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和这样急着想要调查清楚军饷的心思于别人来说也许费解,于李宜来说却是情理之中的。
想她从小在杨家将中长大,耳濡目染都是战场上的凶险,将士们在前方浴血杀敌,后方却做出这等中饱私囊、罪大恶极的丑事;加之她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自然比狄青更多了几分迫不及待的愤怒。
见狄青和张衷这一天忙得愁眉苦脸的,李宜犹豫着道:“私钱案牵涉甚广,大哥带着张衷去帮展大人追查吧,杨统制那边——不如我去帮帮她,一来也不至于搁置了军饷的事,二来没准能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
狄青细细一思忖,欣然道:“这样也好,有你追查军饷一事,我也能对案件进展有些了解。”
“什么案件呐?”玉通家的从后厨出来,刚好听见这最后半截,忍不住担忧道,“会不会有危险啊?”
张衷起身扶了妇人入座,打着哈哈道:“大哥说街上传出了谣言,哄大家去把银票和银子都换成铜钱,大哥在帮开封府的展大人查案呢。”
“哦……”玉通家的若有所思,“那咱们要不要也换些钱来放着?万一这话是真的呢……”
玉通提了酒壶上桌来,听见这话便给她堵回去:“换什么换,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还不够开销?”
张衷笑道:“爹这话在理。”
“铜钱再涨能涨到哪去,等官府的法钱一发出来,不就又落回去了吗?”玉通给三人都倒了酒,面露得意地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张衷笑道:“都像老爷子想得这么明白,还有开封府衙什么事儿啊?”
被玉通家的一打岔,狄青愈发担心起这谣言引起民众暴动,心里想着要尽快将这事说与展昭知晓。
待到第二日走访完了汴梁城中的商行,张衷也刚好摸排完手札上的匠人,两人一路往开封府衙去,还未走到便迎头遇见展昭。
“狄兄。”展昭朝他信步走来,一面从怀中又掏出本手札来,“我正好要去找你。”
张衷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札,又掏出自己怀里那本比了比,乐道:“展大人的手札都是在哪买的?”
展昭低头看了看手中整齐精致的簿子,垂眸笑道:“自己做的。平日里要记的东西实在多,就自己裁了些方便携带的小簿子。”
“展大人的手艺很好,记的东西也有条理,一看就能明白。”
“为了方便翻找,就自己琢磨了些法子,不足挂齿。”展昭淡淡笑着揭过此事,将手中的札记递给狄青,“魏娘子的事查清楚了。”
狄青伸手接过来、却未翻开来看,只蹙眉道:“私钱案有了些新的变动,咱们找个地方细细地说。”
展昭点头道:“好,去哪里?”
张衷目光一转,狡黠道:“不如去清晖桥吧,反正也有魏娘子的事,她应该不介意赏我们几杯茶喝吧。”
说起来,白蒿那丫头的手艺还真好,点的茶比外面强多了。
狄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眼却见展昭也含了些隐隐的笑意:“走吧,去清晖桥。”
......
园子里的腊梅一开,整个魏宅里都浮动着幽幽的暗香。
百花嫌外头化雪正冷,只肯窝在屋子里看看闲书,正是难得的舒服惬意。
从前在兴庆府时,她虽也常常闭不见客,可心里的烦忧却是一刻也不曾放下;直至来了这汴梁城,将兴庆府、乃至大夏国的一切都抛诸脑后,这才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安逸。
正因明白这安逸是偷来的,在惬意之外又更多了几分洒脱,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趣了。
珊瑚推了门进来,瞧见朝着花池的窗户半开着,忙上前去掩。
“让它开着吧。”百花听见动静抬头道,“屋子里成日燃着火盆,闷得很。”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白蒿兴高采烈地蹦进来,乐道:“公主,狄钤辖来了。”
自打二人雪地里说了几句话,百花提及他便有些不自在,低垂着头道:“他来做什么?”
“他们三个人一道来的,说冒昧讨杯茶喝。”
百花犹豫了片刻,终究不知道和他能说些什么,只道:“往后他们来也不必通传了,你们照看着就是。”
“他们还说,公主托他们查的卷宗查到了。”
“开封府的展大人也来了?”百花闻言搁了书册,见白蒿点了点头,跟着起身来,“你先去厅上,我稍后就来。”
白蒿得了吩咐,又小跑着回了前厅,展昭几人正围在一起说私钱的案子,听见脚步声都回头来看。
白蒿霎时将从前学过的形体礼仪全数记了起来,上到花厅来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狄钤辖,展大人,我家娘子随后就到,还请二位稍等。”说罢到一旁接过白芷手上的茶筅来、让她回屋歇着去。
狄青正好同展昭说起坊间关于铜钱升值的传言,接着道:“若是能将这话传扬开去,铸造私钱的匪徒定会耐不住性子出来折价兑换银票。”
“不可,”展昭断然否决道,“只要关乎银钱,百姓总是宁可信其有;若是这话传开了,不出三日便会成堆地涌进钱庄去挤兑银票。若是汴梁城内的银庄都拿不出来足够的钱,一定会招致暴动的。”
张衷总觉得这事蹊跷的很:“官府年年都会收走旧钱,怎么从前没有闹出这些事来?”
展昭沉吟道:“我也想不明白。按理来说,官府都是以等值的年号钱从百姓手里换走旧钱,只有在回收恶钱时会予以折价。年前查处的恶钱虽多,却也不至于波及整个汴梁。”
张衷道:“会不会是那些铸造私钱的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想让百姓们都急着兑换银票,他们就能趁机会换掉一大批恶钱?”
“不是谣言。”狄青摇头道,“我今日四处走访了些布庄药铺,都说如今市面上的铜钱确实少了,有的客人甚至拿不出铜钱来,只能使碎银子凑合。”
“那汴梁的铜钱都去哪儿了?”
白蒿给三人奉上茶,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福了一礼:“奴家冒昧,也许知道这些铜钱的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