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意戏曲班子的名号可以说是响彻整个盛京城,可是婉书到底没有能好好听上一曲自己想听的戏曲,此时的她已经被杨蓉风风火火地拉着从戏园子里拉出来。两人在戏园子不远处的一处小池塘边站定,贴身女史都在不远处守着,显然是杨蓉没敢让她们靠近并未靠近,杨蓉仔细审视过四周无人,才放下心,三思之后仍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瞧你真是疯了!”
对谁心动不好,偏偏对暴虐无常、冷血狠辣的丞相动心。难道婉书看不出来,明明是赵小侯爷更迷人!
婉书闻言之后温柔地莞尔一笑,瞧着杨蓉生气担忧的模样,她心中很是感动。婉书侧过身站着,入目的便是一碧如洗的小池塘,池水清澈如镜,可以看见在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婉书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进小池塘引起层层涟漪,望着那涟漪,婉书才道“蓉姐儿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顾相才华横溢,钦慕他文章写得好而已,并非你想的那样。”
杨蓉哪里会信婉书说的话,她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婉书,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如同审讯犯人的包青天般满脸严肃谨慎,让人看着害怕,“你别想诓我,我自认识你便从来没有见过你像今天这般失礼。怎的,一曲《南柯梦》莫不是唱到你心了?”
婉书顿时失笑,闪烁着眸光望向杨蓉,淡淡道“我今日才知道你说话如此幽默。”婉书顿了顿,低头思考着什么,转而又道“蓉姐儿,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对于不可能之事我是从来不会肖想的。如今我与顾相,也仅仅只是我觉得他文章写得好而已,以后也不会有其他可能。”
杨蓉仔细在想婉书的话,神色犹豫,但是终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神色怜惜地握着婉书柔软的手,点头安慰道“你能明白其中利害就好,如今顾相权势滔天,我那日偶尔听到父亲说陛下想将怀星公主赐婚给顾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婉书反而奇道“可是我适才在席上瞧见侯爵娘子对那怀星公主的态度很是亲昵,我还以为怀星公主是要与忠远侯结秦晋之好呢!”
杨蓉不置可否,简单地陈述道“怀星不过是陛下封的公主,又并非皇室血脉,无论嫁给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既不用担心日后驸马权利太重,也不用担心娶了公主堵塞夫家的政治仕途,侯爵娘子如何精明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待怀星的。”
婉书微微动容,像是不认识杨蓉一般看着她,显然不相信杨蓉对朝事如此清楚。杨蓉心中羞怯,略微提高声音“我就是在家中偷听到我父亲议论这事,我才知道的。不说这个,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和他不可能。”
婉书的神色有些黯然。
不远处芸卿快速踱步走到婉书的身边,倾身覆在婉书的耳边,轻声道“姑娘,马车我都翻遍了,并未找到姑娘你随身带的方帕。”
婉书眉梢微挑,转身望着芸卿,细声问道“马车里都找遍了?”
芸卿回答得斩钉截铁,“姑娘,奴婢仔仔细细找了三遍。”
婉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转而盯着脚下的土地,枯黄惨败的落叶簌簌萧瑟地铺满婉书的脚边,似是大地裹上了一层金黄,婉书眉宇间的阴郁像极了秋季天空的暗沉,此时秋风滑过,又带起许多树叶扑朔迷离地飞舞着,像是躲避着婉书眼中的盛秋风霜。
芸卿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方帕是女儿家的贴身物件,上面还有您的小字,若是让三姑、若是让别人捡到您的方帕,会不会用在什么居心叵测的事上。”
她嘴里想说没有说出口的是三姑娘婉晴,即使她反应得极快,但是杨蓉也听得出来。
顷刻,杨蓉也有些着急,她素来见惯庶女姨娘的肮脏手段,若是婉书的方帕落在婉晴的手里,不知这小庶女会想到什么鬼蜮伎俩来坑害婉书,杨蓉也焦急道“书姐儿,你快想想办法,总不能让那小娘生的欺负到你头上来罢?”
相比两人的慌张,婉书冷静得出奇,她静静地沉着眸显然是在思考婉晴拿着自己的方帕会做些什么?婉书听到杨蓉的话不置可否地一笑,语气沉静地问道“蓉姐儿,依你之见,你觉得一条方帕能让我三姐姐做什么?”
