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圣旨赐婚,孙老太君亲自登门行纳吉问名之礼,对婉书更是赞不绝口,可谓是给足了洛汉康夫妇的脸面,如此体面而又重礼的亲家,洛汉康夫妇自然要热情地款待着,在招待完孙老太君便将她送出门之后,婉书独自回了云水间。
洛汉康夫妇想起还有汝阳候府派来的媒婆,纵然心里烦躁,但是又不得不去接见,两下一合计,夫妻两谁也不愿意单独去面见汝阳候的媒婆,便只能相携着一起去。
顾家看重礼节,孙老太君亲自登门,反观汝阳候,前几日还拍着胸口和洛汉康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待婉晴,今日纳吉和问名之礼却只派了一个媒婆来应付洛汉康夫妇,想想顾家的礼节,再瞧瞧汝阳候家的礼节,摆明是瞧不起婉晴,更兼瞧不起洛家,洛汉康险些被气得背过去。
好不容易交换过庚帖,应付完媒婆,洛母本想着回浣溪院好好休息一番,却在路过婉书的水云间时心思一动,偏身进了水云间,婉书见到母亲,随即上前问道“娘,我刚瞧见无文堂偏厅有为媒婆坐着,是汝阳候府派来的媒婆吗?”
洛母坐到榻上,眸光里的光芒闪了闪,慢慢道“是汝阳候派来的,来咱们洛府交换庚帖。”洛母想了想,嘲讽道“有了肌肤之亲,这庚帖合与不合又有什么差别。”
婉书眼皮微微跳动着,递了杯茶到母亲的手边,轻声道“如今事已成,母亲也不必担心了。”
洛母的手猛地一颤,碰到了婉书的手,茶水瞬间轻溢而出,虽然不是开水,但依旧有点烫人肌肤,婉书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洛母连忙道“书儿,没事吧?有没有烫到你?”问着问着情绪又低落下来,皱着眉,神情间伤感道“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那汝阳候是和你父亲一般大的岁数,咱们还设计将晴丫头嫁给他,她后半生可得指望谁。”
婉书不忍心洛母一直自责,默默地轻声问了一句“娘,你知道林小娘给三姐姐的书信里是准备让她去勾引谁吗?我可以坦白告诉母亲,并非是汝阳候。”
洛母抬起头看向婉书,眸光里露出淡淡疑惑的光芒,凝眸问道“你且和我说说,到底是谁?”
婉书目光冷冷看向窗外某个方向,洛母的眼神也跟着看过去,那个方向是琴韵轩的方向,片刻后,婉书静默地收回目光,唇角的冷笑有几许骇人意味,她缓缓道“林小娘一开始的目标是陛下的三皇子李绰,林小娘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让婉晴无论如何,哪怕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是做侧妃,也要进入这皇家大院。”微微一顿,婉书继续说“如今陛下还未立嗣,党位之争暗潮汹涌,若是婉晴真的嫁给三皇子,那么日后咱们一家便被视为三皇子一党。虽然三姐姐不应定得逞,但是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以后三皇子为帝,咱们一家也算是鸡犬升天,可若不是三皇子为帝,以后咱们洛家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洛母神色怔怔发呆,显然是不敢相信这母女两,竟然将目光放到了三皇子身上,婉书这一番话有理至极,如今朝堂上虽然看上去平静太平,可是暗地里如何风起云涌没有人知道,就连洛汉康都在暗暗地感叹党位之争终会在不久后来临。
这事说完,婉书的语气渐渐也缓和下来,语气恢复如常,淡淡道“三姐姐到底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姐妹,我也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可是三姐姐她几次三番至父母不顾,至洛家于不顾,我岂能任由她兴风作浪?汝阳候这人虽然年纪大,但是最起码为人心软,后院也算清净无争,回京述职期满之后,也要返回沈丘,三姐姐就算和他回沈丘,也是当家大娘子,只要她肯安生过日子,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总是不愁的。”
这番话下来,洛母心中依然将此事知道了全部,对女儿的做法又震惊又赞叹,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事情做起来也是稳稳当当,不露声色地将这件事处理,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智,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连身为母亲的陈氏都尤为不及。
洛母脸色怔怔地,又问道“林小娘被赶出了庄子上,她的信你又是怎么截到的?”
