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许我与您单独谈谈吗?陛下。”
查尔斯皱起了眉头。
女巫没有看查尔斯,只是沉静的凝望着国王。
“当然。”国王抬手打断了想要说什么的查尔斯,“我很乐意。”
查尔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了女巫一眼,欠身离开了这里。船艏只剩下了国王与女巫两个人。
“看起来查尔斯应该能猜到您想说什么。”国王目光掠过女巫眼尾扫出的暗紫,格蕾拉女巫苍白的面容与幽灵船十分相配,就像她是幽灵船传说中游曳的幽灵,“您想请求些什么呢?格蕾拉小姐。”
“一个帮助。一个只有您才有可能做到的帮助。”
女巫回答,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幽。
“说说看。”
女巫向前走了两步,将苍白的手放到了幽灵船的栏杆上:“您知道,它们有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她是‘珍妮’。”
伴随着女巫的话,这艘幽灵船的栏杆上忽然“噌”地一下冒出了暗绿色的蔷薇藤蔓。女巫将手放到藤蔓上,双手合拢,掌心中的藤蔓细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然后在国王的目光下,绯红的蔷薇绽放开。
这一幕奇异而又美丽。
“这是您作为女巫的法术吗?”
国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那朵蔷薇。
“您似乎与‘珍妮’女士有着某种程度的默契?”
伴随着国王的话,船艏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就像小孩子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
女巫将那朵盛开的蔷薇摘下:“抱歉,‘珍妮’更喜欢别人称她为小姐。她还是个小姑娘。”
国王了然。
他听魔鬼说过,这些炼金术的半生命活船有着自己的意识,如今看来这意识几乎与人类没什么两样,也有着自己的脾气。
“霍金斯说过您很敏锐。”女巫抬起眼,“见到您之后,我终于确认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信的话。我的灵魂与幽灵船是连为一体的,很多时候掌控幽灵船的人,其实是我,我能够与珍妮合作将她的力量更多地发挥出来。”
查尔斯与霍金斯都曾经和国王提及过,女巫没有办法离开幽灵船。
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了。
“想要能够长期在幽灵船上行动生活,就必须与幽灵船签下契约。陛下您是贵客,不在此列。沃尔威的每一位海盗都至少与一艘幽灵船有着契约。”
‘珍妮’幽灵船的风帆无风自动,仿佛是在应和着女巫的话。
“我曾经在古书中阅读过一些记载。如果所签订的契约足够古老,那么就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从而利用契约寻回契约者的灵魂,将他以幽灵的形式召唤回来。”女巫看着大海,“我问过他们,关于如果有机会以幽灵的形式回来……他们表现得很期待也很高兴。”
“您想将您的同伴们召唤回来,是吗?”
国王明白了女巫的意思。
女巫朝国王深深地鞠躬:“是的,但是仪式过于繁琐复杂,我需要漫长的准备,将来也许需要您的帮助。”
“这对您应该不是容易的事。”国王不动声色,“您对同伴的珍视足以令所有诗人动容。”
“我本是该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的人,是他们救了我,并且给了我安身之所。”女巫直起身,“我愿意以我掌握的所有秘密,所有力量,所有古老的巫术——假如您看得上眼的话,来向您交换这样的一个帮助。”
国王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很高兴,您是沃尔威海盗的一员,我的教父与霍金斯先生们多年得到您的协助,格蕾拉小姐。”
“您答应了?”
