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十月时期,金黄的落叶铺满偌大的盛京,魏郡公府和洛府因着两家的婚事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婉婷的婚嫁是她人生头等第一的大事,不仅洛府紧张,就连相隔千里的成州冯府,也就是婉婷亲母的娘家也十分紧张。在收到女婿洛汉康送来的书信时,冯老夫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冯老夫人私心里觉得婉婷幼年丧母十分可怜,后来听说洛汉康又续了弦,整个人更是怕得不得了,曾有过想将盛桦与婉婷接回来成州的心思,只是盛京那样的大都城,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更为孩子与父亲之前的情谊,冯老夫人狠下心肠并没有将孩子们接回来。
可是后来每每想起盛桦和婉婷两人,冯老夫人心里就如同油煎似的,她心里暗自觉得自古后娘不会善待先头夫人留下的子女。虽然后来洛汉康在书信中说后娶的陈氏心思纯良,对孩子们极好,但是冯老夫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地会担忧。所以在收到婉婷要成婚的消息之时,她几乎想也没想,立马收拾停当,从成州出发,领着家中长孙浩浩荡荡地前往盛京。
所幸盛京离成州并不是很远,坐了大概三天左右的马车终于临近盛京城外。
洛汉康知道丈母娘的脚步已接近盛京城外,立马派遣了家中的丫鬟媳妇们,去成州至盛京的官道上等着迎接冯老夫人。也是赶巧,洛府的家仆们刚到没一会儿,就遇上了从成州千里迢迢赶来的冯府众人,立马笑着将冯老夫人接回洛府。
洛汉康是在菡萏院拜见冯老夫人,这里原本是亡妻冯氏的住处,后来冯氏殁了,洛汉康心中大痛便让家中奴仆们仔细收拾着这里,却又不让人住进来,只当是自己留着纪念。洛府原就不大,冯老夫人这乍一来,并没有收拾好的院子,洛汉康便让冯老夫人在菡萏院休息着,想着她们本是母女,互相也不会有什么介意。
洛汉康与冯老夫人稍稍寒暄,冯老夫人便借着长途跋涉颇为劳累的说法,打发了洛汉康去忙他自己的事,洛汉康便作了个揖转身出了菡萏院。他才刚一出来,冯老夫人边让丫鬟们带着长孙去卧房休息,自己则一改之前的劳累模样,瞬间坐直了身体,布满细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侧头同陪在身边十几年的李妈妈说“你去,把那个没用的林小娘给我找来,记住,别惊动了任何人。”
李妈妈心中一动,自然是明白了冯老夫人的意思,随即点头,不言不语地出门询问了丫鬟琴韵轩的位置便赶了过去。李妈妈到琴韵轩的时候林小娘正梳洗好准备出门,瞧见了李妈妈的身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开口道“真真巧了,我听说老夫人来了刚想要去拜见,就与李妈妈遇上了。”
李妈妈很是客套的微笑,和煦道“小娘惦记老夫人,老夫人自然也惦记小娘,还请小娘同我走一趟,去见见老夫人。”
林小娘笑着冲李妈妈点点头,很是听话地跟在李妈妈身后向菡萏院走去,可是她的心里很是不安,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这许多年,冯老夫人曾不止一次地传来书信,要她在洛汉康面前邀宠,要她去和主母陈氏对着干,这些信林小娘在看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不是她胆子小不敢做,而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兢兢战战的陪嫁,而是一个有女儿、有未来的女人,她要为自己女儿和未来考虑,所以对于冯老夫人吩咐的事她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听话。
菡萏院近在眼前。
林小娘不禁抬眸望了一眼,恍惚地想这院子她得有多少年未曾来了……
彼时的她只是冯氏身边的贴身女史,是冯氏府中的家生子,在主人家的一声命令她以陪嫁的身份随着姑娘冯氏一起嫁到洛府。那时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想好好伺候主君大娘子。可是后来随着主君荣升迁往盛京,大娘子冯氏月中牵挂主君,遂身体没有修养好就急着前往盛京,结果坏了身子缠绵病榻。冯氏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行,所以便将自己送给主君以谋求她子女的后路。
她就像是一件可以被交易的物品,从冯氏到洛府,又从洛府到洛汉康的枕边。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无所谓。
反正她的意见也不会有人会去听。
一开始的她很听话,无论冯府让她做什么都会做,所以才会有了洛晚晴的存在。可是正是因为有了洛晚晴,渐渐的,她就不再那么听冯氏的安排,因为她想要为自己女儿活一活。
“小娘请罢,老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小娘呢!”
李妈妈的声音打乱了林小娘的沉思,林小娘豁然清醒,冲李妈妈点点头,抬步走进唐屋内。
林小娘刚一进门,便看见冯老夫人捧着茶杯依偎在炕上,看见自己进来稍稍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茶。林小娘并不敢说什么,只能谨慎地走进来,在冯老夫人面前站定,露出一张笑脸,缓缓道“奴、奴婢见过老夫人。”
冯老夫人闻声笑了出来,垂着眼皮俯视着林小娘,淡淡道“你倒乖觉,见到我还会自称一声奴婢。”林小娘将头颅垂得低低的,从头到尾表现出的卑微让冯老夫人心头畅快了不少,随即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和道“起来吧,怎么说如今也算是个主子,坐下罢。”
林小娘虽然听从冯老夫人的话站了起来,但是她并不敢真的就坐下,而是规规矩矩地在一旁站着,恭敬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大娘子和老夫人的抬举,奴婢如今又怎么能做个小娘。”
冯老夫人见林小娘谨慎卑微,倒不是翅膀硬了不听话的模样,不免有了疑窦,便问道“你现在倒是听话,怎么往日我让你做事,你却为何总是忤逆我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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