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婉书总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了如指掌,像是陪同着自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所有喜欢讨厌的事务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转而婉书又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他可是丞相,怎么可能会关注京中哪家官员又多了一个女儿。
婉书心中很是困惑,从她知道顾靖萧要娶自己那天开始,这种困惑就一直萦绕在心中,着实令她很是不安心,她忍不住紧握住手中的筷子,低低地喟叹道“京中名门闺秀无数,就算你想娶公主陛下也会同意,可为何你……会想娶我?”
“你现在问这个问题,似乎为时已晚?”顾靖萧挑着剑眉微笑着反问,眼底一片宠溺。
婉书怔了怔默默的没有作声,此时屋外灯火亮得五光十色,可是她的心底一片凉冰,的确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为时已晚,可先前她哪里有机会去问……婉书郑重地放下筷子,沉吟道“我的家世背景于你无任何帮助,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娶我。”
在婉书问完这个问题之后,顾靖萧眼中似乎蔓延着一股怪异的雾气,徐徐地在他眼底徘徊,那样深邃如幽井的眼瞳像是埋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只有顾靖萧一个人知道。顾靖萧嘴角露出笑容,语气里暗藏一抹深情,认真切诚恳道“我娶你,自然是倾慕你,喜欢你。”
婉书脸颊微红,却依旧抿着唇假装严肃,正色道“胡说,我们何时碰过面,你怎么就……”
“你竟不记得了?”顾靖萧略带迟疑地问着婉书,眉宇之间轻轻地皱了起来,像是对婉书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感到非常的失望和失落,他略略低了头,所有的华光和绝艳都在一瞬间变得忽然暗淡无光,他甚至声音十分暗哑得笑了小,苦涩悲凉而又落魄“也是,毕竟可能也只有我才将那些微末小事记在心里,这么多年视若珍宝的藏着,于你早已是置之身外的过往了……”
难道他们以前真的相识?顾靖萧所说的事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如果直接对顾靖萧说自己记不得岂不是更让他难受,婉书立马摆正脸色,做出一副‘自然记得’的模样,认真地颔首道“记得记得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先前记得不太真切,现下被你这么一说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我和你竟有这么深的渊源。”渊源个屁啊,婉书实在是什么都不记得,她心里打定主意,指不定回去问问芸卿和小淮,她们两心里会有印象。
顾靖萧沉郁的面庞瞬间荡漾开了笑意,眉眼间都是浩瀚的深情,却在深沉似乎夹杂着一丝丝的痛意,可是他掩饰得很好,一丝痛意都没有露出来,连说话的声音似乎都被层层蜜糖包裹着,从每一个细枝末节散发出弄弄的醇香,轻声道“你当真记起来了?那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曾说过什么,对你许过什么承诺。”
婉书咬着嘴唇,脸上尽力挤出笑容,红着脸颊将筷子递到顾靖萧手里,低声道“官人,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快用膳早些回府罢,免得耽误了宵禁。”其实此时离宵禁还有好几个时辰,怎么可能会延误。