属于婉书的方帕能让婉晴做什么?
杨蓉平时见过大宅里的手段,顿时眸光一亮,迅速地开口道“栽赃陷害!”她曾见过家里姨娘用过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干的肮脏事甩到别人的头上,凭的就是一块主君亲自赏的玉佩,可怜另外一位被算计得毫无反击能力,最后竟打发被卖给人牙子。可是此时婉晴早已不见踪影,又要去哪里找她,阻止她行这栽赃陷害的肮脏事。
杨蓉急得仿佛自己在被庶女算计,可是婉书依旧风轻云淡,凝眸想了片刻,条理清楚地开口道“我们人在忠远侯府想要大规模地找人难以实现,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证明这方帕我早就已经丢了,无论这方帕会出现在哪里都与我毫无关系,所以任凭这婉晴做什么都与我没关系。我们现在可以去找侯爵娘子,她是今日的东道主,也只有她的话最权威。”
杨蓉连忙点点头,急切道“没错没错,你说得对,那我们就按照你说的做,我们刚来的时候不是瞧见了侯爵娘子就在戏园子里看戏,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她说着,便拉起婉书的手往戏园子里走去,也不管顾靖萧还在不在戏园子里看戏。
果不其然,侯爵娘子仍还在戏园子里陪着方老太君看戏。
顾靖萧也仍然还在戏园子里,依旧坐在正中的位置,冷冽了一身寒冰。他像是用余光瞧见了婉书和杨蓉急急跑来的身影,竟鬼使神差般地冲着两人的方向静静看去,那视线像是黑夜中忽然亮起的一抹光,像是绝望中忽然亮起的希望,却因为隔着千山万水,更让人绝望。
杨蓉下意识地便看向身旁的婉书一眼,见她面色犹自发怔便暗暗在心底骂她没用,自己一人使着力将婉书拖拽着往方老太君和侯爵娘子走去。
始终,婉书还是在顾靖萧的面前走了一遭,尽管目不斜视,尽管……彼此不识。
侯爵娘子见两个小辈正往这里走了过来,立马坐直了身体,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不看戏在园子里乱跑什么,可是这戏不好看。”
婉书和杨蓉先依次给方老太君和侯爵娘子行过礼,然后顿了顿,婉书才恭敬道“老祖宗、秦大娘子,婉书有一件事可能要叨扰两位。今日来侯府赴宴,我身上带着一只绣柳叶的真丝方帕,可是婉书粗心,竟将那方帕弄丢了,可否请老祖宗和秦大娘子帮帮忙,帮婉书找一下方帕。”
找不找方帕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让这两位大人物知道自己方帕丢了。
方老太君笑得慈祥温和,不甚在意道“没事,一块帕子而已,等会儿让大娘子送你十块八块的,你说可好?”
侯爵娘子也笑道“老祖宗说的是,一块帕子而已,我一会儿定然送书丫头十块帕子。我听说你这丫头素来是喜欢听戏的,不如来陪我和老祖宗听戏。”
婉书和杨蓉相识一眼,见目的达到两人心中皆安定下来,便笑着点头上前,同老祖宗、侯爵娘子一起听戏。
谁知两人还未坐定,坐在正中的顾靖萧竟然冷冷发了话,淡淡的却不容人忽视,“方帕是女孩的贴身物件,弄丢了还好,若是到了有心之人的手里就不是弄丢那么简单的了。”那顾相依旧在听戏,说话的时候头都不回一下,却依旧霸气十足,“老太君和秦大娘子也是女子,应当明白其中利害,顾某也不便多言。”
说完这话,他忽然起身向戏园子外面走去,看那样子像是不想再听戏。
“顾相所说言之有理,方帕毕竟是女儿的贴身物件。”显然,顾靖萧留下的这句话足够震慑方老太君和侯爵娘子,方老太君冲儿媳使了个眼色,侯爵娘子立马领会了老太君的意思,转身吩咐身边的管事妈妈,让忠远侯府中的家仆们去替婉书找方帕。倒是婉书和杨蓉坐在一旁脸上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地望着老太君和侯爵娘子。