婉书拿着绢布一点一点擦拭着案上的水渍,嘴角扯处一抹淡淡的笑意,直言道“婉晴是林小娘最后的期望,林小娘当初为了保全女儿甘愿去庄子上,可是正因为她甘愿去庄子上,我才觉得林小娘心里对婉晴抱了很大的希望,甚至可以说,她比婉晴自己更希望她嫁的好,所以林小娘的身边女儿早已安排了人,林小娘无论想给婉晴传递任何消息,都会被我拦截下来,若非如此,春蒐期间,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洛母沉着眉想了好久,方才缓缓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娘……”婉书扶着软榻的手坐直了身体,替自己斟了杯茶,忘向母亲,微笑道“娘的反应我早就已经猜到了,你要是知道我如此设计三姐姐,你肯定会劝我放弃,又或者禁止我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只有瞒着娘亲,才能够将这件事了结……话说三姐姐成亲后,若是同汝阳候回沈丘,必定会想尽办法带林小娘一起走。”
洛母手掌重重地敲在案上,眼里燃烧着恼怒的神色“她想的美,单凭林小娘在背后撺掇的这些事,我也不会容忍她带走林小娘的,指不定婉晴离了林小娘还可以会安稳点,自婉晴做出那些事之后我每每想起都会后悔,后悔太过自信,竟将婉晴交由她抚养,没的就让她教成如今这幅模样!”
洛汉康看重朝中事务,对女孩子的管教并不多上心,所有的内宅后事都交给洛母来操办,原本她认为婉晴养在小妾名下,对自己是有利的,可是她实在太有自信,反而放纵得林小娘教出这样忤逆不孝、放肆没有规矩的女儿。
婉书淡淡道“这事与娘亲没关系,我倒是庆幸娘亲没有将婉晴养在身边,她的生母到底是林小娘,若是林小娘总是来和三姐姐讲一些离间、诛心之言,娘便是在身边养了条狼。”顿了顿婉书又道“索性现在事情是都解决了,汝阳候既然已经下定,不如就应该来下聘定婚期了,到了那个时候,不止咱们可以松口气,外祖父那边也能松口气。”
这个话倒是提醒了洛母,她当下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这几天回来一直在忙,倒是忘记将这件事告诉你外祖父了,他若是知道这件事必定欣喜,只是可惜你表哥陈治了,我听说,他如今日日夜夜捧着圣贤书苦读,就希望自己可以入明年春闱,只可惜却要高速他这样的消息。”洛母心里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膈应,那可是自己的娘家人,若是婉晴品行端正倒也罢了,只是可惜婉晴的心早就坏了。
婉书轻轻笑道“长短不如短痛,与其一年之后空欢喜,倒不如现在痛一场,男子汉大丈夫也没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
洛母也跟着点点头,忽而长叹一声,缓缓道“一转眼你们姐妹两都有着落了,前几日我还在收拾琴韵轩的一些账目和田地,我不屑于要这些东西,到时候一并给三丫头做添妆罢,只是你的嫁妆,娘一点要好好给你准备一下,顾府到底是名门大户,娘不让你被人小瞧了去。”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婉书此时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低头看了两眼母亲,甚是娇羞地开口道“娘,哪就那么着急……”才过了纳吉之礼而已。
“着急着急,我女儿嫁得可是丞相大人,自然着急。”洛母甚少见到女儿这样羞红脸的模样,作为过来人的洛母,直消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在乎顾相。
只是,顾相会珍重婉书的这份感情吗?
