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略一交会,院子前的三位少女步伐翩跹地向许大娘子这边走来,婉书偶然间听见身边的邢南春小声嘀咕了一句‘怎的走路姿势都如此优雅’,婉书心中暗暗发笑,抬眼横扫望去,只见那为首的少女确实连走路姿势都优雅到极致,可见这大户人家连姑娘的走路姿势都是要严格训练的。
不一会儿,三位少女在许大娘子面前站定行礼,那位像凤凰一样美丽的少女连在福身行礼的时候都是仪态万千的。
“二婶婶安好。”
“大娘子安好。”
两种不同的称呼,两种截然不同的地位,都在这句话里表达得显露无疑。
为首的少女称呼大娘子为二婶婶,据婉书所知道的信息来看,杨国公府长房的嫡长女前几天就已经成婚,这位像凤凰一样绚烂夺目的女子应当是长房的嫡次女杨萤,婉书心想好在没有把流萤带来,否则与这杨萤的名字相冲还有些尴尬。
后面这几位唤的是许大娘子,婉书的目光静静扫去,瞧见另外两位少女的眉目间清丽无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可两人的眼睛里却有些浮躁和不安定,若是婉书猜得没有错,这两位应该就是杨蓉口中那一堆不省事的姐妹花——杨茉和杨莉。
许大娘子伸手虚扶了一下杨萤,如春风般和煦地对杨萤微笑,微微侧身将邢南春和婉书显露在杨萤眼里,温声道“这位是邢家的姑娘南春,这位是洛家的姑娘婉书,以后都在瀚光院同你一处学习,还望萤姐儿多多照顾。”
邢南春和婉书很有默契地一起开口“萤姐儿好。”
杨蓉笑嘻嘻地从一旁探出脑袋,像是撒娇一般对着杨萤道“四姐姐,还有我,我以后也要来瀚光院同姐姐一同学习。”
杨萤的性格像是水一般的温柔和宁静,冲着几个女孩露出秋水般的笑容,随后又望向许大娘子,温柔道“二婶婶放心,我会照顾好三位妹妹的。”
许大娘子很相信杨萤,听到她说完这话后欣慰地点点头,温声道“有了萤姐儿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许大娘子说完这话,目光就瞧向旁边的庶女姐妹花,语气显然没有那么温和,像是淬了冰一样,冷冷地发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莫不是也想跟着李麽麽学习?”
许大娘子语气中充斥着的怒意和冷漠,姐妹两直接无视只当看不见,温温柔柔地福下身,斯条慢理道“回大娘子的话,父亲说我和妹妹都是杨家的女儿,身为杨家的女儿自然可以来听李麽麽授课,好好学习规矩礼仪,以后见人也不至于丢了规矩,大娘子,你不会不允许罢?”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婉书都觉得熟稔。
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可是听到的却是一模一样的语气和一模一样的话,可见家家都有这么一两位惹人心烦的庶女,那为什么男人就一定要三妻四妾,搞得家宅不宁呢?
“你既求了你父亲又何必来问我,昨日李麽麽自己说授课只授于世家嫡女,你们若是不怕吃排头,便进去瀚光院一处学习。若进去学习也要放得规矩些,一院子的人皆是嫡女,你们两可别丢了杨国公府的脸面。”
许大娘子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当着面暗讽她们是庶女,三言两语说得这对姐妹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许大娘子的脾气直率,向来不允许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才和丈夫的关系闹僵,比起洛母的盘算,她少了份对人心的把握,相对则多了一分快意。
杨茉杨莉脸色略僵硬,姐姐杨茉福身道“大娘子说的是,我和妹妹一定谨记,绝不会丢了杨家的脸面。”
许大娘子听完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不再理睬她们两,转过头去同杨萤、婉书几个女孩说话,既没有和几个女孩介绍,也没让她们互相认识,邢南春和婉书也很聪明地只同许大娘子与杨萤说话,直接无视了一旁的杨茉与杨莉。
“李麽麽请诸位姑娘进去。”
瀚光院的门被推开,有两位女史面含微笑地从院子里走出来,略略抬高声音通知正在闲聊的女孩们。许大娘子冲女孩们挥挥手,站在院子门口瞧着她们鱼贯而入,见姑娘们都进了院子之后她才转身离去。
两位女史将女孩们带至瀚光院的堂屋中,此时堂屋中静谧无声,也没有瞧见李麽麽的身影,几个女孩便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挑好桌案坐下,杨蓉的两个庶女妹妹屁股一定,直接坐在了正中居首的位置,丝毫没有顾虑自己的身份。
杨茉杨莉两姐妹是二房的人,杨萤不便开口,只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而杨蓉和邢南春显然是不能忍,摩拳擦掌着要上去教训姐妹两一番,都被婉书给牢牢拉住,并轻声抚慰道“春姐儿,这又不是金陵,你行事要谨慎,否则丢脸的是整个邢家的脸。”又对杨蓉道“李麽麽此时就在里间,你难道想让外人看杨国公府的笑话?”
