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坐了多久!你怎么就不能多学学你哥哥?”温志忠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训斥说教,“别整天就知道呆在院子里睡觉!”
温良回头瞥了他一眼。
他最讨厌说教,也最讨厌别人拿“二公子”来称呼他,然后再和温淳作一番对比。
“良儿,你去哪?”
“不想听了。”温良起身,带着一脸的冷漠离开。
他和他的性子是截然相反的。
不对……是和整个温氏的子弟都截然相反。
在皇权的笼子里发展,那还能叫发展么。
要做便做人上人,看万民臣服、栗栗危惧。
头上悬着一把剑,总归是不安心的。
温志忠高居宰相之位,闲时常常教导温淳怎样忠君爱民。
温良也要坐在一旁听着,实际上他只觉得无聊和枯燥。
嫡次子——温良,温和善良。
在温良看来,这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温师道在很久以前并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他原本的名字——「温良」。
淮南温氏,原本是南方一带地区的名门望族,之后经历百年才逐渐从南方迁移到北方,向着东宁的权力中心靠近。
信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很令人发笑。
温淳是温家的嫡长子,温志忠将他当作了最好的人选来培养,期望他能有一天继承衣钵,让温氏在洛阳继续壮大。
温良弹了弹手指,冷眼旁观。
唯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能逾越皇权。
温淳听得懵懂,但也点头答应。
他的父亲温志忠,信奉“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准则,给孩子起的名字大都带有这样的字眼。
嫡长子——温淳,淳厚谦逊。
他是个异类,在别人看来。
小小年纪生得一副好样貌,却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眼里如霜的冷漠让人生畏。
七岁的时候,他因为“命格犯煞”被送去洛阳城外的道观里修养。
放置在前堂的巨幅挂字上写着“大道无为”。
他坐在蒲团上,抬头注视着这四个大字,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他这一修就修了整整七年,期间还跟着一个江湖上的老家伙修习武功。
老家伙还有另外一个徒弟,名叫钟生白,主攻医药和制毒。
后来老家伙收的徒弟多了,温良便和钟生白站到了一块。
“我想杀了他。”温良擦着一把短匕,上面倒映出毫无感情波动的双眸。
老家伙说,谁要是能杀了他,谁便能真正出师。
钟生白笑道:“你才十四,练多几年又何妨?”
温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几日,钟生白再见他时,他已经提着老家伙的脑袋和一柄长剑从洞府里出来,染了浑身的血,胸前还有几道众横交错、汩汩流血的伤痕,看来赢得并不轻松。
其他弟子瞠目结舌,呆愣在原地,看见这场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恐慌地主动避让。
钟生白喉头滚动,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看着温良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这就是他幻想中的人选……
一个值得他追随的人选。
钟生白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学武是为了什么?
为了万人瞩目?还是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为了什么?”温良将那狰狞的脑袋扔在一边,拿出衣襟中的帕子擦拭自己的双手,随口一答,“不清楚。”
当初为了从那个腐朽的温家出来,他也是费了不少的劲。淹死几个碎嘴的侍婢,买通道家的老头,说了一通“命格犯煞”的荒唐邪说,才出了洛阳。
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他的好胜心绝对不允许他让任何一个隐患留存下来。
“我回家了。”温良把帕子收好,和钟生白擦肩而过,向着山下的道观走去,手中的长剑不离身。
那是老家伙生前的佩剑,白光闪耀,锋利无比。
“你要把他们都杀了?”钟生白上前拉住他。
“不然呢?”温良想了想,余光往他身后的弟子瞥了一眼,扯起嘴角,“当然,你们也可以跟着我一起练手。王氏安插在道观里的人可不少。”
“今后你们如果愿意追随我,那定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少年们眼睛一亮,心瞬间被拨动了,“什么好处……?”
温良一笑:“十二卫禁军统领。”
你们会渗透到十二卫下辖的各个军府,为我掌控京师的军|事力量。
…
连夜雨,温志忠和城外的南衙守军到达道观的时候,就只有温良一个活口了。
光线昏暗,血气冲天,从大门往里望去,见他静静坐在台阶前,面对着满院的尸体。
他的身后,挂在堂内的“大道无为”四字被血液彻底浸染,红黑交错,凌乱不堪。
温志忠双唇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我猜,山上有个疯子,把道长们杀了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温良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平静地问道,“你们要接我回去么?”