……
近段时间,洛母忙得替两个女儿准备嫁妆,婉书几乎看不到她身影,洛母心里膈应婉晴,再加上顾靖萧身份贵胄非同一般,为表尊崇,她特地将两姐妹的婚事分开来半,婉晴的婚期定在八月中旬,婉书的婚期则定到了明年。
洛汉康父母的意思就是婉晴这个惹是生非的丫头还是尽早嫁出去拉倒,而婉书乖巧听话懂事,在父母身边多留一年出嫁,皇帝知道之后,可怜洛汉康疼惜女儿之情,便特地将婚期定到了明年开春四月,到时候万物复苏,春和日丽,更加适合出嫁。
婉书已经有整整好几日没和母亲好好吃上一顿饭,便选了一日傍晚,特地来母亲的浣溪院请安,到的时候母亲正在和袁妈妈清点嫁妆单,看到婉书进来之后随意地扬扬脸,直接道“你坐罢,我这正和袁妈妈忙着呢。”
婉书并没有坐,而是走到母亲的身边,好奇地拿起一本嫁妆名单来看,看着名单里琳琅满目的嫁妆,婉书夸张地挑起了眉毛,惊讶道“娘,有必要准备这么多吗?这哪里是准备嫁妆啊,这是在搬家吧?”还是把家搬空的那种搬,这张名单里,家具包括床桌椅屏风笔墨纸砚,衣料宝石首饰足足可以装满几十个箱子,还有陪嫁过去的几亩田地和不止多少家的店铺,婉书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说笑了,所谓嫁妆硬腰板就硬,姑娘家只有嫁妆越多,才能够在娘家站稳脚跟,甚至连恭桶脸盆,最后都是有的,这些不过只是一点,咱们姑娘当时的嫁妆可比这要多多了。”袁妈妈说的姑娘自然是陈氏,婉书的母亲。
婉书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叹为观止,咂舌道“娘,怪不得都说女儿是赔钱货,这么多的嫁妆,可不就是在给娘家赔钱吗?”
洛母笑出声来,白了她一眼,骂道“浑说什么呢!这些不过都是该有的,虽说婉晴只是个庶女,但该准备咱们自然要准备一番,免得让人说咱们的闲话,也希望这些嫁妆可以帮着婉晴在汝阳候府立足,我可听说了,汝阳候的几个女儿都是娇蛮的大小姐,她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洛母和袁妈妈默契地相识一笑。
婉书细眉微挑,总觉得母亲这话怎么听这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她将嫁妆叠好放在书案上,眸光似是瞬间冷凝了下来,漫不经心道“听说前几天三姐姐去给父亲请安了,话里还说自己婚期将至,想要接林小娘回府参加她的婚事。”
洛母手下的动作一停,脸上的笑意散了,淡淡道“没错,但是你爹没同意。”
婚期一订下,婉晴便觉得有恃无恐立即春风得意了起来,不顾父亲曾说她不必来请安的话,非要闹着给父亲请安,洛母没有办法就来问洛汉康的意思,到底是要出嫁的女儿,洛汉康也实在不想让婉晴实在丢脸,便让她进来请安,谁知道婉晴三两句请安的话说完,就来自己的母亲说情之类的。
当时洛母怕极了,生怕洛汉康看在婉晴要出嫁的份上同意将林小娘接回来,还好还好,他炳没有同意,反而还狠狠斥责了婉晴一顿“你的生母教导不善理应受罚,我若是就这般将她接回来,洛家的家法何置?你妹妹的委屈何置?你父亲母亲的颜面何置?你如今既得了这份一直想要的婚事,就好好的等着嫁人,别给我整出这些幺蛾子,否则我就将你送到庄子上,同你母亲一同相聚,到时候也可以一解你思念生母之情。”
见没有结果,婉晴便恹恹地退了下去,当时洛母在侧室听到这些话,激动就要叫出来!
婉书沉着眸想了想,又瞧了瞧此时的天色,还不算晚,遂斯条慢理道“娘,我去瞧瞧三姐姐,以后怕也是没有这样姐妹相聚的好时候了。”
洛母微怔后点头,轻声道“去罢,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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