祸的小人。”苏杭在心里谴责他。
看着前面的孟琪雪和周颐园,又想到何家耀的话,苏杭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行,我要调整好状态。”她对自己说。
她最后还是比孟琪雪先到达了终点。
跑完后她觉得视线虚浮,脚步有些摇晃,何家耀忙过去搀住她。
“喝口水就好了。”何家耀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给她。
苏杭喝了水才觉得双目清明了些。她长吁一口气,说:“我超过孟琪雪了。”
运动后体温的升高让她的脸变得通红,看起来憨态可掬。
“你傻不傻?”何家耀笑了。
苏杭觉得腿酸便坐在石阶上。
“别坐着,起来走走。”
“我拿下包。”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篮球场。
“你今天怎么没去打球啊?”苏杭问。
“没兴趣。”
苏杭抬头看了他一眼,隔三差五往球场跑的人说他没兴趣?
“阿嚏……”何家耀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何家耀,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不行吗?”
“那么热的天你还感冒,你可真费事。”
“我乐意。”
“有纸吗?”
苏杭打开书包拿纸,何家耀瞥见那瓶他给的喷雾,他拿起来看了看,笑得特别欠:“你还挺珍惜,还随身携带啊。”
“我……我是怕上体育课磕到碰到,你别牵强附会。”
“牵强附会?”何家耀用眼神提醒她谨言慎行。
“准确来说是自作多情。”
“苏杭你是闲自己活太长了吗?”
苏杭识趣地噤声。
姜习沐也在上体育课,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额前的刘海让他看起来很乖巧,就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初中生模样。苏杭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投进了一个球,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我们到别处走走吧。”她说。
“你舍得回去吗?”
“走吧。”苏杭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何家耀眉梢间含着自得的笑容。
苏杭正要转身时却看见姜习沐摔倒了,是抢球时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倒的。
他被同伴扶到边上,那两个同伴像是在问他什么,他笑着向他们摆摆手,那两个男生才重新回到球场。
没人在旁边,姜习沐将裤子挽起来,他的膝盖被擦伤了。
苏杭停了下来。
“你走不走?”何家耀不悦地说。
“我去一下。”
苏杭向姜习沐走近:“你还好吧?”
“没事儿。你也上体育?”姜习沐笑着说。
“对。你的膝盖是不是受伤了?”
“就是磕破点皮,不碍事。”
“我正好有一瓶云南白药喷雾,你拿去用吧。”苏杭将喷雾递给他。
“那谢谢杭姐啦。”姜习沐笑着望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苏杭回到原处,见何家耀板着脸站在那儿,她感受到他周身正扩散出低低的气压。
“那是我的东西,我让你给他了吗?”何家耀质问道。
“他不是受伤了吗?”苏杭低低地说。
何家耀冷笑:“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啊。”
何家耀转身就走,把苏杭一个人留在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苏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