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窗帘上方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天花板上薄薄铺洒了一层清灰，姜衢睁眼的时候很迷糊，眼睛望着被稀释的光晕发呆，翻了个身以后,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身上没换的T恤,两秒以后突然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靠！
昨天晚上！
记忆回笼，他抓着枕头的一个小角角，用力砸了一下。
昨天他和陆淮站在马路中间,说了很重要的话,重要到姜衢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在陆淮低低的嗓音里，姜衢知道，陆淮没喝醉，可自己却比醉了还要晕乎。
他被陆淮拉着踩过已经模糊不清了的斑马线,穿过夜风清凉的巷子,慢慢走过转角，视线落进只剩下月光的楼道里。
整个过程都是懵的,虽然其中夹杂了非常非常非常多的兴奋，但他还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在想，自己去做心电图应该会出现像过山车似的弧度。
而陆淮的手触到脸上是温暖的,呼吸也很近。
他说：“姜衢，拿钥匙开门。”
姜衢眨了好几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门口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可分明只有两个口袋,他摸了六七遍才找到钥匙，插钥匙孔的时候又戳了四五次，最后还是陆淮捏着他的手开了门。
灯亮以后他站在玄关不敢动，呆了两秒回头，有点不确定地问：“进来喝茶吗？”
“你家有茶吗？”
陆淮笑着问他，身后是无尽夜色，眼睛里却盛满了温暖。
姜衢不自觉跟着他扬起嘴角，终于说出一句正常的话：“我可以现在烧。”
“别烧了，早点睡吧。”陆淮往门里走了一步，手若有若无地碰了碰他耳侧的头发，“晚安，明早见。”
他点了点头，目送陆淮走了以后，轻手轻脚拉上门，又跑到客厅的窗台探头往下看，等着陆淮从楼道出来。
他第一次生气楼下的声控灯坏了没人修，大约在心里数了三个数，他看见陆淮从楼道里出来，手指捏着铝制的玻璃窗框，有点兴奋，没想到陆淮没走几步就抬头了，他躲都来不及躲，只能尴尬地撑着胳膊冲他喊：“路上小心！”
陆淮朝他挥了挥手。
确定陆淮消失在拐角以后，他心里才彻底踏实，蹦回房间床上，躺着吼出好几声不知道哪国的语言。
陆淮说喜欢！
陆淮没喝醉，说的话是算数的！
幸福来的太快了吧！他都感觉自己差点没抓住！
他打开手机把陆淮的聊天框置顶上来，盯着聊天框傻兮兮笑了两分多钟，又点开里面的消息一直往上翻，怎么看怎么顺眼，好像每一句话末尾都带着酸甜的气泡，一点上去就噗的一声炸开，空气里都洒满了清新的香味。
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他觉得一定是陆淮的。
果然。
陆淮：【记得定闹钟】
他笑嘻嘻回过去：【我又没喝多少，不会睡到听不见闹钟的】
陆淮：【我也不用】
姜衢在床上笑的打滚：【知道你没喝醉！不要一直强调！】
陆淮：【那早点睡，明早见。】
姜衢垂下手臂，望着天花板笑的很傻。
他又说了一遍明早见！
这感觉也太好了，跟约会似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激动地睡不着觉，没想到在陆淮和他说晚安以后，竟然没几分钟就以一种来不及调整的奇怪姿势睡着了。
姜衢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七，整个学期醒的最早的一次。
他低头在自己T恤上闻了闻，还有一股浓郁的烧烤味，他很快单手脱掉，有点幸福地摇了摇头：“太没出息了。”
高兴到澡都没洗就睡着了。
大约是心情太好，哼着歌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陆淮已经在敲门了。
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速度非常快地跑出去开门，拖鞋都哒哒响。
晨光很亮，他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一点点细小颗粒，以及，满身发光的陆淮。
“怎么现在洗澡。”他朝姜衢走了几步，伸手拿下他脖子上的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
姜衢垂着头任他动作，小声说：“昨天晚上忘记了。”
陆淮手顿了顿，递过去毛巾：“好了，赶紧吹一下。”
姜衢用手抓了：“不用了，走到学校去就差不多干了，你等等我，就来。”
他跑回去挂毛巾，又跑着拿袜子出来，靠在鞋柜上飞快穿鞋，看上去有些匆忙。
陆淮把他翘起来的几根头发轻轻顺下去：“不用那么急，大不了早餐带到教室里吃。”
姜衢把鞋带紧紧一拉：“你就仗着你不会被骂，天天在教室里吃吧。”
