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刮起的狂风是不详的预兆。
滚滚瘴气比前几次来势更猛,范围更广。
红叶一心想逃出浊泽。体内的剧毒已经开始作,慢慢蚕食他的生命,他必须尽快解决掉挡路的两个麻烦。
他没想到,率先对他出手的竟然是那个叛徒。
六安直击红叶胸前破绽之处,迫使红叶避让。再加上王妧,二人合力,势如破竹。
红叶只觉得呼吸窒碍。在他左右,瘴气有如爪牙,勾勒出他的身形,继而一点点收紧。
他屏住呼吸,倒退两步,将身形藏匿在瘴气之中,以退为进。
视线受到遮挡是他的弱势,更是对方的弱势。他这么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已经听不到二人出的任何声响,四周的沉寂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护盾。
认准一个方向,红叶小心翼翼地前行。胸口的痛楚刺激着他,催促他加快度。
陡然间,他感到一阵晕眩,袖口似乎被枯枝勾了一下,不过,他没有心思理会。紧走几步,第二次晕眩又向他袭来。
他不得不立住脚步。这一停,他才觉察到不对劲。
攀上他手臂的“枯枝”为什么能对他做出拉扯的动作?而且,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大,大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偏倒向一旁。
他扭头看去,一只枯瘦、灰暗、遍布黑斑的手握住了他的肩头,他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握抽走,他甚至无力转身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
瘴气不再是白蒙蒙的一片。一股黑气弥漫在他四周,毫无悬念地染上他的衣角。
祸不单行。一阵剧痛在他的胸腹位置窜走,他终于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他目力所及之处,模糊不堪。
那个黑色的向他逼近的人影浑身散着恶臭,很快,他连那股恶臭也闻不到了。
奇怪的是,他的双耳反而变得异常灵敏。
他听到一阵阵绵长的吐息,想象中有一双脚缓慢地交替落在堆叠的枯叶上。
那东西距他咫尺之遥。
尖利的枯枝一般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脖颈,陷进他的皮肉中。
红叶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气血翻涌不平,万籁俱寂中,擂鼓般的心跳声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令他几欲迷失,几欲癫狂。
这时候,两道轻重不同的脚步声横空出现,打乱了他心跳的节奏,也将他从无边的惊恐中解救出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它们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红叶此时很想大笑。他死了,身边的那个鬼东西也会让二人给他陪葬的。
锥心之痛总在他想昏死过去之时袭来,强行让他保持清醒。反反复复,成为对他的一种折磨。
曾经非常靠近的吐息声正在离他而去,他甚至没有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的劫远远没有结束。
瘴气好像拥有了生命,懂得听从某种指示。
王妧的目光顺着退却的瘴气,越过红叶僵硬的身体,落在一个人形的黑影上。
她惊得目瞪口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系统突如其来的任务。
“捕获一只厌鬼。”
浊泽里真的有厌鬼存在。
“你要干什么?”
被六安拉住时,王妧才现,自己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道黑影走了两步。
她最后朝着厌鬼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过身向六安走去。
六安低下身子,在红叶身上翻检着什么。
“他死了。”六安说。
王妧看到红叶嘴角流出的黑色血渍,心中生疑:“他中毒了?”
六安点
点头。
“你做的?”
六安又摇头。
“你每次有事瞒着我,就只会点头和摇头。”王妧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只是解开了一个心结后,她忍不住想找人说话。
“让我猜一猜,你要回到暗楼,对不对?暗楼里有人在帮你,不然,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找到他。”王妧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最后别了脸,说,“我原以为,你会杀了我,去向红姬邀功。但是,我错了。”
六安皱着眉看她,仍不说话。
“就算杀了我,猜忌你的人仍然不会打消疑虑。不过,如果我活着,我还能帮到你。”王妧回望着他,火把的光芒映在她略显疲惫的眼睛里。
六安站起身来,目光低垂。沉思片刻,他走到王妧面前,说话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泄露出一丝颤抖:“你认为,我是为了获得你和你身后势力的支持,才带你来找你的仇人?”
王妧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也会帮你……”
她话还没说完,六安突然将手里的火把扔到地上。火把在湿润的泥地里滚了两圈,很快就熄灭了。
黑暗迅笼罩了他们。
王妧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她什么也看不见,好像她和整个世界隔绝了一样。
“那么,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抱着你?”六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王妧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恼怒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推开六安。
黑暗将六安脸上的笑意藏起。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惹恼你?”这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王妧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气息不平:“我一直很信任你。”
“是啊,我辜负了,但是我不后悔。”
…………………………
路婴低下头,恭敬地对着面前的老者。
他找到他的爷爷了。
不,准确地说,是他的爷爷找到他了。
“先前没有将计划告诉你,你能够随机应变,我很满意。”大长老的声音苍老之中透着一股慈爱。这个从小在他跟前长大的少年拥有最优秀的潜质,以及旁人无法比拟的幸运。
逆天改命,死里逃生,将来很可能还会助成暗楼的大计。
“爷爷,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应该做什么?”
路婴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但愿爷爷不会嫌他笨。
“不惜代价,留在她身边,取得她的信任。”大长老直截说道。光是这一点,也要花费不小的心力和时间。
“那个六安也是我们的人?我可以相信他吗?”也许这次见面过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爷爷了,他必须弄清楚每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对他有另外的安排。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爷爷……”路婴突然唤了大长老一声。
大长老低声笑了笑:“当然,你要永远相信爷爷,毫无疑问地听爷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