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神色一顿,没有想到婉书唇瓣相碰说出一句让她不得不接受的话,孙老太君笑着低头睨了她一眼,周氏也有所感,脸上顿时又露出笑容,开心道“三弟妹所言甚是呢,咱们顾家的儿郎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儿郎,咱们的三弟更是这儿郎之中佼佼者,所以三弟妹你是有福之人。”
婉书温驯地弯着脖颈露出白皙的皮肤,眉宇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骄傲的神色,像是小鹿般羞怯道“陛下恩德福泽而已,二嫂您言重了。”
顾府传早膳的速度很快,想着这早膳应当是小厨房早就备好等着主人们的传召,待早膳都已端到膳厅之后,便有丫鬟来正堂通知众人。孙老太君在周氏和贴身麽麽的搀扶下起身,率先出了正堂向膳厅走去,小顾夫人紧随其后,婉书亦碎步跟在小顾夫人的身后。
膳厅那里早已布置好一切,圆圆的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大桌上拜访了好些吃食,正中是一笼热气腾腾的水晶蟹黄包,周围分别摆着红豆玉米面发糕,酥炸豆沙麻团,油炸麻花果子,油炸香酥春卷,还有些香甜可口的豌豆黄,边上的小桌案上搁着不同口味的甜咸两色粥点,膳厅中还立着一些等待伺候主子的丫鬟。
这样的排场和方式比婉书在洛府之中要郑重许多,婉书深谙如今她身在顾府,必须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不能让这些妯娌媳妇瞧着自己小家子气。
孙老太君率先入座,她入座之后小顾夫人和周氏才紧跟其后地入座,芸卿也扶着婉书坐上座位。
见众人都已经坐下,孙老太君脸上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目光环视过众人后深了深似是在沉吟,问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小顾夫人“你母亲人呢?可是要喊她一起过来用膳?”
小顾夫人转身面向孙老太君,恭敬地低了低头,回答道“母亲现在正照顾着父亲进膳,她说日后总有机会一起用早膳,让咱们不必等她了。”
孙老太君闻言之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那便随着她罢。”说后向身边的麽麽使了一个颜色,麽麽领会老太太的颜色,走至旁边的小桌案旁吩咐膳厅的丫鬟为主子们盛粥。
周氏坐在婉书的旁边,正小声地询问她要吃什么口味的粥,听得婆母在照顾公爹用早膳的事,便忍不住笑道“母亲对父亲何等用心,日日都埋在父亲的琐事中,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若是哪日寻不到母亲的消息,那必定可以在父亲的院子里招到母亲的身影。”
小顾夫人忍不住叱责道“别胡说,母亲和父亲的事岂容咱们晚辈置喙。”
丫鬟盛好粥放在婉书的面前,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听得周氏的话之后她忍不住心思一动,她似从周氏这话里听出如今顾府所有的事务都与大顾夫人无关,婆母现在所有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公爹的生活起居,而现在顾府所有的权柄都在小顾夫人,也就是她大嫂的手里,虽然这样的情况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就算小顾夫人掌管府中一切事物,大顾夫人也不至于将自己日日埋在照顾顾父的事物之中。
孙老太君的脸色瞬间沉了沉,目光夹杂着冷光似是寒风一般望着周氏,淡淡道“你们两个嫂子合该向弟妹学习学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孙老太君亲自发话,膳厅之中立时再也不敢有人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所有人都在食不言地用膳,过一会儿,众女眷用完了膳,丫鬟们漱盂、巾帕走了上来,伺候的人虽然多,但是连一声嘈杂声都没有。
抬手端起杯盏漱口,而后在端起一杯茶来吃,钟鸣鼎食之家的规矩婉书曾在杨蓉家麽麽的课上学过,所以此时她做起来动作熟练而优雅,姿态娴熟流畅,看样子和那些望族家的淑女并没有什么差别。两个嫂子侧眼旁观,都觉得婉书举止不像个小文官家的女儿,什么样的排场和规矩她都信手拈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极其自信的态度,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站得脊背挺直,坐也怡然自得。
她们心中不敢小觑婉书,婉书心中已有说不出喟叹,幸亏是当初在杨蓉家跟着李麽麽学习过这些规矩和礼仪,当初顾靖萧还告诉自己好好记着,以后指不定能用上,现在想来敢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今朝会发生的事,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在顾家的饭桌上用膳。
宫中李麽麽的教导果然不一样,婉书从两个嫂子的眼中已经得到了讯息。
一般情况下,孙老太君用完早膳之后会听从御医的医嘱在自己的院子里稍微走动走动享受日之精华,恰好今日日光出落得极好,温暖却又不刺眼。所以待早膳结束之后,周氏便连同着麽麽一起搀扶着孙老太君在院子里走动着,大嫂小顾夫人还要去处理府中的庶务,给老太太行了礼之后离开。顾靖萧此时还未出现,婉书便跟在周氏的身后一起陪着孙老太君散步。
刚在院子里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听见下人来报说是顾靖康和顾靖涟一起给孙老太君请安,周氏和麽麽便扶着孙老太君回正堂,堂里站着的却是三兄弟,待孙老太君坐定之后靖康靖涟两兄弟纷纷上前请安,顾靖萧则走不发一语地走到婉书身边,用目光询问婉书与众人相处得如何,婉书不明所以地瞪着她。
孙老太君眉眼开笑,伸手虚扶,开心道“都起来罢,还不来见见你们的三弟妹。”
顾靖康和顾靖涟皆是一脸肃容地看向婉书,拱手道“三弟妹好”
婉书微微挪动脚步上前半步,低头垂目,轻声道“大哥,二哥。”
众人行过礼,周氏很自觉地走到丈夫身边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孙老太君也没太在意,和几个孙辈的晚辈说了几句闲话便觉得困乏想去榻上躺会儿,三个孙子便拜别了孙老太君各自离开了院子。婉书和顾靖萧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此时庭院中清晨的武器刚散去,婉书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微有湿漉,顾靖萧低头看她一眼,看她神色怔怔,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婉书一怔,想了想摇摇头,语气温和“没发生什么事,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顾靖萧微笑“什么事想不明白。”