自然,两位长辈并不会和小辈计较这件事,只在心里暗说一句顾相多管闲事。
忠远侯府的仆人都在浩浩荡荡地替婉书寻找那块丢失的方帕,杨蓉和婉书坐在戏园子里听戏,顾靖萧走了之后戏园子里的人又渐渐多起来,恢复了戏园子该有的热闹和嘈杂,婉书二人听戏听得正入迷,忽见侯爵娘子身边的管事妈妈正冲着这个方向走来。婉书心照不宣地同杨蓉对视一眼,只等着接下来看好戏。
那管事妈妈走过来自然先对老太君和侯爵娘子行礼,然后才开始汇报寻常帕子的情况,她开头便是一句‘倒也奇了’,方老太君和侯爵娘子都在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讲下去,管事妈妈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原本按照大娘子的吩咐,领着府里的丫鬟们替书姐儿找那块丢失的帕子,帕子还没找到,反而女客休息的院子里有位傅大娘子,她称醒来就发现自己丢了一块玉佩,奇怪的是,书姐儿的那块帕子正巧就在那夫人的房里……我等没法分辨个清楚,所以特地来请老祖宗和大娘子的意思。”
这事情就如同婉书和杨蓉预料的那样,栽赃陷害,这种低劣而幼稚的手段,一切都在婉书的预料之中。
在管事妈妈说完之后,婉书忙屈膝福下身,恳切而又楚楚道“老祖宗、秦大娘子明鉴,婉书在宴席结束之后就来戏园子看戏,适才与蓉姐儿去更衣才发现方帕不见了,所以才特来禀告您二位,后面我二人也未离开戏园子,傅大娘子丢失的玉佩实在与我无关,还请您二位一定要给我一个清白。”
这事情发生得这样的巧这样的怪异,老祖宗和侯爵娘子用脚指头想都能够知道这事并不简单,连忙上前将婉书扶了起来,温声道“你放心,我和老祖宗还在这儿,这事便怎么怨不到你身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偷儿如此大意,捡了西瓜丢了芝麻。”侯爵娘子语气中满是怒意,今日是老侯爷的寿诞,有人还敢借着忠远侯府故弄玄虚,她心中如何能忍得。
侯爵娘子处理家事的能力很强,老太君便将此事交予她全权处理,慈祥地执着婉书的手让她别担心,然后便由一干婆子伺候着回自己的院中休息。侯爵娘子娘子和两个姑娘恭送老太君一直到西院子门口,然后侯爵娘子便领着婉书和杨蓉前往女客用来休憩的院子。
院子外守着两个当值的丫鬟,见到侯爵娘子过来连忙恭敬地行礼,侯爵娘子领着婉书和杨蓉直贯而入。此时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忠远侯府出了贼人,还有人在说婉书的方帕出现在傅大娘子的房间里,会不会婉书一时糊涂……种种说法,混合着脂粉香气,更显嘈杂。
见院子里内嘈杂,侯爵娘子低声清了清嗓子,众人顿时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侯爵娘子,侯爵娘子左右环顾一眼,认真而严肃地开口“今日我忠远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是我忠远侯府的过失,诸位娘子放心,我作为忠远侯府的主母定然会给众位一个满意的解释,咱们不如先进堂里坐着,我让丫鬟们上点好茶,这事咱们慢慢说来。”
人群中婉晴已经瞧见侯爵娘子身后的婉书,婉书似乎也注意到了婉晴,竟对着婉晴报以莞尔一笑,那笑容让婉晴心中骤惊,觉得自己所有的谋划似乎都被婉书掌握在手中。
怎么可能!
