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母没有去别处接见王妈妈,就在婉婷的院子里,姐妹两在后面陪同着小茹玉,洛母就在前院接见来汇报女儿婚后生活的王妈妈。王妈妈刚踏进屋子,洛母就连忙道“王妈妈,快坐罢,婉书是个小丫头,嫁去顾府那样的大户人家,还是需要您多给提点。”
“哪儿能呢大娘子,咱们姑娘不知道多知书达理,面对长辈谦逊恭顺,谁也挑不出她的不是,而且新姑爷举止间对咱们家姑娘也颇为维护爱重,大娘子您大可放心,就是就是……”王妈妈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陡然弱了下去,一张老脸上面竟然浮起几丝红晕“只是顾相许是过去宠爱姑娘,总是拉着姑娘黑白不分的胡闹,咱们家姑娘如今才十六,咱们作为下人也不敢提点姑爷……”
洛母和袁妈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神情亦有些尴尬和不正常,夫妻恩爱本是应该高兴的事,可是如今婉书才刚刚及笄,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揉搓,难怪今日回门看上去如此萎靡不振,袁妈妈悄声道“顾相都已过了弱冠,难不成府里还没个侍妾通房什么的?”
洛母回头瞧了一眼袁妈妈,轻声道“平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今怎么也犯起糊涂来了。早些年我也听说有不少人给顾靖萧送美女,可是顾靖萧一概不亲近,全都退了回去,就传出个龙阳之好的流言,他府里又怎会有通房和妾室。”如今说不定是初初感受阴阳调和,所以食髓知味,日日拽着婉书胡闹。
洛母想完这些,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但是眼看着女儿如此萎靡她心中不忍,既然从顾相那里无法下手,还是得从婉书这里下手。
婉书和洛母离开无文堂之后,堂里就剩下洛汉康、盛桦、盛安,还有洛汉康的另外三位女婿,有顾靖萧在这里坐着,众人聊天总是不敢那么放肆,一向高调瞧不上洛府的汝阳侯此时也摆出一副敬重有礼的模样和洛家父子闲聊着,顾靖萧始终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听着。洛汉康一瞧这样肯定不行,总不能薄待了自己这位丞相女婿,所以清了清嗓子,对着顾靖萧道“婉书是我最小的女儿,多有不听话之处,没有给丞相造成困扰罢。”
顾靖萧回答得很给洛汉康面子“婉书知书达理,尊敬尊长,十分得体。”
一旁盛桦和盛安默默地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暗道这回答还能更官方一点吗?魏敬轩沉着以对没有表露出任何意思,他与大娘子出门前大娘子曾告诉自己,今日是四妹和四妹夫回门的日子,让他只做个旁观者就好,反而是汝阳侯宋威哼哼吃吃地笑了两声,对着顾靖萧道“瞧着咱们四妹夫的样子似是与四妹敢情深笃,那倒也正好,不辜负陛下为两位赐婚的一番心意,我原来还担心咱们四妹妹不讨顾相您的欢心,如今看来是本侯白担心了。”
闻听此言,盛桦和盛安的脸色都僵了僵,这个汝阳侯对着自己父母从未有过这样的好脸色,今日借着婉书回门的日子上门拜访,其心绝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且这样的话,言语里似乎透露出轻贱洛家女儿的意思,洛汉康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这个汝阳侯真是够可以的,这样的场合说什么话是何意?