两句话,很是时候地安抚了邢南春和杨蓉的冲动,两人不甘心地在婉书左右两边挑选了书案坐下,将婉书牢牢地夹在中间。隔着婉书,邢南春冲着杨蓉挤眉弄眼,好奇地问道“蓉姐儿,她们是不是经常这样?你都能忍住?”
杨蓉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蔑道“这算什么,你还没见着真章,她们的手段可多着呢!春姐儿,你家难道还没个庶女吗?她们没给过你气受?”
邢南春诚实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们邢家有祖制,男子皆不能纳妾,我上头都是我的嫡亲兄姐,对我特别好,哪里还会给我气受,我还想着我爹能生一个庶女,让我欺负一下。”
杨蓉奇道“男子不能纳妾?”
婉书也颇为好奇,含笑问道“为何你邢家的男子不让纳妾?若是不让纳妾,那想嫁去你家的女孩岂不是要从盛京排到金陵去了?”
邢南春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不让纳妾,我只知道我家有这么一条规定,而且家中男子都没有纳妾,曾经有个旁支的后嗣娶了正妻后又纳了三房妾室,被族长知道之后,立马找来族内耆老,开祠堂将那人从家谱上除名,可见这规矩不是说着玩的。”
杨蓉很是羡慕这样的族制,轻声叹了口气道“是啊,凭何自古都是男人三妻四妾,若是咱们女儿家都能有这样的福泽多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携到老,春姐儿,你父亲和母亲关系肯定很要好罢,毕竟这么多年彼此相守。”
邢南春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嘴里‘切’了一声,显然是不同意杨蓉的说法,“哪里好了?我爹爹要办差几乎常年不在家,都是我和母亲在家,去年父亲还与母亲结结实实地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吵得好像还挺凶,爹几个月没回家,娘也不担心。可见这男女关系,刚作夫妻的时候是亲热的很,等到几年过去了,再看看对方的模样,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过也还好,我爹最起码知道心疼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也没有给我们生什么庶子庶女。”
邢南春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哪里知道这话像是戳到了杨蓉的心窝子,让杨蓉痛得紧咬嘴唇。
当年许大娘子和杨公二郎刚成亲之时也是浓情蜜意,恩爱和美,可是后来杨二郎纳妾,慢慢之间,与许大娘子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最近这几年两人的关系可谓雪上加霜,一年到头来都躺不到同一张床上,杨二郎宠妾灭妻那是在全盛京的出了名的。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杨国公府的长房二房要分家,都是因为杨二郎宠妾灭妻,害得长房在外面受到奚落,一气之下就想分家。
自然,杨公虽然已经年迈,但是仍然还活得好好的,分家风波只是闹了一阵子,并没有真正的进行。可是长房二房的关系不睦是显而易见的,但那毕竟是两个兄弟之间的事,在内院里,许大娘子与长房大娘子同样是高门贵女,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合得来,时常凑在一起闲聊,是以杨萤和许大娘子的关系也很和睦。
杨蓉咬着嘴没有说话,婉书知道她因为邢南春的话心里头不舒服,便岔开了话题,调笑道“春姐儿,我记得上次你还说想嫁给我兄长?那若是嫁得我兄长,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我兄长纳妾呢?”
邢南春俏脸微红,嘴唇张了张,赧颜道“我、我若是嫁过去,定然不许、不许你哥哥纳妾,他要是敢纳妾,我就把他的小妾按在地上打,打到那小妾不敢进门子!”