见温志忠不答,温良也没兴趣再多问一遍,直接跟着卫兵离开。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还要找他问话,他把想好的措词说了两遍,再有意无意地把王氏的人捅出,祸水东引。
温良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那么低落的情绪。
“又要回家了。”
…
他很讨厌那个充满迂腐之气的家,什么忠君爱民,什么圣贤教育,满口之乎者也实在让人生厌。
特别是把这些东西读进脑子里的人,在这种势力相争的朝堂之上就显得尤为愚蠢和可笑。
这种愚昧表现在他的好父亲和好兄长上。
你们到底要拿什么跟王氏和萧氏争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温良十几年。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决定亲自接手温家的所有产业。
那一年,怀恨在心的王氏官员向皇帝进献谗言,利用钦天监所预测出的一次“荧惑守心”来打压温志忠。
荧惑守心,星占学上最凶的天象,是皇帝驾崩的凶兆。
宁帝对这种异象十分恐惧,王氏又在一旁煽风点火,借鉴前人“移相分忧”的做法,建议宁帝将过错引向宰相温志忠,让他来代替天子接受天谴。
即日,温志忠引咎自杀,在屋内悬梁自尽。
温家一时哀嚎四起,温淳跪坐在棺椁前,神色恍惚。
只有一个人在灵堂里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温良双肩剧烈地颤抖,笑得完全不能自已,这是他出生以来,笑得最为开怀的一次。
温淳脸色难看,声音沙哑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笑?”
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温良现在连孝服都未穿,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所有人都在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疯子。
“因为很开心啊。”他俯身注视着温淳,漆黑的双眸看不见任何的情绪。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个老东西终于死了!”
话里的高兴毫不遮掩。
温淳双目瞪圆,心里的恐惧倍增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惧怕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比他年小两岁的弟弟。
“你什么时候死啊?”温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温淳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的弟弟就像一个索命的厉鬼,不仅对他恶语相向,还企图将他在温氏一族里的权力全部夺走。
“我才是长子……我才是长子……滚开……”温淳抱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温良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着——
“你想像他一样死么?”
温淳蓦地睁开双眼,场景一换,他竟然站在了椅子上,主动将面前的绳索套紧了脖子。
底下的温良笑意盈盈地仰视着他,对他说道:
“永别了。”
随后踢倒了支撑着他的椅子。
温淳双目赤红,双腿乱蹬,脖子上的窒息感让他不断向上翻着白眼。
“救……救……我……”
温良静静地看着他垂死挣扎,亦如几天前他看温志忠那样,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
“我很遗憾哥哥的死。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温良平静地说着,但所有人都感觉不出他话里的那份“遗憾”。
他的气势太盛了,年仅十四就表现出了如此狠厉的一面。
旁支不成气候,也不敢妄言争这个家主之位。
温良理所当然地坐上了这个位置。
两侧的侍婢双手举着托盘,微微颤抖,身着华服的温良一步步向着宗祠走去,接受温氏一族大权的移交。
“晚辈温良。”
“定不负族人的期望。”
…
温志忠死后,宁帝为了安抚温氏,特别召见了温良,旁敲侧击着他未来的打算。
不过温良的选择却很让他惊讶。
“陛下,愚不求高位,只志在国子监,为监生授业解惑。”
之后,温良便改换了名字,唤为“师道”。
这个做法,消除了皇帝大半的疑虑。
在很多人看来,那时的温氏一族算是彻底退出了权力角逐的舞台,专心经营族下的产业。
温氏退场,只剩两家在拼死争锋着。
太原王氏,洛阳萧氏。
就连后宫中,也不是那么安生。
萧贵妃和皇后王氏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宁帝却从不去调和她们之间的关系。
他乐意看她们斗,也乐意看王氏一族和萧氏在朝堂上斗个你死我活。
王氏代表文官,萧氏代表了武官。其他势力被牵扯进来,开始纷纷站队。
温氏冷眼旁观着,尽力蛰伏。
当时的温师道十八岁,还是国子司业,国子监的副长官。
萧氏一直想拉拢他一起打击王氏,两家之间来往也算是比较密切。
只是温师道一直没有作出表态。
萧厉走后,萧明煜又来了。
萧明煜是萧氏旁支的长子,俊朗非凡,年轻有为,虽然官阶比萧厉要低上许多,但口齿很是伶俐,能说会道,在人脉关系上比较得势。
而且在当时的贵女圈里,他也算是一位热议的人物。
温师道抬眼,对他开出的条件来了兴致。
萧明煜的父亲萧毅是驻守边疆的将军,亦是都护府的最高军|政长官。
虽说手上只有三万兵马,但其麾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部队。
只要他们打通陇右道的军|政都督,里应外合,让关中的军府倒戈威震王氏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种做法还是太过于危险,温师道暂时不想和萧明煜合作。
萧明煜倒是没生气,还带着一脸笑意看着温师道。
“温大人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他真是爱极温师道这副清高的模样了,让人忍不住想攻城略池地将他压在身下,看他情|动妖冶的样子。
温师道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眼睛里的欲|望。
东宁不忌男色,连皇帝的后宫都养有许多姿色各异的男宠。
像萧明煜这样的人,后院也肯定“人满为患”了吧?
