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廷已经开始在建立他们的神国。
国王确认了这点。
在最后一个需要国王亲至处理的港口城市,一位来不及把自己收拾得整齐些的密探得到了国王的接见。
他是罗格朗派到勃莱西的海外密探。
也是唯一一个成功回到罗格朗的。
在新一年初,国王便下令召回一批与勃莱西费里三世有接触的海外密探。但直到今日才有这么一位回到了罗格朗,其他人都被截杀在半路上了。
这位幸存下来的密探先生将一封火漆封好的信交给了国王。
信出当初那位与国王谈判的勃莱西远征军,卡尔将军。信的内容十分简短,国王看完之后,看向面前的密探先生:“在你离开勃莱西之前,卡尔将军处境如何?”
密探先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费里三世的加冕礼同样由他负责。但是……卡尔将军的管家却新换了两位。”
管家新换了两位……
“去领你该得的吧。”国王微微颔首,“连带其他的那份。”
密探行了个礼,避开其他人出去了。
国王将信搁在桌上。
在密探回来之前,费里三世的加冕典礼就开始了。时间就在罗格朗遭到瘟疫群船,北地叛乱之后不久。而费里三世通过卡尔将军来写这封密信,传达了他并没有被圣廷加冕的秘法洗礼控制的讯息。
这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勃莱西真正的君主没有被控制,那么圣廷想要夺取勃莱西建国,一场战争就无法避免。
但这同样是一个坏消息。
以费里三世先前与他联系时表现出来的谨慎,他不至于直接让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卡尔将军来将这封信交到罗格朗密探手中。这太容易暴露了——它意味着秘法虽然没有成功,但教皇使团仍在勃莱西首都拥有了极高的掌控。
卡尔将军的管家接连更换两位……所有费里三世亲党的人都处于监视之下。
“神国……”
国王冷冷地笑了一声,将信投进壁炉。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罗格朗的密探克服各项艰难,成功返回的时候,在深渊海峡另外一侧的勃莱西此时应该已经同样陷入到了战火之中。
内务总管将返回蔷薇王宫的诸项事宜准备好了。
东南的瘟疫已经处于控制范围内,而此时按照征兵令,领主们已经带着他们的骑士从全国各地赶去汇聚点。国王此前设立的“罗格朗交通负责部”在这个时候协调着粮草,物资的调运。
因为封锁令无法出海贸易的商人们这时候也接到了由王室委派的任务。
停泊许久的船只又一次划动起来了,在陆上交通负责部的协调下,商人们履行了自己的义务,通过内河航运,以最快的速度将物资运往北方。
等到国王返回蔷薇王宫,筹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
“走吧。”
国王对进来请示命令的内务总管说。
他甚至不打算等天亮。
夜色暗沉沉的。
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塔楼上,一道身影静静地立着。
普通人可做不到在这样的寒风中,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他也确实不是普通人。
寒风刮动着魔鬼的黑礼服,他一手撑着黑伞,自从那次邀请国王前往地狱之后,他就好像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把藏着剑的伞。他这些天执行了国王的命令,清洗东南沿海小范围的瘟疫,似乎也格外忙碌,一直没有在国王面前现身。
然而,此时他无声无息地立在此处,却表明事情好像不是那样。
他似乎已经不需要像一开始那样,那么麻烦地亲自打开到每个地点打开地狱之门了。
高塔周围停着的鸟类全部都消失了,那些往常躲在温暖屋檐下的小鸟们比人类更加敏感,魔鬼站在这里,于是周围便寂静无声。
魔鬼目送着国王的马车在大雪中亹亹而去,去奔赴那场属于君主的战争。
他手中照常持着一朵绯红的蔷薇。
“您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固执。”
魔鬼像有些发愁,他朝国王离去的方向举了举蔷薇。
“接下来我暂时不能跟随在您的左右了,那么……”
“祝您好运吧。”
说完,他微微一欠身,化为了一群黑色的蝴蝶。
看起来风吹就碎的黑蝶如同一团黑雾,飞进了高空中,顺着强劲的气流,迅速朝着勃莱西的方向而去。在这圣廷即将于海峡对岸建国的时候,属于地狱的魔鬼踏入了未来的神国。
他去取回一件本该属于国王的东西。
毕竟……
他曾经对他亲爱的国王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言:没有命运线,没有所谓的原本属于普尔兰的命运。
因为——
那些本来就是国王的命运,另一种命运。
…………
北地,纽卡那城堡。
反叛军将这座王室城堡重重包围着。
进行这场围攻战的反叛军拥有着精良的装备。此时,在城外的战场上,一座座高大的重杆投石机被推上了战场,士兵们呐喊着转动绞盘,将空的那端吊杆缓缓降下,在石弹装填上之后,旁边手持斧头的人砍断了绳索。
木制的绞盘飞速转动,投石机发出咯吱的声响,装填重物的那端重重落下。与此同时伴随着巨大的呼啸声,巨石被高高地抛了出去,砸向纽卡那城堡上那些拥有射孔的塔楼。
鬼知道是哪个神经病负责的纽卡那城堡设计!
