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悄悄收拢成拳,紧紧揪着衣角,易蓁深呼吸一口,一颗心又跳的飞快,半响都支吾不出来一个字。
“傅先生来了。”
护理阿姨忽然从走廊尽头过来,还推着一个空轮椅,一边看了眼后面,“后院有些风,我想推老先生去透透气,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就是不肯出去。”
闻言,傅总眉头一皱,加快步伐往尽头走去,易蓁则扭过头,抬手捂了捂脸,阵阵清风都吹不散脸上的燥热。
穿过走廊有几间房,有一间的门是敞开的,一个穿着白汗衫的老人则靠在太师椅上睡觉,身形格外消瘦,一旁还放着一段京剧,“咿咿呀呀”充斥着整间屋子。
“来了。”
似乎听到什么响声,老人微微抬眼,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易蓁连忙上前搀扶。
上次见面时只觉得傅钦爷爷脸色不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所以易蓁也没有往深处想,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看起来对方好像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看着精神不错,这小子没有委屈你吧?”老人突然抬手拍拍她肩。
对上那双混浊的老眼,易蓁突然鼻子一酸,“您说的什么话,他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我呀。”
之前在酒店宁愿忍着也不碰自己,换作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目光落在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身上,傅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闻言,老人倒是大笑起来,“咳咳咳——”
“您喝水!”
易蓁连忙端过一杯温水,紧张的轻抚着那消瘦的背,眼眶却渐渐泛红。
如果有一天让她这样看着爸这样痛苦,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摆摆手表示没事,喝口水缓了缓,老人才和蔼的看着她道:“其实结果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四目相对,易蓁没有说话,察觉到对方仿佛别有深意。
屋子充斥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屋外的微阳倾泄在门槛处,却如何也不迈进一步,徒留阴霾笼罩整座屋子。
“爷爷知道你嫁过来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一开始也希望你不要被拘束,你也从来都不要爷爷的东西,那朵木雕花以后你就送给我的曾孙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人咳嗽一声。
房间的镜子旁的确有朵木雕花,格外精致,难以想象是一个这么年迈视力退化的老人雕出来的,易蓁低下头,莫名有些难受。
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她莫名心口闷闷的。
“我……我们已经在要孩子了,所以您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听医生的话,少抽一口烟,您就能多等他一天。”易蓁莫名声音有些更咽。
关于生孩子这件事虽然有冲动的成分,但她也深思过,这种事并非说有就有,得顺其自然,自己身体的骨骼的确在慢慢退化,超过三十岁风险也会随之增加。
最重要的是她做过很多次设想,如果和傅钦有了孩子会怎么样,虽然叫人难以接受,但好像并没有讨厌。
“好好好!”老人突然来了精神,“这几天我想几个名字出来,这种事可不能马虎,你说对不对?”
易蓁:“……”
八字还没一撇,名字都出来了,她红着脸轻轻点头,也不好打击老人的积极性。
“你去给那些花浇点水吧,免得和我一起走。”老人气仿佛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易蓁唇角一抿,偷看了眼傅钦,跟着才慢慢转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花明显是有人浇过水的,她也知道是对方想支开自己,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傅家那一大家子不过来照顾老人,明显这是一个非常好献殷勤的时候,也关乎到后面家产的分割,他们都不在意吗?
直到阴凉的屋内只剩下两人,傅钦抬手按掉那台老式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骤然消散不见。
“你爸虽然糊涂了些,但到底是你爸,他总有一天也会和我一样,不要等那个时候再来后悔。”
不同于刚刚的和蔼,老人此时目露精光,老脸严肃,“我没几天了,公司的事你心里有数,我也不说无用的话,你自己掂量着就行,但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做的太绝。”
傅钦立在柜子前,细看着那几瓶药,唇角微启,“爷爷以前可不会和我说这种话。”
是他教自己对敌人手软就是在加速自己灭亡,商场上只有利益,亲人也只不过是个权衡利弊的工具。
老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定定的望着那个年轻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他一直在严厉要求这个孙子,却又责怪他不近人情,但从始至终好像都是自己一手把他变成这样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的确我到现在才懂得这个道理,但我不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到老了才来后悔,最后只能看到一张张盼你早死的脸,连个说句话的人也没有。”老人语重心长的道。
傅钦眼帘一垂,“我现在很开心。”
他有老婆,为什么不开心。
老人一噎,气的摇摇头,仿佛一个字也不愿意和他说。
看了几眼那几瓶药,傅钦慢慢道:“你再不吃药,连你曾孙子的影子都看不到。”
闻言,老人突然嘲笑一声,冷眼一瞥,“你就诓我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联合那小丫头来骗我!”
两年都没有孩子,现在怎么可能突然会有孩子,难为他盼了这么久。
傅钦没有和他辩驳,只是倒了几粒药,端过温水来到老人面前,随手一递。
扭过头仿佛依旧不愿吃,不知想到什么,太师椅上的人突然看了他眼,“我知道你当初突然结婚是因为我的缘故,这孩子人不错,没什么坏心思,你以后要好好对人家。”
说着,还是无奈的接过药,一口吞,又灌了几口水,神情厌恶,仿佛不愿再吃第二次。
“我是因为她,不是因为你。”傅钦神情严谨。
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他这句话,还是他表现的不够明显?
老人也不想和他扯这些事,摆摆手表示自己需要休息,当初嗖的一下子结婚,不是做给自己看的那是为什么,两年都还没有孩子,还不是没有发生关系,孩子能从哪出来?
易蓁本来在浇花,只不过被她“公公”看见了,就叫着坐在那聊天,大多都是聊傅钦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早点休息,易蓁当然是挑好的说。
直到里面的人出来时,两人才齐齐停住话声。
“饭很快就好了,吃了再走吧。”傅育怀笑着道。
傅钦只是淡淡的看了他眼,“我还有事。”
闻言,傅育怀肉眼可见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保持微笑叮嘱了几句。
没想到他居然不吃饭,易蓁也不好多问,只能跟着他一起出了四合院,上车时还多看了眼屋子,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等车子驶离别墅区,易蓁偷瞄了眼旁边的人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傅钦好像很难过,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过来看爷爷。”她突然轻声道。
傅钦直视着前方,只是“嗯”了一声。
毕竟是他亲爷爷,易蓁觉得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缓和下声音,“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遭,你看开点。”
车子骤然一停,傅钦忽然定定的看着旁边的人,抬手拉住她胳膊将人扯入自己怀中,下颌抵在她发顶,又缓缓埋在那布满清香的脖间。
“……”
车厢很寂静,易蓁浑身一僵,以为他果然很难受,只得抬手拍拍他肩,一边组织安慰的话语。
“嫁给我你后悔吗?”他声音低沉。
仿佛跟不上他的思维跳跃,感受到脖间的刺麻,易蓁不适的缩了下脑袋,“为什么要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