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娘子知道洛母心中愧疚难安,挑着眉端直了身体,正色道“你若这般大包大揽便是同你自己过不去,我且说说这林氏,她若是个安分守己、疼惜女儿的人,便不会以旧情去央求洛相公,合该将女儿教由你抚养教导,他日谈婚论嫁,说出去好歹也是嫡母教养的孩子,哪怕是庶出也能说个好夫家,如今却是个什么玩意儿?由妾室抚养教导长大,怕是那些好人家听到这一点,便立刻退避三舍了。”
被这么一安慰,洛母心中畅快些许,含着泪笑道“也就只有你会同我说这些。”
许大娘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倒是你让我吃惊,竟然教着自己女儿防备盘算别人,你同我好好说道说道,是想将你的女儿嫁到何处钟鸣鼎食人家?”
洛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然不然,《左传》中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备则无患。无论她将来嫁到哪里,会盘算总是会好过些。”
许大娘子一哂,笑问道“就不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来算计去反而凉了郎君的心?”
这话竟问得洛母一滞,嫣红的嘴唇张了张,未吐只字片语,显然是哑口无言。默了半晌,方才凉凉道“伤了郎君的心总比伤了自己的心好,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不过,我只盼望她与未来的郎君相敬如宾,已是极好。”
这话才出不免惹得两人又是一番愁肠百结,皆是不约而同想了想自己的生平,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缠绵不尽之意。许大娘子笑得恍惚出神,怔怔问道“你可还记得文娴皇后?”
“记得。”洛母目露伤感。
那般洒脱肆意的女子,怕是不容易忘记。
“她是我们女子中第一人,无论陛下宠爱与否,她总是不甚在意笑吟吟的,即便后来被陛下废入冷宫,她竟丝毫都不在意,在冷宫养花种草、养鸡养鸭的,竟活得像模像样,过得好不自在,反而惹得陛下时常去探望,最后不知怎的,竟恢复了后位。只可惜文娴皇后福薄,才将将二十多岁,便染病薨逝了。自她死后,陛下哀痛不已,性情阴沉不定,发了好大的雷替之怒,后宫都折了好几位娘娘……”许大娘子缓缓讲述,洛母静静听着,放佛那时候的画卷一毫一毫地铺展开,一位洒脱肆意的惊世女子于画卷上跃然而立。
洛母叹息道“只可惜也没留下什么子嗣,到头来不过在史书上记了一两笔……”
屋里满是愁意,两人低头默然,怀念着这那位女子。
洛母怅然道“何故提起文娴皇后?”
许大娘子眨巴眼睛愁了两眼洛母,微微一叹,道“只是忽然想起了昔日文贤皇后说过的两句话,今日与你聊着忽然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洛母直言道“你说便是了,你我之间何有不能说的?”
许大娘子点点头,将话娓娓道来“文娴皇后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命数去走,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个道理。你教你的女儿盘算着过生活,这没有错。但是仔细想想,算来算去不过都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若是嫁得好夫家便不需要盘算,若是所嫁非人,便是算透了天地也是无用的。你如今有盘算,的确过得很好,可是细想想还不因为你嫁得一位好郎君,倘若你是我,在杨国公府这样的环境里,人人都长了十颗七窍玲珑心,二十副九折弯曲肠,你又能盘算出什么。”
明知许大娘子所说的确是有道理,但是洛母忍不住呛道“若我是你,不得郎君的重视,便将他老母哄得舒舒服服,同我一起对付其他几房的,必不能让他们爪子伸到我这里来。”
许大娘子闻言笑出声,甘拜下风道“好好好,你是‘女中诸葛’,我比不过你。”
说着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洛母郑重道“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日后定会好好将这些道理告诉我那闺女。”
见洛母听进去自己的话,许大娘子放心得颔首,思忖道“我刚刚瞧着你生的姑娘,看面相不像是个刻薄算计之人,眉目姣好,同你长得很像,将来也必能和你一样,嫁得一位好郎君。”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洛母心中自然喜不自胜,不免多问几句,“还有呢?”
许大娘子白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认真道“那孩子气度与其他人不同,普通嫡女身上都是矜贵名门的气度,你那丫头身上也有这份气度,可更多的是有些神秘难测的古怪,不容易被人看透她在想什么,是个让人不敢随意猜测厚薄的人。”
洛母激动道“你与我所想一样,我总觉得我这个丫头连我都看不透,像是聪明可有时又娇憨的很,可娇憨的时候又时常让人刮目一看,让人实在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许大娘子想了想,诚然道“我见过这么多女孩,可以拍着胸脯说阅人无数,一般女孩看两眼便知道是什么脾性。可我见到书丫头的那双眼,颇有深度,觉得自己没法参破她。自古都说真人不露相,我瞧着这书丫头定是位绝顶聪明的姑娘,你大可安安稳稳的放心,你的女儿过得绝不会比你差。”
洛母欣慰道“得你这句话,我也能稍稍安心了。”
两人自三月前见过便一直未见,今日见面立觉姐妹情深,便不自觉说了这么会子话聊了许多事,闲话完家长里短之后,终是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为婉婷议婚。
盛京官宦之家数不胜数,好郎君们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可是每家每户的真是情况,又有谁能够真正了解?
洛母抬眸问道“却不知,你是为婷姐儿找了哪家郎君?”
许大娘子神秘一笑,故意端着没有回答,直到洛母央求再三,才笑呵呵道“你可知魏郡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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