婉书闻言直想笑,故作惊讶道“没想到春姐儿还是有功夫在身的,佩服佩服。”
得意的邢南春很是骄傲地扬起脸,杨蓉和婉书瞧着她一脸自豪的模样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她们虽然压抑着说笑的声音,只是瀚光院的堂屋安静无比,除了她们并无她人说话,
坐在前方书案前的孪生妹妹杨莉见后面三人很是友好,忍不住冷冷一哼,她故意将声音抬得高高的,极是斯条慢理地开口“真是聒噪得吵死了,还说是什么嫡女,也不知今日是来听李麽麽授课的,还是来咱们国公府闲聊的,若是想要闲聊,出了这个院子随便你们怎么聊,我国公府自然欢迎,只是在李麽麽的院子还请诸位为他人想一想,安静一点,别影响大家学习。”
真是杨蓉可忍,邢南春不可忍。
邢南春在家里受尽父母兄姐娇宠,何时有人敢给她气受?单单国公府的庶女居然敢这么与她说话,她如何还会再老老实实坐着。
邢南春拍案而起,眉峰往上一挑显得凌厉而威严,不轻不重地道“真是奇了,李麽麽都还没来也不知两位要学些什么,就算想表现自己也要等正主儿来了再说表现罢,现在装什么勤奋好学,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杨蓉见邢南春开了口,自己也忍不住,跟在后面道“春姐儿,她们两个是我的妹妹,平时没什么机会学习礼仪,如今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同意她们两来瀚光院,可不是得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呢,你别见怪。”
邢南春装腔作势地冷冷一哼,故作恍然大悟道“妹妹?我听我娘说杨府二房不就一个嫡女吗?哦……原来她们是你的庶出妹妹呀,我说怎的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小娘生的庶女。既是庶女就该识趣点,我同你们的嫡姐说话岂有你们二人插嘴的份,要是嫌吵就去外面待着,等到李麽麽来上课,你再进来,我们就不会闲聊了。”
邢南春从来不是个好性情,更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主儿,这世间,谁要是让她不好受,那她也不会让那人好受。且她是史淮候的女儿、金陵邢家的姑娘,身份尊贵不凡系出名门,国公府再位高权重那也只是国公府,怎么可能会为了两个庶女,去得罪史淮候夫妇放在心尖上宠爱的邢南春。
杨莉受不了邢南春和杨蓉言语间的轻蔑,正想回嘴的时候却被姐姐杨茉阻止,杨茉悄然回头望了一眼后面几人,对妹妹道“她背后是金陵邢家,咱们犯不着和她们过不去,说到底都是外人而已,等到李麽麽授完课就走了,你何必与她起争执,反而让杨蓉畅快。”
杨莉抿着嘴一脸不开心,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看不惯她和杨蓉交好,杨蓉她有什么?不过就只有一个嫡女的身份,所有人都愿意和她来往不愿意和我们来往,四姐姐也是一样只对她好,咱们姐妹两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她能理都不理我们,显然就是瞧不起咱们做庶女的。”
杨茉微微叹了声气,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喜欢争强好胜,这些年小娘得宠,连带着妹妹在杨府后院也愈发得意起来,小娘时常教育她们要韬光养晦,杨茉听进心里,杨莉完全没有听进去,除了整日在后院里斗鸡走狗般的和杨蓉过不去,还时常与同是庶女的杨慕过不去,杨茉作为姐姐说她两句她还不乐意,久而久之,杨茉也不愿意再说,只有在杨莉做事影响到自己的时候才会规劝她。
比如此时妹妹杨莉的所作所为就影响到了杨茉,她自然不愿意妹妹在和邢家那姑娘闹下去,若是闹大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杨莉不情不愿地收了脾气,嘴里仍然在念念有词道“金陵长大的野丫头,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她计较,免得失了咱们国公府的脸面。”
杨蓉和邢南春犹自生着气,婉书机智地干扰两人的注意力,出声道“不是说还有钱家的姑娘同我们一处学习,怎的都这个时辰还未见到她。”
杨蓉原本还气鼓鼓地撅着嘴,听话婉书这么一说,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道“她家里有事来不了,但是她信里说让我好好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婉书一脸的莫名其妙。
杨蓉一脸神秘地靠近婉书,贴在她的耳边轻语道“嘉姐儿说是谢谢你在忠远侯府让怀星公主吃了那么大的一个瘪,她这辈子都没有像那天那么开心,还说下次如果有机会见面定然要好好感谢你一番。”
婉书微微一怔,想着那日攀诬怀星公主本是无奈之举,倒是帮钱柔嘉出了口气。
邢南春见两人说悄悄话不与自己说,气得她怒目相视,忿忿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快点告诉我。”
杨蓉冲邢南春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故作亲昵地揽住婉书的肩膀,笑嘻嘻道“我在和书姐儿说她大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书姐儿的大哥哥可是去年春闱的榜首,盛京人人都知道他学富五车、才学渊博,好多闺阁女子都视他为梦中情郎,春姐儿你知道这事吗?不对,你肯定知道,你不正是想嫁给他!”