婉晴狼狈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望着婉书,心里久久不能平息,她心道洛婉书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在谋划什么,婉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秦大娘子既然已经说了这话,众人便也不在院子里站着,纷纷进入正堂里坐着,丫鬟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茶送到众人手旁的茶案上。
侯爵娘子见众人入座,自己则领着婉书和杨蓉相继着进入正堂。侯爵娘子微微侧身,让众家眷可以看见她身后的婉书,然后走到主位上坐着。
此时的侯爵娘子面色罩着寒霜,缓缓道“刚刚我听众位夫人议论方帕的主人婉书有嫌疑,我可以同诸位夫人说得清楚明白,适才书姐儿一直陪同着我还有老祖宗在戏园子听戏,我想书姐儿应该没有空要去偷傅大娘子的玉佩。而且傅大娘子您也放心,这事既然出在我忠远侯府,我定然要调查得清清楚楚,给你一个答复。”
傅大娘子听侯爵娘子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疑惑,开口道“如果不是书姐儿,那她的手帕为何我休息的房中。”
侯爵娘子的目光扫过堂内一众年轻的女孩儿们,那一双吊梢眉眼中的威胁意味显然而易见,她正色道“适才书姐儿与我在戏园子中看戏,就发现自己的方帕不见了,我心想这毕竟是女孩子的贴身物件,书姐儿还是闺阁丫头,我便吩咐府中的仆人去寻找婉书的帕子,却不曾想帕子没找到,傅大娘子的玉佩又丢了,倒是奇了。我在侯府十几年从未见过这般情况,今日我若查不出个丁卯来,便是对不起老祖宗对我的信赖。”
侯爵娘子姓秦名一个晚字,原本是金陵秦家的嫡女,与金陵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家在金陵是旗鼓相当的世家大族。因性格干练利索被方老太君相中嫁进忠远侯府,她侯府持家十几年,从里到外是一致的心服口服,今日她既然说要将此时查得明明白白,那就会定然查得明明白白。
众女眷在底下窃窃私语地琢磨着到底是谁偷了婉书的方帕,又潜进傅大娘子的房里偷了她的玉佩,要知道盛京夫人中唯有这傅大娘子最为难缠和斤斤计较,今日若不是有侯爵娘子和老太君能够为婉书作证,只怕任凭婉书有十几张嘴都说不清楚。不过这偷窃既然不是婉书,那又会谁是?众女眷此时心中很是好奇,不免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等待秦大娘子慢慢查证。
可是人群之中的婉晴实在没有旁人这份看热闹的心思,她哪里知道婉书会找了侯爵娘子和老太君为她作证,她本来让贴身女史竹风去偷傅大娘子的玉佩已然胆战心惊。她知道傅大娘子此人睚眦必报,而且即使小心眼,如果婉书的方帕在她的屋子,她一定就会认为是婉书偷了她的玉佩,继而闹得忠远侯府不宁,也能够将这位嫡女的名声搞臭,到时候她在做出一副姐妹情深,先是训斥尔后求情的模样。既显得她知书达理,又重情重义,定能为自己在这群女眷中赢得好感。
可是她哪里会知道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
清冽的茶香溢满整整一堂,侯爵娘子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不轻不重地放下,气势十足,问一旁的傅大娘子,“按理说,您在休息,丫鬟也应该守在您屋子门口,若是有人想要进去偷一块玉佩基本不可能,所以想要问一问,您在休息的时候,丫鬟是否一直守在您的屋门口?”
傅大娘子瞪圆了眼睛,打着包票拍着胸口,肯定道“那是自然,我们府上的丫鬟都是恪尽职守的,自然不会趁着我睡觉的时候东跑西跑。你说是不是,紫香?”
傅大娘子看向身后的贴身女史紫香,而后者红着一张脸不敢直视主人家,瞧那样子很是愧对傅大娘子对她的夸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傅大娘子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眼神厉厉地盯着紫香,极是彪悍道“好你个贱丫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罢?主人家还在屋里睡觉你竟敢随意出去瞎浪,害得我丢了一块这么贵重的玉佩,等回府我就打断你的双腿,把你打发出去做乞丐。”
紫香吓得立时跪在地上,眼泪都流了出来,直直对着傅大娘子磕头,见傅大娘子还是不理睬,上前拽着福娘子的裙摆,哭着道“大娘子饶命、大娘子饶命,奴婢是、是看到您已经睡熟了,想着周围又有忠远侯府的人看着,才出去见一下昔日的好友!奴婢以后,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大娘子饶了我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谁知那傅大娘子竟狠狠地踹了那紫香一脚,将紫香踹得撞在桌案腿上,白皙的额头登时被磕破了一块皮,顿时涌出些许鲜血。一旁的女眷发出惊呼声,看着傅大娘子的眼神中带了点惧怕和嫌弃,觉得她身为主母,居然对一个女史动手实在是太丢身份。