顾靖萧也不戳穿婉书粗略转移话题的方法,而是握着筷子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块鲜笋,心里却在一瞬间生出许多的想法,他刚才和婉书说的那些并不是真实的事,他和婉书之间的事是无法用言语能够解释清楚的,而且他从来都晓得婉书聪慧理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她若是心里存了疑惑,这疑惑便如同随处可见的影子,举手抬足间怀疑的影子都会慢慢让婉书一点点抽离自己,就像她曾经……
不,那些都是前尘往事,现在婉书是他的妻子,他一路摸爬滚打,在官海中冲锋杀阵,才有了今日的荣光和地位,这一切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了娶到婉书并让她能够顺遂平安、开开心心地度过此生,让她再也不用受那些痛苦和折磨,所以没有人可以阻拦他实现这一愿望。
“那样的顾府……你怕吗?”顾靖萧忽然想到犹如狼窝虎穴的顾府,无论是自己的嫡母还是那些亲戚妯娌,大多数都是不好相与的,如今不论是顾府还是顾靖萧自己都看在孙老太君的面子上保持着和平,可若是有一日那样的平静被豁然打破,婉书还能够过平安顺遂的日子吗?顾靖萧低声道“顾府看似是世家名门大族,可是这无限风光之下的肮脏,说起来足以让人闻之变色。”
“我不怕,我的官人可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我有什么可怕的。”婉书将嘴里的食物咽下,露出清澈的笑容,静声想了想开口道“其实在出嫁之前我母亲就跟我说过顾府的日子不好过,幸好我们是吩咐别住不用搭理顾府那些琐碎的事,但是我心里想,只要咱们两一条心,有你在我身后我就不会害怕。”
顾靖萧心中软到了极致,他承诺婉书,郑重地承诺婉书“你放心,我总是站在你身后,无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你。”
不需要刻骨铭心的誓死誓言,只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婉书就已然开心非常,十分贤惠温柔地给顾靖萧布菜盛饭。顾靖萧自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温情,顾府十几年的生活每一日都如同活在地狱里,后来搬到丞相府,独自用膳寂寞到了骨子里成为习惯,从来不敢奢想这样温情的时刻。
他这一世,杯弓蛇影,怕到极致,每每清晨起来之时都会害怕不过是一场梦,梦里归梦里,梦醒之后,他仍然一无所有。
盛京城中公侯伯府林立,但是能够十分阔气奢华地拥有整条街道的府邸那也只剩下那些开国功勋封爵时候的赏赐了,例如忠远侯府,他是开国功勋又有开国皇帝特敕永不削爵的富贵,所以整个忠远侯府占山扩林,前有壁后有靠,山水环绕,紫气东来,端是京中一绝;又比如婉书的夫家顾府,那也是奢华高贵,山林丰密,绿意丛丛,峥嵘之像很是炽烈,许是如今顾家出了位丞相,就算关系不好,但是如今顾府得沐圣恩,可以说是富贵到了极致。
当然也有像魏郡公府那样的府邸虽然气派豪贵,但是风水与格局比上忠远侯府和顾府那就差得多了去了。
当然更有像东昌侯府那样悲催的削爵,作为开国功臣,曾经也是亭台楼阁重院层层建了大半条街,只可惜后来卷入储位之争,被夺爵封宅,如果的东昌侯府只能小心翼翼地缓缓复起,再也没有当初的荣华富贵。
可那些毕竟是开国勋爵,府邸大了些也是天家恩赐,可是当婉书看到顾靖萧府邸之时,一股浓浓的佩服由心底簇然腾升而起,无论是占地面积和风水走向,这座丞相府比起忠远侯府和顾府来丝毫没有逊色,而且陛下赏赐给顾靖萧之间还特地下旨修葺一翻,比忠远侯府和顾府更多了几分富丽堂皇,这么大的院子,以后就只住顾靖萧和自己两个人,这未免也太奢华了罢?
“怎么样?这宅子还算可以罢?”顾靖萧看着婉书一脸吃惊的模样,故意笑着问道。
婉书望着这座云蒸霞蔚绿荫密布的山林园子,满满的吃惊溢于言表,半晌才道“陛下对你还真是器重,这样的园子赏赐给你住,我瞧着便是做皇家园林也是可以的。”而且这园子与顾府离得到也不算太远,兴许这里有个风吹草动,顾府那头也就有人知道了。
顾靖萧却面色平静,淡淡道“这宅子是我向陛下讨来的,这本是前朝重臣的宅子,后来他年高致仕,我便向陛下将这宅子讨要过来,你进去瞧瞧,定然会十分喜欢这园子。”
婉书面上微微露出笑意,难不成这宅子……还是顾靖萧特意为了自己,向陛下讨要过来的?