“不。”国王微笑着,“这不需要你的交易,他们是我的士兵,既然他们想要以幽灵的形式归来,那么这也是我的责任之一。”
嗒、嗒、嗒。
欢快的木头撞击声响了起来,只见船艏的两块木板自动跳起来,互相撞击着,模拟出人类鼓掌的动作。
“看起来我们的珍妮小姐也赞同我。”一朵蔷薇花从栏杆上新冒了出来,蹭到国王手边,摇摇摆摆。国王顺从它的意思,将它折了下来。他举着红蔷薇,对女巫微微一笑,“那就请格蕾拉小姐接下来的日子多费心力了。”
“我会的,陛下。”
女巫深深地弯下腰,这一声“陛下”比之前更加郑重。
等她起身的时候,国王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里不是您的安身之所。我想……”国王朝查尔斯离开的方向走去,他的声音被夜风送来,“这里是您,是所有沃尔威兄弟的家。”
女巫愣了。
她加入沃尔威海盗的时间较晚。
等她成为沃尔威一员的时候,威廉三世已经去世了。她只是从海盗们的口中听得一些他们的念叨,以前她其实无法理解为什么霍金斯,查尔斯他们愿意一接到白金汉公爵的信就不远万里地赶来进行一场恶战。
但现在,看着国王的背影,她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
栏杆上,又“噌”地冒出了一朵蔷薇花苞,花苞蹭了蹭女巫的手笔,似乎是在表达对国王的赞同。
…………
国王很快就更进一步地了解到“活船”的自我意识有多么高了。
“操!珍妮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一名斜绑着一块黑布的海盗去收缆绳的时候,一脚踩在甲板上,甲板上凭空多了一个小洞,倒霉的海盗先生一脚踩进洞里,卡在了半空中。
一边被人随意扔在甲板上的酒坛“哐哐”地两声,滚到了他面前。
“让您见笑了,珍妮小孩子脾气。”
查尔斯无可奈何地叹气。
沃尔威有三艘幽冥船,一艘抠门,一艘热爱战斗,眼下国王登上的这艘‘珍妮’号热爱恶作剧。有些时候,查尔斯都在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有位不着调的船长,以至于连幽冥船都不怎么着调。
……那艘地狱使船脾气倒还算好,就是热衷于偷船员的东西,每隔几天都有海盗怨气冲天地到船舱去找自己的酒钱。
“珍妮小姐很可爱。”
国王看着那奋力想要抽出腿的海盗,唇角微微带了点弧度。
查尔斯见了,打消了出言制止‘珍妮’的想法。
反正这些家伙卡在甲板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能够让国王难得觉得轻快一些,更为重要。
黑布海盗不知道他们一向文雅公正的大副是怎么想的,苦着脸喊:“珍妮!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随便丢坛子了!”
他喊了两声,又主动承诺会擦三天的甲板,这才从洞里抽出了脚。一抬头,黑布海盗就傻在了当场。
——国王和查尔斯站在不远处,正注视自己这边。
黑布海盗一个立正,板正腰板,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好好擦甲板吧,先生。”
国王微笑着,和查尔斯一起从他身边经过。
黑布海盗:……啊啊啊!
………………
勃莱西王国。
教皇的车队已经进入了勃莱西王国的境内,正朝勃莱西的首都赶去。
以白和金做为主色的马车宽敞奢华,垂下的车帘上铭刻着神圣的十字。在马车队周围是全副武装的神殿骑士,他们的铠甲前后都有着十字架暗纹,那些暗纹隐隐会闪动出淡淡的光泽。
教皇这一路前行,速度并不快。
随同前来的不仅仅是这一支神殿骑士,还有一群圣殿牧师。圣廷人员前进的路线并不避着那些瘟疫爆发的地方,路上若是遇到了为瘟疫感染的人,这些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圣殿牧师就会出手进行救治。
在神圣的十字架光辉下,病人们起死回生。
勃莱西首都,亚赛利城堡。
“……圣灵降下了辉煌,神明拯救了那些虔诚的人。”
费里三世重重地将这封满是赞美之词的信放到桌面上,他念出了信上的一段话。
卡尔将军凝重地坐在这位勃莱西新王的旁边。
“好个解决黑死病啊,我们的好教皇。”费里三世的灰眸里乍一看承载着笑意,但是那笑意根本没有抵达眼底,“他这哪里是来为我加冕啊,他分明是来为自己加冕的。”
“陛下。”
卡尔将军没有再说“慎言”一类的话了。他也已经感觉到了教皇这一行的咄咄逼人之势。
黑死病正在勃莱西大地上蔓延,在此之前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倒处都在死人,所有人都在死去,不论是贵族还是贫民——神父也不例外。但是自从圣廷的教皇使团抵达勃莱西,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圣殿牧师在一路上治好了许多病人,他们宣称那是神明的旨意。
他们向世人宣布,黑死病是圣主对人间盛行的罪孽的惩戒,这是一场清洗之火,只有虔诚才能获得救赎。他们秉持圣主的旨意,来赦免那些已经虔诚的人。
这种说法迅速地在勃莱西大地上蔓延,除去勃莱西本身的宗教根基深厚因素,费里三世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为了向圣廷表达忠心,好在瘟疫面前维持自己超然的特权地位恐怕恨不得成为教皇的座下走狗。
他们推波助澜地宣传,倒是干得十分不错。
“您打算怎么办?”卡尔将军问。
“联系我们的盟友。”
费里三世缓缓说。
“盟友?”
卡尔将军吃了一惊。
费里三世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密信递给卡尔将军。
“罗格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