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州附近的松山、杏山、塔山这样山顶有城的地方,天助军都可以攻上去,尚可喜不信在大清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狗蛮子在老铁山这种地方站住脚。
只要能攻上山顶,即便损失近前步兵也无伤大雅,聚歼眼前这股狗蛮子便会为皇上立下大功,届时所部人马有多少损失,皇上都会予以足额到位的。
第一次只是在山脚下便被狗蛮子的炮火所击退,第二次才算是攻上去,只不过是功亏一篑,最后没有坚持住而已。
两次进攻受挫并不能说明甚子问题,反而尚可喜认为狗蛮子的防线已经在己部的攻击下变得岌岌可危了。
纵使第三次仍旧无法攻占面前的山头,第四次和第五次也会大有希望的,总之山顶无城,那便是决计守不住的。
“小的们!王爷有令,此番冲杀,后退者斩!谁敢先行后退,休怪本将翻脸无情!给我上!”
为了震慑手下,甲喇额真粟养志当众说明了怯战溃逃的下场,随后牛角号的悠扬之声响起,近两千步兵重新振作精神,冲向山脚。
锦州外围比这难打得多,若不是最后关头皇上下令收兵撤退,也是有希望硬啃下来的。眼前这座山再难打,也比松山城那边要容易得手一些。
再说智顺王已然是下了决心,谁要是忤逆智顺王的命令,那就不用攻山了,直接在山下就会被削掉脑袋。
万一这次真能攻上山顶,也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智顺王再严厉,也不会让所有人疲于奔命的。
天助兵很快便卷土重来,由于包衣阿哈们的努力,山脚下的土坑几乎已经被填平了一多半了,不太耽误步兵们的进攻了。
在此之前,天助军所装备的上百位各型火炮再次向山顶猛烈开火,尘土飞扬,弹坑连连,阵势颇大。
让尚可喜觉得己部此次进攻便会一鼓作气,把狗蛮子杀得一败涂地,将大清的旗帜插在山顶上,让在身后观战的代善刮目相看。
“杀啊……”
在自我壮胆式的呐喊声的助威下,近两千天助兵再次实施了蚂蚁爬山活动,缓了两刻钟之后,他们的体力也有所恢复,这会儿可以再行冲杀一番了。
狗蛮子不可怕,可怕的不过是那些成桶的猛火油而已,前番狗蛮子已经用了许多,眼下兴许已经用完了。
很多参与攻山行动的天助兵都抱有这种侥幸心理,实际情况谁也不清楚,但只要不被狗蛮子点天灯就行了。
“轰轰轰轰……”
他们还没等爬到山顶附近,在山脚下便遇到了上百枚铳弹的打击,向其劈头盖脸一顿猛砸。
狗蛮子手里的猛火油究竟还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但对方手里的佛郎机可是已经冷却完毕了。
当场便被炸翻了不下五十来个天助兵,缺胳膊断腿,乃至被铳弹腰斩的倒霉蛋也随处可见。
“速速冲上去!”
骁骑校们不管这么多,严令众人冲过这一危险地带。
那些受伤乃至被直接轰死的家伙,就算他们八辈子倒霉好了。
被佛郎机打出来的铳弹打上,那可真是连神仙都救不了。
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只能这么想了,想多了也没甚子用。
天助军的炮队也不是没有帮助前去攻山的步兵大队进行火力压制。
只不过蛮子的炮手击中目标靠打,天助军的炮手击中目标靠蒙。
倭军的防线就是沿着山脊的一条线,由于横截面积非常之窄,故而很难被命中。
绝大部分时间,天助军的炮队,准确的说,都在用炮弹打土……
泥土吸收了天助军打过来的八成以上的炮弹,再刨去飞到天上的,那就剩不了多少了。
天助军使用的并非是定装药,而是用资格老道的炮手自己拿捏重量。
装药量的多一点少一点,都可能让打出去的炮弹距离目标差出一丈以上。
换作以前的战斗,即便是有如此大的偏差,也能命中敌军大队或者城墙。
但此番就不行了,哪怕差出半丈,就决计打不着人的,更别说一丈以上的误差了。
即便打出去的一百枚炮弹能有五枚命中,那便是相当大的成功了。
实际上己部炮队的命中率根本就达不到智顺王尚可喜的预期。
只是在炮击场面上看着很是惊天动地而已,其实对倭军造成的杀伤是微乎其微的。
而山下的天助军来攻山时,就是一大片人海,貌似一张肉馅大饼,队形极易中弹。
很有实战经验的骁骑校们已经尽量让手下的奴才兵们散开了,不过也是非常有限的。
因为散得过开的话,也不便于督战和吆喝,必须让奴才兵们位于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这种损失是无可避免的,而且也无法阻止,天助军这边也就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了。
所有倭军的炮队都配发了定装药包,不是直接塞药包,而是要撕开倒进子铳里才行。
每款药包上都写明了此等重量的药包可以让炮弹打出的距离,这就省去了称重的步骤。
对之前没有了解过佛郎机的炮手们来说是很容易襙作的,只要事先估计好目标距离就行了。
佛郎机所使用的炮弹就两种,一种是单发重弹,用来摧毁辫子的楯车。
另一种是多发葡萄式霰弹,用来近距离大范围杀伤辫子步兵。
不论是哪种炮弹,打到天助兵身上,都是血肉之躯无法阻挡的。
山脚下再次成为了天助兵们的坟场,可这点损失智顺王尚可喜还是承受得起的。
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攻占此山,死上一两千人又算得了甚子事情?