顾靖萧牵着婉书进了园子,正如顾靖萧所说那般,这园子无论是从布局还是从栽种的方面来说都是婉书喜欢的风格,尤其是园子的后院山林里建造出一座很特别的小竹屋,那小竹屋看似破破旧旧,但是它隐于后院的山林之中,青葱如松,在这高奢的院子里反而透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来,婉书很奇怪为何在这院子之中会有这样的竹屋,更奇怪的是为何自己见到这样的竹屋竟然会觉得熟悉,那是一种十分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在撕扯着她的灵魂……
有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婉书抑制不住地头重脚轻险些倒在地上,幸亏身后的男人将她牢牢地扶在怀里,十分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了?”
婉书晃了晃脑袋,笑着道“可能是今天忙了一天,忽然有点头晕。”
她话音刚落,顾靖萧忽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婉书害怕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拦住顾靖萧的脖颈,脚踝处翻飞的裙裾像是一只张开翅膀飞舞的蝴蝶,惊艳的明媚一晃,顾靖萧直接了断道“你身体不舒服,我抱你回去。”
婉书心中很是惶恐,这里处处都是伺候的丫鬟,堂堂一国丞相抱着自己回去,人多口杂,明日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顾靖萧,这儿都是丫鬟,没的让人笑话,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本相看谁笑话,立时就让人将他逐出府。”顾靖萧剑眉一挑,端得是凌厉骇人,目光换试过在场的所有丫鬟和仆人,像是有一把刀悬在所有人的头上,他们立马收回探索的目光,竟全部掉过身子不再看顾靖萧和婉书,似是怕极了被顾靖萧赶出府邸。
婉书知道,自己小小女子若是论强硬又岂会是顾靖萧的对手,只好顺从地缩在顾靖萧的怀抱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身上浮动着的隐约香气,这香气幽微很淡,不像是父兄身上常年的书墨笔香,而是一种令人迷醉、叫人陶陶然的冷香。他身上依旧是那件崭新的猩红赤色常服,婉书似乎看见那衣服绣着的雨桑花团文似乎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冲自己招着手,她裙上正红色的丝带柔柔的一搭一搭吹在顾靖萧的衣服上,她只觉得那样的场景,似乎是要今生的所有岁月都要和眼前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顾靖萧直接将婉书抱回了所居住的院子,恒朔办事利落,王妈妈连带着几个女史都已经率先接回府,此时都在院落等待着婉书回来,在顾靖萧亲自将婉书抱回来之后,几人脸上都露出开怀的笑容,连忙迎了上去,自顾相怀中将自家姑娘接了下来,由芸卿扶着到隔间去洗漱,一通洗漱过后,直接换了亵衣亵裤,婉书此时的眩晕感已经好了很多,出来卧房之后就一头栽进锦绣团丝绣龙凤的大红被褥里。
可当她倒在床铺之时才发现已经洗漱好的男人正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到来,想到昨天晚上的光景,婉书忽然直接脊背在床上坐着,一脸严肃非常的表情,正色道“对了,我有事很重要的事同你说……”
顾靖萧的手十分暧昧,温柔地笑道“明日再说罢,现在该安置了。”
婉书防守意志逐渐薄弱,死死地撑住不想让男人得逞,可奈何顾靖萧修炼时间实在太长,自己实在不是对手,当下溃不成发,倒在顾靖萧的怀中“我、我我真的有事要说……”
“真的不急。”顾靖萧眼睛散发着幽深的光芒,沙哑着嗓子低沉道“明日为夫再听你说。”
许久许久之后,连月儿都不胜娇羞地躲到了云层里,婉书几乎虚脱地躺在床上,在睡着之前唯一的想法就是究竟是谁瞎传,是谁说顾靖萧有龙阳之好,出来,她有点话想和他聊一聊。想完这句话就体力不支,沉沉地睡着了。
事后的顾靖萧格外精心,凝视着怀里的婉书,自言自语地问道“书书,若是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你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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