侯爵娘子的目光射向傅大娘子,狠辣又无情,冷冷道“今日是老侯爷的寿诞,傅大娘子这是拿我们忠远侯府当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动手伤人还见了血,莫不是要触老侯爷的霉头。”侯爵娘子话语间不留一丝情面,言辞令色,傅大娘子就算想反驳,但是顾忌老侯爷的脸面,神色变了变将话都压在心里。
“芳齐,拿药来把紫香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芳齐就是侯爵娘子身边管事妈妈的名字。
她听到侯爵娘子的吩咐立马应了下来,转身出了堂屋。她动作到也快,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清水和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过来,作势便要替紫香处理伤口。紫香哪里受得起勋爵娘子身边的管事妈妈服侍自己,立马从芳齐手中接过伤药和水盆,拿到一旁自己去处理,撒好药之后才又返回堂屋等着继续回话。
见到紫香回来,侯爵娘子略微想了想紫香说先前说的话,继续问道“你先前说你没有守在你家大娘子的屋外是因为见到你昔日的好友,那你的好友是谁,她如何与你联系的。”
紫香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原本低垂的头颅向四周环顾一圈,然后伸手向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诚实道“回秦大娘子的话,奴婢的好友如今在洛府三姑娘身边伺候,被三姑娘赐名琥珀,就在那儿。”随后紫香收回手,又道“奴婢和琥珀原来是在一个人牙子手里,只不过后来奴婢比她先被卖了出去,今日在忠远侯府见到琥珀心中十分喜悦,后来我家主子睡觉的时候她来找我顽,我一时糊涂,才会于玩忽职守。”
“瞧瞧罢,我就说是这个丫鬟偷玩才没在我屋外门口守着,继而害得我玉佩丢了!我踢她那一脚都算轻的。”傅大娘子忍不住在旁边来了一句,但是被侯爵娘子的眸光一扫过,又立马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望着紫香所指的方向瞧了过去,婉晴和她身后的琥珀便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洛家的两个姑娘,一个因为方帕被怀疑,而另外一个却与丢失玉佩的傅大娘子的身边女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情况似乎一下变得清晰了出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变得暧昧而调笑,落在婉晴的身上。
婉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一下‘嗡’地轰然炸开——
周围人的目光如同刀一般狠狠刺进婉晴的身上,婉书的眼神也不轻不重地飘了过来,带着讥讽带着怜悯,落在婉晴的身上。婉晴抵挡住了所有的眼神,可是婉书的这一记眼神她却好似没有任何防守能力,脸色顿时便得铁青,冷着眉目对上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僵硬着表情发问道“诸位娘子这目光是何意思?难不成认为是我偷了傅大娘子的玉佩?还是认为是我偷了我妹妹的方帕?亦或是其他?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且我同我妹妹无论是谁出了丑,与我洛家的门楣没有任何益处,我岂会愧对我的父母?”婉晴说的情深义重,女眷们到觉得有几分可信。
剩下不相信婉晴的女眷们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她们似乎都所有顾忌,毕竟如今洛盛桦正得陛下重用。可是坐在一旁的怀星公主反而来了兴趣,细细看过婉书和婉晴两人眉间的神情,笑着道“虽说是一家子姐妹,怎么我瞧着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是不怎么和睦呀?指不定这其中另有隐情,我等也未可知啊?”
婉晴挑眉反笑,没有丝毫退让,“怀星公主又不是我洛家人,岂止我与妹妹关系不好?我家主母待我如亲女,婉晴感激四妹妹都来不及,怎么会和四妹妹关系不好呢?怀星公主还请不要妄自猜测了。”
怀星公主登时怒目而视“你大胆,竟敢这么同我说话——”
“还请怀星公主莫生气,她口口声声说怀星公主你不清楚洛家的情况,那三妹妹,你觉得我清楚咱们洛家的情况吗?”嘈杂的人群中,婉婷豁然开了口,目光直直看向婉晴,露出极具侵略性的一笑,随后调笑着看向堂屋里的众位女眷,开口道“你们可不知道我这位三妹妹,自恃貌美有才情,时常言语欺凌折辱我和四妹妹,我母亲心善未曾与她计较,反而养得她越来越猖狂。”
婉婷的出现让婉晴有一瞬间的慌张,但是在这紧要关头,婉婷只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摆平。她反应到快,听到婉婷的话之后笑了笑,眼角往下耷拉,做出一副生无可恋、饱受伤害的模样,嘴角露出森然笑意,凉凉道“呵,二姐姐可真会倒打一耙,平时你们两自认为你们两是嫡女,对我百般折辱,怎么如今在你嘴里反而成了我对你们百般折辱。我知我出身不如你们高贵,但是你们不能因为我是庶女就可以这么欺辱我罢?!”