“侯爷似乎很为本相担心。”顾靖萧不动声色笑了笑。
汝阳侯眼中利光盛了盛,覆到丞相耳边,低声道“顾相您是我朝的股肱之臣,我自然担心您。”
“本相没记错,侯爷回沈丘的日子快到了罢?”顾靖萧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忽而对汝阳侯起了兴趣,侧身端起一杯茶水,用茶盖轻轻地拨动着茶盏里的茶叶,语气间颇为惋惜道“可惜了,侯爷你宋家满身荣华却还是要戍守在封地,那可是个暑热苦寒之地。”
汝阳侯脸上浮起几丝自豪,傲然道“我父亲当年为陛下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陛下定然是看重我们宋家,才让我们戍守在沈丘,那可是南河省的重镇。”忽然,汝阳侯的自豪消退殆尽,手向后扶了扶自己的腰,苦笑道“只可惜我如今的身体不大好,御医亲口说沈丘那样的气候不适合本侯养病,倒是盛京城适合本侯修养……”
一瞬间,洛氏父子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汝阳侯表里不一。
沈丘的确是南河省的重镇,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初汝阳侯的父亲戍守沈丘,善待当地百姓吏清河明,沈丘可以说是当时南河省最繁华的城市,可是后来由如今的汝阳侯承爵,依靠着他老父的福荫享福着,如今的沈丘早已比不上二十年前,反而是同省的开封更加繁华昌盛,据说开封县衙有着顾靖萧的关系,所以在开封城里整治贪污衙吏、重建开封戍防,将本来一毛不拔之地发展成如今的重城要塞。
所以说如今的汝阳侯大大不如前任汝阳侯,而且沈丘那个地方汝阳侯宋威一点都不想再回去,盛京是繁华都市,可自己却要戍守沈丘,每每想到宋威心中都十分难受,如果自己可以留在盛京……顾相绝对是一个好助力,如果顾相愿意帮自己说话,那自己就会有八成的可能留在盛京。
由此可见,汝阳侯宋威和邢南春父亲刑大人心里都抱着一个想法,可以在盛京这样的都城留下来,可是刑大人知道此事绝非一日两日可以完成,并不像宋威这般明目张胆,惹人厌烦。
他这番话说完之后,顾靖萧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平淡无奇地瞧了汝阳侯一眼,似乎是将他这个人放在心中,收到这样的信号,汝阳侯心中满是兴高采烈,顾相这意思难道是同意为自己在陛下面前进言?
洛汉康心中也有些喟叹,他们不明白汝阳侯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封地沈丘也算得上是昌盛,为何汝阳侯偏偏想要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里挤……洛汉康不由想到自己在外为官的时候,心中也曾抱着和汝阳候的想法,想要进入盛京为官,后来他的确进入盛京为官了,可是这么长时间,天子脚下不得不活得小心翼翼,他反而觉得此时能够外放为官才更好。
主要是现在他更担心顾靖萧究竟是以何种心情来对待洛府和女儿,他忍不住看了眼顾靖萧,说实话他心中对顾靖萧实在是又怕又敬,私心里他一直希望长子盛桦可以在翰林院待个几年,然后得到陛下重用进入内阁为官,那到时候盛桦就是阁臣,洛家也顺势身价百倍。可是他又害怕,盛桦真的进入内阁,到时候岂不是又与顾相起了隔阂,婉书又该如何,洛汉康觉得自己实在是为了这几个女儿操碎了心。
顾靖萧察觉到自己岳父脸上的表情很是戚戚,大致便猜到洛汉康正在七想八想,他心里透亮,几乎都能猜到洛汉康在想些什么,出声问道“不知岳丈大人在想些什么,好似有些心神不宁?”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洛汉康的身上,他随即清醒过来,脸上慌忙露出客套的笑容,直言道“没什么,只是害怕我这小女儿不懂事,给顾相你造成什么困扰。”
他这话说得只是应付刚刚在想事情的出神,可是顾靖萧心里透亮,知道洛汉康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沉吟片刻道“婉书如今是我的妻子,我必会尊重她、爱护她,岳丈大人尽可放心,我很清楚婉书只是一介女子,后院内围,绝不涉及朝堂之争。”
洛汉康心中一直想要顾靖萧一句承诺的话,此时顾靖萧说了出来,言语间很明确的表示不会因为朝堂之争涉及到婉书,洛汉康委顿的神情霎时变得和蔼可亲,心情大好,又与几个儿子、女婿们说了好几句话,其中盛安被重点拎出来说了说,如今全家男人都有官爵在身,而自己的小儿子接下来要娶亲科考,可以说是全家人关注的重点。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洛盛安有些好面子,被说了两句就借着更衣的由头跑出去了。
前院子在讨论朝堂上的事儿,后院子里则是女儿们聚在一起讨论后院的事,婉婷对顾相盛宠婉书的事实在感兴趣,当年顾靖萧龙阳之好的传闻满天飞,怎么现今就将婉书宠上了天,这期间的过程婉婷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再将女儿茹玉哄睡着之后,她就拉着婉书的手走到外间坐着,细细询问道“妹妹,你好好与我说说,那顾相究竟有没有龙阳之好?”