温师道冷淡地回道:“这跟你没关系。”
他身上的戾气在近几年消了不少,但不代表他会真的成为那些监生口中所称赞的“好老师”。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会让萧明煜活着出去。
见他这么不给面子,萧明煜更来劲了,三天两头地缠着他。
温师道极度厌烦,上奏让萧明煜回了西北。
讨厌的虫子赶走以后,他开始部署自己的计划。
他在花萼楼挑出了尹微,并且指导他如何获取皇帝的欢心和管理事务。
钟生白倚靠着凭栏,望着认真学习武艺的尹微,问道:“他这种性子,你真有把握完全控制住么?”
温师道不置一词。
在他的世界里,怎么会存在“控制不住”的情况呢?
就算有,那这个人最后的下场,也一定会比他要惨得多。
“与其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还不如去萧家盯着萧厉。”
钟生白:“……”
温师道这个人,真是太无情了。
对待每个人,都如同棋子一般。
他还记得曾经,温师道向他讨教制毒和养蛊方面的问题。
他失笑,觉得温师道是打心底里不信任身边的人,对待亲信也是如此,非将所有的东西都学透测了,才不会受制于人,也不会给别人机会来掣肘他。
“你是想要坐那个位置么?”
“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除掉王氏、萧氏,除掉一切威胁之后到底要怎么过活?孤独终老?还是依旧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百态?”
“我不知道。”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不清楚……
直到……他遇上了简一言。
…
简家的嫡子,萧贵妃和萧厉的外甥,亦是三皇子李修慎的表弟兼伴读。
这么多重身份,简一言应该是很受人瞩目的。
但他总喜欢把自己所有的光点都藏起来,不显任何的锋芒,只默默地看着身边的人欢乐,像一个十分冷静的旁观者。
论学识和才情,他比不过慕容悯和简舒迟。
论体格,他比不过李修慎。
论乐律,他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差上许多。
好像就只有算学拿得出手,不过也只保持在中等偏下的水平。
和那么多世家子弟站在一起,可能都找不到他在哪。
如此平庸的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
李修慎对他,爱恨交加。
简舒迟对他,呵护备至。
萧厉对他,细心照顾,连去「扬州梦」那样的地方,都要特地吩咐,不许任何倌妓陪坐近身。
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暗中照顾着他,藏着掖着那点小心思,将他奉为至宝。
他是不同的。
很不同。
温师道觉得自己也受到了蛊惑,简一言对他的吸引力很是致命。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他,调查他曾经的一切。
知道的越多,他的心就越乱,乱成一团,随着简一言一起走了。
他热衷于在各个阴暗的角落偷窥他的一举一动,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析出所有的情绪。
开心的,难过的,尴尬的,害羞的,不知所措的……
他想要进一步了解他,想要了解他的全部,想要和他说上话。
温师道按住剧烈起伏着的胸口,努力压制住心底里肮脏的欲|望。
他好像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种十分让人疯狂的感觉。
比杀戮还要让人兴奋。
「你想要他么?」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问他。
“我想。”
「那就把一切威胁都除掉。」
“我会的。”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你必须把他囚困在你的世界里,弄脏他,毁坏他,和他纠缠,让他变得麻木,让他只看着你一个人。」
「让他无法逃脱你的束缚。」
「他的爱是你人生的最终目标,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
…
…
“你一点也不像一个老师。”简一言跨坐在他的身上,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
身下的青年微喘着气,眼角染上潮红和水光。
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温大人,现在在他的面前变得如此浪荡。
“对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简一言,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等我把不听话的人都除掉,你就要嫁给我。”
温师道搂上他的肩颈,轻笑道,
“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
…
数日后,监理院。
“我的天靓仔你终于来上班了!”陆铭诫抱着简一言哭得稀里哗啦,“我还以为你也弃我而去了!”
简一言:“……”
你搁这哭丧呢。
陆铭诫:“你到底去哪了?!”
简一言:“回家治脑子。”
想起来简一言之前的黑历史,陆铭诫试探道:“……治好没?”
简一言:“没有呢。”
假笑男孩.jpg
从此红尘与我无关,我只心系一生搬砖。
在洛阳扎根之后,他们开始接受权力的熏陶,和太原王氏、洛阳萧氏暗自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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