婉婷还是老样子,在婉晴的面前永远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今的婉书自然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她自侯爵娘子身后站出,目光温和而又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婉晴,缓缓问道“三姐姐可知自相矛盾这个词,你刚刚与怀星公主说我母亲带你犹如亲女,你感激都来不及,二姐姐出现你又说,我与二姐姐平时百般折辱你,我真不知道你这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你今日堂上说的话又有几句是可信的?且至始至终我与二姐姐都未曾对任何人说过你是庶女,你如今倒是迫不及待自曝庶女身份。怎么,想要求得同情可怜?”
“我——”婉晴被婉书这一席话问得发窘,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不过是一时情急将话说错了而已,我的意思是二姐姐时常折辱我,并非是四妹妹时常折辱我。”
怀星冷笑道“一时一个说法,真不知道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
侯爵娘子冷眼旁观,见众人都说完,自己才开口道“紫香,你离了院子之后你家娘子屋前可还有人守着?”
紫香先是苦着脸摇了摇头,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低头道“奴婢忽然想起来,我家大娘子的屋子就在垂花门不远处,垂花门是有人守着的,若是有什么人进到我家大娘子房里行窃,必定要经过垂花门。那定然有丫鬟看见的,大娘子唤来一问便知。”
侯爵娘子娘子冲身边的芳齐使了个颜色,芳齐立马默声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看守院子的丫鬟们进了堂屋。
侯爵娘子的目光扫过,正色道“这位紫香姑娘出去院子的时候你们可曾有人看见?”
看守院子的丫鬟们相识一眼,有两名丫鬟从一众丫鬟中走了出来,冲侯爵娘子福了福,右边那个丫鬟道“回大娘子的话,奴婢曾经瞧见这位姑娘出来过。”
侯爵娘子点点头,又问道“自她之后,都有什么人进过院子。”
那丫鬟先是沉眉想了想,有些确定又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在紫香姑娘离开院子后,期间只有过沈府的、洛府、恒国公府的女眷们进过院子,其他便没有其他府的女眷们进过院子。”
傅大娘子似有些不信,问道“这丫鬟记性就这么好?连哪个府邸的人都记得?”
那丫鬟笑了笑,转身冲傅大娘子福身,恭敬道“多谢傅大娘子夸奖,奴婢记忆自小便是如此,记事快且清晰,而且紫香姑娘离开园子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奴婢自然记得清楚。”
傅大娘子瞧瞧了忠远侯府的丫鬟,又瞧瞧了自家的丫鬟,心里不由地更生气了。
怀星公主听到那丫鬟所说的女眷中提到洛府,笑吟吟地望向婉晴,问道“怎的紫香一离开傅大娘子的屋外,洛府的丫鬟就这么巧也进了院子,这是不是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啊?难不成这玉佩还真是洛府的人偷的?洛府现如今这么穷困,竟还要偷别人家的玉佩?”
公主说这话只是想给婉晴难堪,但是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此时院子里还有另外两个姓洛的女眷,婉婷听得满肚子火,但是又不能对公主发怒,只能更加用力地瞪了婉晴一眼,心中早已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婉书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头,公主说话无忌,可是这话实在太过折辱洛家,芸卿轻轻地低声问道“姑娘,要不要我去找大娘子过来?”