“二姐姐!”婉书脸色泛着红晕瞪了婉婷一眼,十分羞涩连姐姐都看起自己的笑话来。
婉婷笑得含蓄而暧昧,轻声道“我瞧着他是没有的,否则能将我这妹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这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我瞧着都心里都清楚,更别说母亲了,此时定然找王妈妈过去问话了。”停了停,婉婷又神秘地笑道“我听说顾相府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难怪如同个毛头小子一般地发兴。”
婉婷如今嫁为人妇又为人母,许多身为女儿家时不敢说的话此时都敢明目张胆的地当着婉书的面说出来,但是她也只敢在亲人面前这样的无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做一个贤惠得体的大娘子。
婉书自然能听懂婉婷话里的其他意思,红着一张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只想着如何可以从二姐姐婉婷的魔爪下逃出来。正巧此时,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说是午间的宴席已经备好了,来请婉婷和婉书过去,婉书立即拉着二姐姐起身向门外走去,祈祷婉婷的注意力放在午间的宴席上。
婉书随着各位女眷拉着在内堂里宴饮,她跟着二姐姐一起坐在如意黑漆圆木桌旁边,待上菜后,洛母走过来在婉书旁边坐下,婉晴也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坐下,众女眷围坐着便吃便说笑起来。。
在座诸位都是妇人,婉晴的眼神尤为炽烈,一直放在婉书的身上,瞧着婉书那一身百合色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外罩着薄如蝉翼的缂丝绣花朝凤褙子,梳着极其繁复的高髻,簪着五凤朝阳的纯金飞凤步摇,步摇稀碎的流苏随着婉书的动作来回摇晃,耳垂上坠着流苏耳环,拇指大的红宝石令人羡慕,浑身上下透露出十分的华贵显赫。
这样的打扮不算逾越,但是婉晴看在心里十分不舒服,可是她的脸上偏偏装得十分开心,处处与婉书说话,像是姐妹两非常好的关系。
婉书心里很清楚,婉晴现在对自己的亲昵,有大多数原因是因为丈夫顾靖萧,可是婉书不是一个心底柔软的人,婉晴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在自己的心中,所以面对婉晴特意的交好和攀谈,婉书始终表现得淡淡的,没有不搭理,也没有太亲昵,有礼而客套,看上去就像两个陌生的人。
婉书还算给婉晴脸面,没有当时就驳了她的故作亲昵,可是婉婷就不一样了,见到婉晴又与婉书攀交情,冷冷地哼了一口气,语气微凉地开口道“好姐妹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的,三姐姐自小到大的所作所为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必装出这副讨好的样子,还不是因为如今四妹妹嫁给了丞相,想着攀交情。”
婉晴脸色一白,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内心,她笑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过,如今我知错就改,难道就不能被原谅?二姐姐说我与四妹妹攀交情,难道二姐姐就没有,二姐夫如今在中书省做事,顾相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想要加官进爵还不是靠顾相的一句话。”
婉晴这话将婉婷和婉书直接分裂成对立面,指摘婉婷和婉书之间的亲昵是婉婷在故意向婉书讨好,言语之间更是说到朝廷之上,婉书顿时没了好脸色,冷冷看向婉晴“三姐姐这话便是错了,我朝陛下英明神武,善用贤才,二姐夫科举出身通过陛下亲自进行的殿选,其未来不可限量,何须靠我家官人的助力。”婉书故意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淡淡道“自然,也不知到底是谁想靠我家官人的助力,三姐姐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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