“好你个蓉姐儿,都敢笑话我了,看我怎么治你。”
邢南春一脸地坏笑冲着杨蓉走了过来,两个女孩嬉笑着纠缠玩在一起,嬉笑声一时不察有些嘈杂,两个人又立马捂着嘴不敢再笑。就这么皮皮闹闹,过去了半个时辰,众人等李麽麽来授课等得渐渐不耐烦起来,也有两人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初,静静地等待着,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一是婉书。
二则是杨府长房的嫡次女杨萤。
婉书生来心性如此,耐得住寂寞也抵得了孤冷,更何况杨蓉和邢南春吵吵闹闹,她在一旁静静看着也别有一番趣味,所以她没有任何不耐烦。而杨萤临窗而坐,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执起一支笔不知在写字还是在作画,只是无论做什么,总归她也抵挡了等待的孤寂。
“来人啊!”
杨莉实在等不下去,随即高喝一声,守在门口的女史立马走进屋内,听到杨莉的吩咐。杨莉端着十足十的架子,冷着脸扬着眉,傲然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昨日也是李麽麽亲自定的时辰开始授课,怎么今日我们准时到了李麽麽却还没有来?她怕不是瞧不起我们国公府,所以故意迟到不想授课?”
李麽麽身边的两位女史并没有回答杨莉的问题,而是恭敬地福下身,柔声回道“还请姑娘再耐心等待一会儿,麽麽一会儿就来。”说完,两位女史又是礼节十足地福身行礼,转身准备离开堂屋。
“站住。”
杨莉忽然出声留住准备离开的两位女史,整个人从书案前起身,杨茉伸手想拉杨莉不让她被旁生枝节,杨莉灵巧地躲过姐姐的手,脊背笔直地矗立着,冷声问道“李麽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坐在这里等了她快半个时辰,还要我们等?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奴婢,竟然摆这么大的架子?是不是要我亲自去卧房去请她!”
“还请姑娘再耐心等待一会儿,麽麽一会儿就来。”两位女史又是说出了这句话。
在杨莉看来这句话像是敷衍自己一般,想来得意惯了的杨莉怎么忍得了,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砚台砸了过去,表情狰狞得吓人。被砸的两个女史没有丝毫地躲避,任凭砚台砸到自己的身上,泼得自己满身都是墨,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堂屋里。
婉书心中暗道不愧是在李麽麽身旁伺候的女史,这等耐性一般奴婢是比不了的。
其实砚台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而且杨莉心里也忌讳着李麽麽,砸过来没有用太多的劲,被砸到那位的女史并不觉得疼,只是在墨汁沾染在女史的衣物上有些狼狈,实在是不好看。杨莉冷脸喝道“看你们这两个刁奴,还敢不敢不恭敬本姑娘。”
“莉姑娘好大的气性,竟动起手管教老身身边的丫鬟,莉姑娘说她们不恭敬,那就由你来说说看,我的丫鬟们是哪里不恭敬。”
此时,堂屋门口传来冷冷的声音,李麽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瞧了瞧自己丫鬟身上的墨水的痕迹,又瞧了两眼杨莉,原来应当和蔼可亲的脸上,此时寒霜笼罩。
李麽麽的脸色十分不善,冷冽的眸光在扫过自家丫鬟身上和杨莉一脸心虚之后,瞬时变得锐利而肃杀,她走到讲台处跪坐着,并没有先急着介绍自己,而是直直盯着杨莉,不依不饶道“莉姑娘怎么不说话?”