狗蛮子的炮火异常猛烈,但坚忍不拔的天助兵们则顶着炮火继续往上爬。
之前甲喇额真粟养志可是有言在先,谁先第一个跑,被抓住就要享受就地正法的待遇。
故而没人想做第一个倒霉蛋,只要还能硬撑,就死也不下山,万一打下来还能喘口气。
但这只是他们不切实际的奢望,越往上攻就越发的困难。
等爬上半山腰,狗蛮子的虎蹲炮与百子铳便相继开火了。
眼下整座山的北坡连树都没剩下几棵了,大块的石头更是凤毛麟角,那还有躲藏之处啊?
“给爷起来!不许趴着!没卵的怂包!”
骁骑校们看到附近有趴着跟王八一样的奴才兵,便会暴怒不已,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们。
这点小心眼根本就逃不过他们的法眼,若是冥顽不灵,那就一刀结果了这样的累赘。
没办法,狗蛮子的火力实在太猛,奴才兵们已经快被轰得抬不起头了。
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打算跟大清天兵死磕到底呀???
狗蛮子甚子时候变得如此硬气了?
竟敢在大清的地盘上撒野?
但这些问题在眼下没时间寻找答案。
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助兵已经死伤过百了。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考验还在头顶上。
只有靠近山顶,才会遭遇最为猛烈的阻击。
从山顶上滚下来一桶油,可是比炮弹的威力要大太多了。
位于山顶壕沟里的倭军官兵早就瞧见了山下的情况,只是炮手们在忙活着。
大部分武士与足轻都在沉着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候敌兵进入鸟铳的射程之内再行开火。
之前众人都尝到了堑壕战的甜头,杀敌一千,自损却不足一百人。
这简直是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怪事,但确确实实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了。
如果在壕沟里只冒出一个脑袋的话,除非对方枪法或者箭法极其精准。
否则要在进攻时命中十几、二十步之外,一个西瓜大小的目标是非常困难的。
在倭军官兵的凌厉阻击下,敌兵其实表现得极其慌乱,根本就发挥不出来正常的水准。
要躲子弹与箭矢,还要留心不时滚下来的油桶,有几个人会沉着冷静地实施反击呀?
更何况反击的时候绝对不能直起身子,倭军足轻都是哪个目标更为明显,便率先打谁。
顶着炎炎烈日还有横飞的子弹进行仰攻,是一件让奴才兵们感到无比煎熬的事情。
之前他们在锦州外围就吃过这种苦头了,只是那时候还是冬春之际,温度还好说。
如今身披棉甲来爬上,每走一步都在顺脸淌汗,即便是强壮之人也会呼哧带喘。
“……又来?”
见到从山顶滚下来一个圆桶,已经快要接近山顶的奴才兵们不禁有些傻眼。
当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先滚下来的那个油桶的时候。
紧接着便从山顶滚下来了一堆油桶!
最开始那个就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
原来还好说,是一个一个滚下来,这次可倒好,是一群一群滚下来。
这要是一个被打炸的话,一群不都得被引爆啊?
“快!打爆油桶!切勿让其靠近我等!”