洛母此时仍然酒醉未醒,正在酣睡中。
婉书摇了摇头,神色冷凝,轻声道“若是事事都靠娘,那我未免也太没用了。”
似安慰似的拍了拍身旁芸卿的手,婉书沉了沉眸子走上前,语气温和但又不会让人小觑了去,静静开口道“公主这话未免也有些过分?我家虽不是富贵之家,但也算读书的清流人家,父亲与兄长在朝廷矜矜业业地辅佐陛下,虽然不是朝廷要员,但也是天晋官员,公主说这话似是有辱骂朝廷命官之意。”
怀星公主心中很是愤懑,她坐在这儿两番开口说话,被洛家这两个丫头不留情面地驳回好两口,她身为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如今身处在忠远侯府,她不便发火,这若是在皇宫之中,她定要将这两人狠狠责打一顿才能解气。
将心里的怒火压下,怀星公主语气冰冷,森然道“那你就解释清楚,为何紫香去见过你家的丫头之后洛府的女眷就进了院子!又为什么你们洛府的女眷进了院子之后,傅大娘子的玉佩就不见了,而你的方帕恰好又在房里!书姐儿如此大义凛然,定能给傅大娘子,也可以给众女眷一个答复罢?”
婉书忽尔笑了,她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开口,像是早已想好怎么应对,“公主怎么就能确定傅大娘子丢失的玉佩就我洛府有关联?今日女眷人这么多,我三姐姐美貌又有才情,安知不是旁人嫉妒我三姐姐,所以捡了我的方帕,又偷了傅大娘子的玉佩,意在栽赃我们整个洛府!又或者是哪个贪财小丫头怕事,所以叩在我们洛府的头上!倒是怀星公主你十分奇怪,今日与我们洛府的女眷第一次见面,为何处处与我洛府过不去?”
怀星公主愤然起身,手指几乎指到婉书的脸上,脸颊酡红显然是怒火高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竟然怀疑我偷了傅大娘子的玉佩?我可是堂堂公主,我怎么会做着行窃之事!”
婉书冷笑一对,显然是不相信裴怀星所说的话。
堂屋里这么多的命妇在场,她所倾心的小侯爷的母亲也在场,堂堂公主的清誉岂容这洛家的混账丫头胡乱攀扯。她作势就要上前,嘴里念念有词道“真是一张利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芸卿和流萤连忙挡在自家姑娘的身前,嘴里哭喊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婉婷在一旁摩拳擦掌也想上去给公主来两下子,婉晴则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婉书,像是不敢相信婉书竟然帮自己说话。
“够了!”
两方缠斗的人立马偃旗息鼓,停了下来
侯爵娘子见形势不对立马连连冷哼一声,眼里颇为失望地望着怀星公主,但是嘴里的语气也算温和,“您是堂堂公主,何必与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失了皇家的尊贵不说还竟让外人看您的笑话。”
被侯爵娘子这么一说,裴怀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但是为时已晚,冷静下来的她才发现堂屋里一众女眷正嬉笑着指点着自己,像是在嘲笑自己居然对官员的女儿动手,裴怀星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丢脸至极,原本清秀的脸上一片铁青,裴怀星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甩袖跑出了堂屋,侯爵娘子见状立马安排人追了上去。
目光一转,侯爵娘子又瞧见一旁的婉书被怀星公主拽的发髻也乱了,妆也花了,脸色也有些惨白,想到她母亲与自己的交情,心中不忍,便皱了皱轻声道“你也下去梳洗整理一下罢,等下再来回话。”
婉书由女史搀扶这从地上站起来,不忘恭敬地给侯爵娘子行礼,然后转身拉着婉晴,往离间走去。
傅大娘子瞧着两人进里间的身影,不可思议道“大娘子您就这么让她们两进去了?就不怕她们串供吗?我那块玉佩可是价值——”
才儿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就连侯爵娘子现在都摸不准这玉佩到底在谁那儿,究竟谁的话比较可信,还是真如婉书暗示的那样,是怀星公主和她们不睦,所以故意使然。瞧着刚刚怀星公主与洛家姐妹争锋相对的模样,侯爵娘子心中是真的没有着落。但是她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要牵连更多的人,若是查出来真的是公主,这事她要怎么做?所以此时的侯爵娘子已然烦得不得了,偏偏傅大娘子还要再来插一脚。
侯爵娘子登时没了好脾气,口气略有些不耐,反问道“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侯府补偿您一块同样价值连城的玉佩,傅大娘子觉得这样可还行?”
傅大娘子见她动了怒,便恹恹地坐下,不敢再发问了。
进了离间的婉书冲贴身女史们使了使眼色,两人便听话地去门口守着。
婉晴有些不安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婉书,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不想迎来铺天盖地的一耳光,这甩耳光的力气不是很大,并非是为了打她,更多是在警示在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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