杨莉原本还气焰极高,此时李麽麽来了,还冲她冷言冷语的说话,她再也嚣张不起来,被李麽麽那一双细长而锋利的双眼扫过,她几乎腿软得就要跌倒。
她连忙伸手拽了拽一旁姐姐杨茉的衣角,可是杨茉却理都不理她,只当没瞧见杨莉对自己的呼救,这个时候,肯定是明哲保身的要紧,否则李麽麽就是要对她们两个人一起失望。
杨莉‘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什么来,李麽麽也不计较她的无礼,扬了扬手,不甚在意道“既然莉姑娘说不出来我的丫鬟们哪里不尊敬,就请莉姑娘和她们道歉,虽然丫鬟是伺候人的,但是从古至今越是钟鸣鼎食之家越是对下人宽厚,莉姑娘是国公府的小姐,想来像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也不会苛待下人罢?”
杨莉硬着脖子道“偏是不苛待下人,我身为国公府的姑娘,哪有向丫鬟道歉的道理,这两个女史又是否担得起我的道歉。”
李麽麽不与她争辩,只淡淡道“若是莉姑娘不肯道歉,我就让我的丫鬟把这件沾上墨水的衣服挂在瀚光院面前,让府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莉姑娘对老身丫鬟的责罚。莉姑娘身为国公府的姑娘,既然责罚丫鬟就要责罚到底,让国公府的丫鬟都亲眼瞧瞧,看谁还敢对莉姑娘不恭敬。”
杨莉脸色登时有些难堪,咬着嘴唇,不安道“李麽麽,你这是什么——”
“还请莉姑娘选择,是道歉还是将衣服挂在瀚光院门口让府上众下人瞻仰?”
李麽麽毫不留情地打断杨莉要说的话,将决定权交到杨莉的手里,脸上没有一丝可以转圜的表情。
杨莉没敢说话,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漠不关心的杨萤,还有丝毫没有要帮助自己的姐姐,以及身后偷笑的杨蓉等人。杨莉心中只觉得屈辱丛生,可若是真的让李麽麽把衣服挂到瀚光院的门口,那才更加屈辱。所以纵使万般不情愿,杨莉还是走到了两位女史的面前,像是蚊子般嗫嗫道“……对不住。”
李麽麽无情地开口道“大点声。”
杨莉转首睁大眼睛瞪着李麽麽,李麽麽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大点声。”
“对不住!”
这一次的声音的确够大,杨莉几乎是用高喝的声音说出这三个字,说完她就又转过身紧紧盯着李麽麽,盛怒之下笑了出来,冷冷道“李麽麽,这样可以了吗?”
李麽麽面色不动,抬首冲杨莉的座位扬扬脸,示意杨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杨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李麽麽缓缓起身,严肃的眸光扫过堂屋里的所有人,正色道“我姓李,各位姑娘可以叫我李麽麽。老身不才,曾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二十余年,对于这盛京和皇宫中的规矩略知一二,今儿承了许大娘子的情能来国公府给几位姑娘授课,也是各位姑娘与我之间的一段缘分,我这个人做事比较雷厉风行,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们,也是老身授课心切,还请姑娘们见谅。”
杨茉笑得腼腆而讨好,恭维道“李麽麽谦虚了,麽麽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可见麽麽的能力不容小觑,若是你只是略懂一二,那只怕这满天下竟没人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和礼仪了。”
李麽麽面对杨茉的夸奖并没有喜形于色,而是荣宠不惊地笑了笑“承蒙茉姑娘抬爱,老身荣幸之至。”
李麽麽目光扫过所有人,见众人都关注着自己并没有走神,心中暗自点点头,又继续道“老身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从十岁时就入宫,当时我只是个小宫女,和现在的你们一样,同其他宫女学习宫中的礼仪和规矩,那时老身的教养麽麽告诉我们,规矩的存在就是为了克制住人的妄念,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而礼仪的存在就是为了充沛一个人的内在涵养,所谓坐有坐样,站有站样,仪容仪表,而这两样都该是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们该学会的。”