骁骑校的反应是非常迅捷的,他们身为低级军官,不会像普通奴才兵那般愚不可及。
这个决定其实是很正确的,命令下达的也还算及时,但奴才兵们的反应却没有那么迅速。
从得令、反应、搜索,到装填、瞄准,开火,起码也要等上一会儿。
由于之前行事匆忙,天助军这边根本没有准备火箭。
只能寄希望于用鸟铳打炸这些无比可怕的玩意。
但不等他们得偿所愿,位于山顶的倭军武士便用和弓帮他们做到了。
“轰~!”
一声巨响之后,爆炸点附近躺倒了不下十个天助兵,还有负责指挥他们进攻的骁骑校。
要么被烈焰活活烧死!
要么被铁珠打成蜂窝!
二选一!
在天助军重新组织第三次攻山行动之时,山顶的倭军也没闲着,在有条不紊地补充一线的油桶缺口。
之前击退清军的进攻,倭军仅仅用了不到三十个油桶,由于缺口很小,所以足额补充到位完全来得及。
上次只是用油桶作为实验,属于小批量的尝试,在积累了一定的使用经验之后,这次便可以大规模投入战斗了。
倭军的足轻绝大部分是目不识丁的货色,但武士们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知道如何打仗,更知道如何能将战果最大化。
他们决定用一个油桶作为诱饵,等敌兵上钩之后,便将后面的大头都给扔下去,这种玩法自然会出乎对方的意料。
一个后面跟着三十个!
对于前面这个油桶,奴才兵们并不害怕,只要众人齐射,怎么也能将其打炸。
但等他们抬头向上仰望的时候,却发现大头在后面,心理防线瞬间就崩溃了。
眼睛瞪得溜圆,表情显得无比惊愕,身子呆滞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上来就碰到这种玩意?
这还有完没完了?
眼下咋办?
所有人都傻眼了!
“莫发呆!快打!”
在骁骑校们的号令下,奴才兵们开始向越滚越快的油桶胡乱射击。
直起身子才能看到目标,但这样一来,他们自己也就成了山顶倭军铁炮足轻的猎物了。
劈头盖脸又被对方猛削了一顿,被打死打伤近百人。
奴才兵们如今是骑虎难下的姿势。
直起身,要被鸟铳打。
趴下来,要被油桶炸。
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少人趴在地上开始谩骂起来,但一点用都没有。
用破口大骂的方式要是能轻松取胜的话,那智顺王雇些泼皮无赖来攻山就行了。
“轰轰轰轰……”
铁炮发射的子弹威力有限,而且精度也不算太高,完全不能跟油桶在近距离爆炸所产生的杀伤力相比较。
油桶被武士们用火箭相继引爆,霎时间在靠近山顶的位置陡然生出一道巨大而又狰狞的火墙,迅速吞噬掉了数百名奴才兵的生命。
没被殃及的奴才兵们感觉在爆炸的一刹那仿佛脚下的大山都在摇晃,气浪掀起的尘土更是让他们难以睁眼。
爆炸点附近的土地早已经被炸得焦糊,连被活活烧熟的奴才兵也是如此,狰狞恐怖的死相更是会让附近的同伴们感到毛骨悚然。
连棉甲上的粗布都被烧没了,只剩下铁片与黑红色的表皮粘在一起,不时还能听见油脂燃烧的滋滋声,空气里飘散着刺鼻的气味。
“鬼啊~!”
即便这样,还有被烈焰烧得半生不熟的奴才兵算是命大,没有马上断气,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
外表已经与地府里的恶鬼无异了,行为举止立刻吓得同伴们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就往山下跑。
“别走……救……我……”
伤兵多半都在发出嘶哑的嗓音在拼命呼救,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得到搀扶乃至救治,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们这样的人。
“不准逃……啪~!”
一名骁骑校还打算发号司令,阻止周遭的奴才兵向山下逃跑,可是刚直起身子,就挨了一枚铳弹。
被打穿了左侧肺部,一股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开始不停地呜咽。
他一直到死不瞑目的时候,都不明白为何狗蛮子陡然变得如此厉害了。
但已经无关痛痒了,这名骁骑校的下场和附近的伤死的奴才兵可以一起下去作伴了。
上次攻山起码还坚持了一会儿,这次可倒好,见到油桶瞬间就全线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