“我也不是故意，”陆淮帮他关门，“主要是被你带坏的。”
“是谁到了大课间就嚷嚷着饿？我下楼出去买瓶水还要帮你顺碗泡面上来，我容易吗我，还我带坏你，”他掐陆淮的胳膊，“有一说一，坏头是我起的，但是变本加厉的是你。”
陆淮笑了笑：“坏头也是我起的。”
姜衢愣了半秒，看着陆淮，感觉他话里有话，在他刚琢磨出一点东西，陆淮就拉了他的手腕：“看车。”
大约是他过于心猿意马，足足多花了五六分钟才到学校，进教室的时候苏云英已经逛了一圈，站在他俩位置边侯着他们迟到。
陆淮从后面把姜衢手里的早餐全都接过来：“苏老师。”
苏云英之前对陆淮还有点下不去手，但他总和姜衢一起迟到，还每次拎着两大袋早餐进来，再不爱说他也忍不住了：“又没吃早饭是吧？”
姜衢抓着陆淮的手往后藏了一点。
“你两盒那么大的米粉，藏哪里去呢？”苏云英说，“一星期就能准时到两天，还天天在教室里吃早餐，是真仗着高中不记名迟到是吧。”
“不是，就是醒不过来……”姜衢说。
“醒不过来，说得像谁逼你们熬夜了，昨天表演不到十点就结束了，你俩夜猫子不睡觉干什么了自己说。”
这句话问一般人可以，问他俩这种昨晚互通心意的实在有点羞耻。
总不能说昨天跑去搓了顿夜宵然后顺便捡了个暗恋对象吧。
“苏老师，下次不迟到了。”陆淮说。
不得不说，苏云英就很吃陆淮这种好学生的道歉，只要陆淮一诚恳，她就会生出一种“我是不是对他过于严格”的疑惑，然后很快反过来鼓励他：“下次不要了，到教室外面把早餐吃完再进来吧。”
苏云英走以后，姜衢很不服气：“双标，简直双标。”
陆淮笑着放下东西：“等你英语能考120以上，说不定也有这种待遇。”
姜衢冷眼看他：“是不是想挨打。”
陆淮起身，晃了晃他的米粉，像晃骨头似的，把姜衢勾出了教室。
他俩并肩站在走廊上吃早餐，晨风吹过来，额头上的细汗都被吹凉，姜衢放下筷子，偷看陆淮。
他的睫毛被阳光照成浅金色，高挺的鼻梁低下冒了一点点汗珠，是现在姜衢心里，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陆淮，你昨天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
陆淮停手，偏头看他。
姜衢也看向他眼睛里，很直白地要他这个答案。
下一秒，他的手在底下被人牵住了。
不是握着，是像情侣一样，十指交叉地放在一起，手心贴着手心。
“我喜欢你，只要你问就一定承认的喜欢。”陆淮说。
姜衢心里滚着沸水般的热，不知道是因为路淮的情话说的太好，还是他们在随时可能有人看见的走廊里牵手太紧张。
但他不想松手。
他把碗挪的离陆淮很近，自己也靠过去，让他们牵着的手藏在缝隙里。
“还要不要再问一遍确认下？”陆淮问他。
姜衢笑了笑：“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才华与帅气兼于一身的我吗？”
“我喜欢你个小缺心眼。”陆淮说。
姜衢立刻捏紧了手指夹陆淮的关节：“说谁小缺心眼？！”
“你们俩的饭是要吃一个早读？”
苏云英在很远的地方吼他们，吓的姜衢咯噔一下把手撒了揣进裤口袋，飞快收拾了早餐盒跑进教室，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记回头瞪陆淮一眼。
他摸自己的手摸了半天，才装模作样摊开本英语书，从抽屉里翻了个去年物理竞赛获奖的本子出来，翻开第一页，握着笔写——
碗里的米粉都不香了，人果然不能谈恋爱。
他用笔头杵着下巴，悄悄扭头看还站在走廊上的陆淮，心里又不自觉雀跃。
他想，陆淮给了他一段世界上最好的暗恋期，只要自己往前走一步，就一定能收到比期待值更高的答案，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都会得到回应，不用经历抓耳挠心的等待和苦闷，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
回头看的时候，还真是挺浪漫的。
“米粉做错了什么？”陆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衢砰一下盖住本子：“不许看！”
陆淮笑了笑，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写了一行字。
姜衢伸长了脖子去偷瞄，结果被陆淮的手掌遮住视线，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看你的。”
话是这么说，他握着笔又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抬头看陆淮：“你是不是很想看？”
陆淮勾着唇笑，姜衢踹他的凳子：“想不想？”
“想。”
“那我和你换。”他把自己的本子扔给陆淮，然后伸手，“你的，交出来。”
陆淮低头看了一眼，在那行关于米粉和恋爱的言论底下，空了两行，又写了一句话——
礼尚往来，我也喜欢你。
他提笔在底下回复：不甚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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