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央央结束。
直到宣启帝喝得满面红光,喝得连走路都开始晃晃悠悠,才在内侍官的搀扶和百官、使节的朝拜声中离开九洲清宴。皇帝离开后,原本喧闹的大殿慢慢变得寂静下来,繁华过后只余下满满的寂寥和空洞,来来回回穿梭着的是宫女,来为这一场盛宴狂欢收场。
洛汉康官微人轻,自然不敢率先离开九洲清宴,再加上他的长子刚被皇帝授予重任,那些无论素日里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官员都要前来和这位陛下眼中的‘红人’道喜。洛汉康又怎敢推诿,只得面带笑容站在大殿中,和那些向自己道喜的官员互相寒暄几句,目送着人家离开,耽搁了好一阵,直到大殿中才渐渐只剩下几人的身影。
此时,洛汉康只觉得如释重负。
他左右张望几番,大殿中剩下几人皆是位高权重之人,恐怕并没有心情想要与自己废话。洛汉康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没想到那几人中忽然有人开了口,声音悠然传来“洛大人请留步。”
洛汉康心中暗叫不好,可是面上不得不摆出满面热络的笑容,转过身,卑躬屈膝地对着殿前那几位权贵显赫之人行礼,回道“下官在,不知几位大人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吩咐?吩咐怕是不敢当,你洛大人和令公子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我等又岂敢吩咐你做什么事情?”那行人中有人笑着回答罗康。
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笑意并非发自内心,甚至还有些恐吓、嘲笑的意思。
洛汉康立马回道“下官惶恐,大人别折煞下官了。臣与犬子无所长处,犬子只不过是懂些诗书,陛下才会让犬子来写这十二首春景之诗。这不过只是些皮毛小事,在座各位大人哪位不是手到擒来,可别再取笑下官了。”
洛汉康卑微恭敬的态度让在场几位高官很是受用,其中一人更是过分地伸出手,拍了拍洛汉康的头颅,如同对猫狗一般,笑着说“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他话语刚毕,周围人都随着他的话笑出声。
言语、行为侮辱。
洛汉康逼着眼睛都能可以默默承受下来,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他着实不敢惹怒。
梁国公府的嫡子,梁百川。
岂是他一介尚书右丞可以招惹的?
正在几人嘻笑间,挺拔如玉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顾丞相这么着急就走了?”梁百川脸上的笑容停住,眸光深深地盯着顾靖萧的背影,冷冷开口道。
可顾靖萧并不理睬他,面无表情直欲离开九洲清宴。
梁百川见顾靖萧直接无视他,心中更加恼怒,愤愤在顾靖萧背后吼道“你是怕了吗?陛下今日抬举洛家长子,就是为了日后来分你的权,走你走过的这条路,取代你丞相的位置!你是怕了吗?!是啊,如果是我我也怕!你顾家的满门荣辱可都是要靠你一个人,你要是丢了丞相的位置,你顾家还有如今的地位吗?”
顾靖萧停下步伐,利落地回身。
静默的目光射向梁百川。
大殿中噤若寒蝉,无人敢发一声。
一位是权倾天下、四大家族之首的顾家。
一位是国公嫡子、与天家做妯娌的梁家。
这两人皆是不好惹的冤家,也不会有人真的头硬,想要去和这样势力的二人碰一碰。
顾靖萧的眼神极冷极凉,这眼神中带着坚硬和孤冷,隐隐透露着凄厉和铁血。这双眼看得久了,不知怎的,竟会使人无端手脚冰冷,心惊肉跳。
梁百川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撤回自己的目光,佯装强硬道“你盯着我作甚!”
“你看看这张脸。”顾靖萧伸手,不轻不重地敲在洛汉康的后劲处,暗使一股巧劲,迫使洛汉康抬头直视着梁百川,也让梁百川得以完完全全地看到洛汉康的相貌。
顾靖萧收回手,他依旧漠然,面无表情,冷冷道“好好记得这张脸,如果洛家长子有朝一日取代顾某丞相的位置,你梁家就该像拜顾家那样,再拜一个洛家。”
言罢,顾靖萧转身离开,不给梁百川一丝发言的机会。
等到顾靖萧的身影消失在大殿,被顾靖萧所说之言气得话都不出来的梁百川才反应过来,推开眼前洛汉康,几步冲到门口,高声吼道“顾靖萧你别自以为是,我梁家何时矮你顾家一截!何时见了你们顾家还要行拜礼!你简直痴人做梦!”
高喊几声,并不见顾靖萧回应。
梁百川气得快步离开大殿,追向顾靖萧的步伐,殿中几人也随着梁百川离开大殿。
“顾靖萧你别走,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直到再也听不到梁百川的声音,洛汉康终于又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凶险,凶险,这朝廷当真是万分凶险。”随后理了理身上的朝服,离开了这今日让他胆颤又心惊的九洲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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