众位女孩现在都是兴趣盎然的,所以听得都很认真,没有一丝走神,李麽麽心中觉得宽慰,便越讲越精神了起来“今日我教大家的第一个就是忍。今天早上我故意迟来半个时辰,就是想瞧一瞧姑娘们的反应,有的姑娘对于我的迟来没有任何反应,可以耐得住这样的等待,而有的人因为我的迟来迁怒他人,我在这里告诉姑娘们,迁怒他人是最要不得的反应。若今日你们等的是长辈、是高官、是妃嫔,姑娘们觉得自己可以迁怒他人吗”
李麽麽对着这几个女孩可以说谆谆教诲没有一丝松懈,身体力行地直接给大家上了一棵,直接三言两语,弄得杨莉丢尽了脸面,杨蓉不由听得更加认真,邢南春跟在她的后面听得也很认真,说来说去只有婉书一个人听得不认真。
她察觉到李麽麽所教的礼仪和规矩都是宫里的,许大娘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请李麽麽来府里教女儿们这些,难道李麽麽教的这些都是为了那个像凤凰一样璀璨夺目的女孩,婉书眸光流转间,又瞧见了杨萤法上的金簪,和那只金簪上的蝴蝶,似乎是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飞舞着。
金簪。
可见杨萤已经及笄了。
既然及笄就该忙着为她找夫婿,这个时候请来宫中的麽麽教养礼仪和规矩,不是也暗示杨萤将来要被送进宫中。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当今陛下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而杨萤如今也才十五岁,就算当今陛下的确是英姿飒爽、俊美不凡,但是到底也已经那么大的年纪了,这像凤凰一样璀璨的杨萤难道真的就要送进皇宫,去伺候可以当她爹的陛下,然后在宫中暮暮老去吗?
可见这钟鸣鼎食之家又有什么好的呢?
虽然大家一处学习,但是李麽麽的重点显然是放在杨萤身上,查看杨萤做得对不对,如果做对了就开始接着往下讲。杨茉和杨莉显然是很明白这个道理,便跟在杨萤后面做,杨萤跟着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显然将自己当成嫡女来看待,饶是像杨萤那样温柔的女子眼中都流露出不快的神色。
婉书是听一半忘一半,剩下的时间都在观察堂屋里的其他人,一个上午下来倒是也跟着学了几个宫中的福礼和名门淑女走路的姿势,但学归学,婉书打量着自己应该毕生都不会有荣幸进皇宫,所以也没有用心学。
邢南春也是三分钟热度,一开始听得还蛮认真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没有兴趣,望着窗外走走神,打打盹儿,好不容易熬到晌午,以为今天结束了,没想到李麽麽还要教她们怎么布菜。
于是,几个姑娘全部都留在了瀚光院,面对着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姑娘们都饿得顶不住,却还要听一旁的李麽麽授课,学习怎么夹菜、怎么吃、怎么布菜、怎么喝汤等等各种规矩,学得几个姑娘们头晕脑花,李麽麽才按照惯例回去卧房午休。
姑娘们立马风卷云残地开始用膳,完全刚学习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
午睡之后李麽麽倒是没来,但是却吩咐身边的两个女史来查阅姑娘所学习的东西,将上午李麽麽教的所有东西全新再来一遍,如若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须得从头再来,直到成功才能离开瀚光院。
其实学这么多的规矩礼仪什么时候能用上都不知道,但是学会了在身上也好,毕竟技多不压身,说不准以后这群里姑娘里就有人有了不一样的造化,嫁得好郎君可以同夫君一同进宫,或是得封诰命进宫拜谢天家恩德,又或许有幸选在帝王身侧成了嫔妃,无论是那种都应当感谢今日李麽麽的授课之恩。
三个女孩们上了一天的课,都觉得自己此时精力不济,便相携着一起回了扶澜院杨蓉的闺房,重重地躺在杨蓉的床上,凑在一起怨声载道,其中以邢南春的怨声最大,苦着脸道“我当有多好玩,却不想这么累,难怪钱家那丫头不来,早知道我也书信一封,不来了。”
“那可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你今日来了明天不来,岂非辜负了你今日的辛苦,也辜负你母亲对你的期望。”杨蓉很是认真地教育起来邢南春。
邢南春则招招手,不甚在意道“辜负就辜负罢,反正我从小到大辜负我娘期望的次数也不少,不差这一回。”
这话说得杨蓉没法接,她只得换了目标,问向婉书“书姐儿,你明日还来吗?”