婉书立刻抬头看向顾靖萧,脚下的步子也忍不住挺住,她先是看看了周围见没有人,抬头仰望进男人的眼底,想了想开口道“官人,你是不是和你嫡母的关系不太好。”问完婉书又觉得自己这么直接不太好,佯装咳嗽的模样“我的意思是咱们夫妻一体,你若看她不顺眼,我必定——”
“必定什么?”顾靖萧眼底笑意温柔。
婉书别开身子,小声道“若是管人看她不顺眼,那我必定也看她不顺眼。”
顾靖萧失笑地抬头用食指敲了敲婉书光滑白皙的脑门,顺势牵过婉书的手牢牢地抓在手中,牵着她一步一步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漫不经心道“若非因为我身体里流着顾家的血和祖母苦苦替她求情,她早就在五年前就会因为身染重疾去世了,她昔年对我和我生母所做之事历历在目,我肯让她体面地活在世上,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他似是不愿意再说地停了停,又道“你与她来往的时候要小心点,她心中恨我至深,虽然说如今老老实实,但不保证以后不会做什么事。”
他竟然没有瞒着自己,居然肯将这些说给自己听。
婉书忍不住更用力地握住顾靖萧温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靖萧的心情,但是他肯将自己的密事告诉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将自己家的密事告诉顾靖萧?婉书抿着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正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中有个姐姐她是庶出,自小吃穿用度皆与嫡女差不多,可是没想到就这样细心地养着反而养出了仇,以至于她做出许多错事,现如今虽然嫁了出去,但是我与父母的心中仍然担心她会不老实……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有办法我也不愿意家中留着这样的祸害,可是咱们受父母养育恩德,总是要为了家族颜面考虑的,婆母——顾夫人她总归是名正言顺的齐国公夫人。”
听闻婉书安慰自己,顾靖萧心中只觉温暖,语气却淡淡道“娘子凌厉手段,直接让你的庶姐许给汝阳候,不久后汝阳候离开盛京,娘子父母自然可以减少这样的担心。”
婉书心中猛地一惊,怔怔出神地望着顾靖萧,咬着牙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顾靖萧坏笑着靠近婉书,在她的耳畔低语道“书书,你觉得身上有什么是为夫不知道的?我倾慕你已久,你所有的行为举止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有的行为举止?应该不可能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出门去哪里做些什么,这个人肯定是在骗自己的。不对,为什么顾靖萧知道自己是个心有城府设计亲姐的女子,为什么还要娶自己过门?男人想娶的不都是贤惠温柔的妻子吗?
顾靖萧唇角轻轻一弯,抓起婉书的手放在唇边映上一吻,极是暧昧温柔地开口“你什么样子为夫都喜欢,算计亲姐也好,威胁亲姐也好,但是为夫最喜欢的还是你买为夫撰写的书籍来收藏,据说各个版本你都买了一本来收藏……”
“你胡说我才没有!”
婉书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草草地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为了不面对顾靖萧好整以暇的目光,不认路的婉书转身硬着头皮靠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下走。顾靖萧三两步就追上了婉书的身影,又一次将她的手牢牢地牵在手中,婉书想开口说话,但是被顾靖萧抢了先“这几天在顾府先委屈你一下,晚上还要见一些长辈,过几日搬去丞相府,你便不用这么拘谨着。”
婉书脸上的羞红仍没有退掉,低着头,小声道“其实在顾府住也没什么不好的,省得外人识人不清,总说你冷血无情。”其实婉书觉得顾靖萧一点都不冷漠,他对她极好极温柔,甚至比自己的父亲对母亲更好,哪里会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
顾靖萧微微一怔,低头瞧着自己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柔荑,低声地说了句话,声音小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那怎么行,我娶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享福的。”
婉书听得并不真切,不免抬头看向顾靖萧询问他在说什么,顾靖萧摇了摇头,不发一语地牵着婉书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午膳是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吃的,新婚期间,皇帝特地准了顾靖萧十五日的婚嫁,所以顾靖萧可以不用去上早朝,但是朝中仍有事务需要他来决断,所以在用完午膳之后,婉书来了困意回去卧房里睡午觉,顾靖萧前往书房去忙朝廷上的事。
婉书昏昏沉沉得睡了一会儿,许是换了床睡得不太熟,神智飘忽的瞬间她似乎看见一个人影走进屋子,先开重重帷帐然后坐在自己的床边,婉书努力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顾靖萧正坐在床上瞧着自己,可是她实在太困倦,只是伸手握住顾靖萧的手,模模糊糊地说一句“事都处理完了吗?”之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顾靖萧也不再吵醒婉书,只是目光静静而又出神地望着婉书,眼眸中似乎蕴藏着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那样的光任何一个女子见到都会沉溺其中,不知道这样注视了多久,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婉书的发际,轻声道“书书?”
听不见伊人回应,他俯身靠近婉书,唇齿间温热的气息尽数铺在女子白皙的面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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