他几乎是想把城堡武装到了牙齿,好建成个刺猬——幸好这座城堡离修建完成还有一段距离,北面的塔楼如今只搭起了一个雏形。
否则,他们就别想指望能够在短时间攻下这座城堡了。
反叛军将领对着城堡咒骂不休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他口中恨不得把城堡武装到牙齿的设计师先生此时就站在城墙上。
“你他妈的一个设计师上城墙干什么!”
指挥官一盾挡下头顶簌簌落下的碎石渣,一把将险些被巨石砸死的詹姆斯拖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
当士兵告诉他,詹姆斯也上了城墙之后,指挥官几乎要被这家伙气疯了。
眼下巨石呼啸,守城的人,塔楼的人,随时可能被砸死,他一个设计师跑这里来?!不要命了吗?
詹姆斯一边“呸呸”几口吐出了口中的沙子,一边抓着笔飞快地在自己的图纸上写写画画:“设计和实战存在误差!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做出更加合适的改变……这个塔楼的位置安排得不够合理。”
指挥官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笔,扔了出去。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站在防护墙后的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几枚巨石砸中了城墙壁。指挥官咒骂了一声,从窥探孔中向城外看了一眼,在投石机持续不断地发射巨石时,敌人已经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一架架高大的攻城梯被推上了战场,迅速逼近城墙。
借着投石机的压迫,敌人已经打算从城堡的薄弱处强行攻下这里。
眼见着梯塔已经推过了昨天被填实的战壕,墙头的即将变成短兵相接的战场,指挥官顾不上再和詹姆斯说什么了。他一点自己的两名亲兵。
“把这家伙给我带下去!把他扔到暗道里去!”
指挥官说着。
这时候有人提着热油上来了,将滚烫的油泼到了那搭在墙头的木梯上。指挥官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了点燃的火把,朝着那梯塔一扔。
烈火自上而下像蛇一样缠绕在了攻城梯上,站在梯子中等待战斗的敌人嚎叫着,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带他滚!”
指挥官扔掉了盾牌,抓起弓,开始射杀敌人。
“我可没钱替国王请第二个设计师!”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烧焦味,浓重的血腥味,人肉烧焦味……烟尘漫天,战火弥漫。又是一声巨响,边上的一座塔楼轰然倒塌,连带着塔楼中的士兵也一起淹没在巨石废墟中。
城堡未完工,守不了多久了。
指挥官举着盾,但仍然被一块碎石擦过面颊,鲜血滚滚流下,他舔了舔自己的血。
他等待着第二座塔楼倒下。
但是预想中的倒塌并没有发生。
“是援军!”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喜悦的呼喊声在城墙上传开,士兵们欢呼起来。
指挥官一愣,他抬头向外看去。
战马奔腾,铁蹄践踏大地,积雪被掀飞如烟尘般卷上半空。在那白雪的烟尘里,猩红的王旗如肆虐潮水汹涌而至,铁甲锵然,猩红与银白的洪流在人们的视野中从地平线上而来。
这支骑兵像一道掠过大地的血色旋风,转瞬间就逼近了战场。
反叛军停止了对纽卡那城的围攻,迅速地收缩聚拢,想要迎接这突然杀到的骑兵。
利箭破空声。
那是罗格朗最精锐的长弓手,他们在进入射程之后率先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防——御——”
战场瞬息万变,上一刻还处于进攻方的人转眼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是的,是猎物!
那支挟裹着血色王旗而来的骑兵形成了弯月一般的战阵,将这些纽卡那城外的反叛军包围在其中。这些披着铁甲的骑兵们抵达战场后,没有做任何休整,直接发动了冲锋,给人的感觉就像这是一头暴虐的猛兽,而反叛军是它獠牙下的猎物。
铁甲纵横,鲜血飞溅,一如那烈烈展开的王旗。
“是谁!”
反叛军的将领竭力想要组织反击的冲锋,但是敌人来得突然,进攻迅捷,他的军队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被冲散了,此时正任由敌人践踏。
指挥这支骑兵的是谁?!
什么样的人才会带领着这样杀气腾腾的军队?
一匹战马在战场上掠过,所过之处,所有阻拦的人全被斩杀。那名骑士就像是在战场一往无前的一把长刀,鲜血飞溅在那名骑士的铠甲上。
他纵马冲到了城前,一剑斩向了反叛军将领。
在那一瞬间,反叛军将领看到了他头盔面罩下冰蓝的眼。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这一支反叛军的将领知道率领这支骑兵的是谁了。
一月的雪还在下着。
还有火在燃烧,雪地上人的尸体与战马的尸体交错着,堆积着,反叛军们向北撤退。前来支援的骑兵们没有追击,他们的铠甲上满是鲜血,高举着王旗汇聚在了一起。
站在城墙上的指挥官下令放下吊桥。
在所有骑兵的最前面,那名斩杀反叛军将领的骑士摘下了头盔。风吹动着他的银发,他冷硬如铁。
指挥官认出了他。
那是帝国的雄狮。
白金汉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