今日虽然辛苦,但是也不算没得收获,最起码听李麽麽讲那些宫里的趣闻也是挺有趣的,便点点头道“来,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邢南春惊讶道“啊,你还来?真是不怕累,我是不想来了。”
杨蓉故意上前凑到婉书的身边搂着她,将邢南春排挤得远远的,故意刺激邢南春,开口道“那你就别来了,以后我书姐儿也不和你好了,你也别想嫁给书姐儿的大哥哥了,那可是一表人才的榜首,状元郎啊!”
邢南春虽然性子直率,但是到底还是个女孩家,那么经得住杨蓉这么开玩笑,立时又羞又燥,整个人扑倒杨蓉的身上纠缠扭打在一起,可怜婉书夹在中间,被两边人一起纠缠扭打。
正当姑娘们扭打嬉闹的时候,门外传来的丫鬟的通报声,女孩们立马停下嬉闹的动作。
“大娘子让我来通传三位姑娘去正堂。”
杨蓉伸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高声回道“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去。”
婉书趁这个时候推开邢南春从床上坐了起来,同样也理了理头发和衣物,对邢南春开口道“你瞧瞧你头发乱得,还不起来整理整理,否则许大娘子见了你还以为你去掏鸟窝去了。”
三个女孩整理好头发和衣物之后,说说笑笑地前往扶澜院堂屋。刚一进屋,就瞧见坐在主位上的许大娘子,还有和许大娘子正在说话的——赵衍良,赵小侯爷。
大家可是都是熟人啊,在忠远侯府有缘分见过一面,没想到在这杨国公府还有缘在见到一面,这样遥遥相望的场景有些眼熟,不由地让人想到那日在忠远侯府破戏园子里见面时候的场景,赵衍良微微低下头,唇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令他看上去像是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泽,温和如玉般的气质。
婉书和杨蓉尴尬地互相望了望,然后同时福身行礼,规规矩矩道“见过小侯爷。”
赵衍良动作极是优雅地从圈椅上站起身来,海水绿团蝠便服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着,头戴白玉簪冠,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整个人像是玉一样美好无暇,令人心生向往。此时,他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婉书和杨蓉,却不说话。
许大娘子见他们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下意识地就想到是不是自己女儿在忠远侯府闯了祸,立马问道“衍良,蓉儿可是那日在忠远侯府惹了事?”
“没有。”
赵衍良不再打量杨蓉和婉书,回过身回了许大娘子的话。
听了赵衍良的回答许大娘子才安下心来,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继续道“其实不用衍良你亲自跑着一趟,我肯定会派人把南春安全送到家的,不如你们都在我这儿用了晚膳再回去,我府里的厨子可是津南有名的厨子,整个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厨子比他会做津南菜。”
赵衍良很是礼貌地婉拒许大娘子的宴请“大娘子见谅,实在是我母亲和南春的母亲催得急,要我快去快回,早点将南春带回去。”
许大娘子微笑着点头“既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你们路上小心。”
见邢南春打道回府,婉书想着自己留在这儿也不太好,便冲许大娘子福了福身,也提出了打道回府的意思。
杨蓉依依不舍地望着婉书,眼中带着点点泪花,声音微弱道“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早就要走。”
一想到扶澜院要回府往日只有自己和母亲的孤独,杨蓉的心里满是对婉书和邢南春的不舍。
婉书瞧见杨蓉险些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也是不舍,柔声道“蓉姐儿,我明日一醒来就来你家,陪你用早膳好不好。”
杨蓉飞快地点头,不允许婉书反悔,“好,记得你说的。”
如此,许大娘子便派人送婉书回洛府,恰好同赵衍良、邢南春一路,一路上两人都顾忌有外男赵衍良在此,所以婉书和邢南春没怎么说话,就连出了垂花门准备上马车之前,也只是互相道了别,便准备各人上各家的马车。
婉书整个人将要进到马车里的时候,忽闻一声清冽如冷玉相撞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日在忠远侯府那般能说会道,怎么今日见了我就只会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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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万更胡汉三又回来了,对不起,亲们。这几天真的太多事,忙完昨天又发烧去吊水了,今天才有状态给大家码字。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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