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轻笑一声,拉着江沉走到一旁的阴凉处。
天气很热,阳光炙烤着大地。
沈眠伸手扇了扇风,环顾四周才发现,此刻俩人所站的台阶,正是母亲给她看的那张老照片里,俩人坐着的地方。
她扯了扯江沉的袖子暗示他坐下,开心地说:“你记得这个地方吗?我那天看到我妈拍的唯一一张我们俩的照片,好像就是在这里拍的。”
江沉的目光一下变得深沉难言。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一天,是多年前的10月10日早上10点。
徐詹国的事情被顺利解决之后,他住进福利院的第一天,沈眠的父母带她回福利院给孩子们送礼物。
而江沉,也成了那些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在所有孩子开心地翘首期盼着礼物的时候,江沉却只是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阶梯上,低头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甚至连他自己,其实都不太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别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他,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很难接触,但沈眠却没有。
她可能觉得,在小巷的事情之后,他俩已经是朋友了。
于是她捧着一个装了好几样玩具的盒子,大胆地朝他走了过来。
盒子于她而言显得有点大,沈眠用两只手费力环抱,才堪堪抱住。
等放到他面前时,沈眠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她笑着把盒子放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眠眠,送你……玩具。”
他没应,沈眠便又问:“你是喜欢这盒子里的其他玩具,还是喜欢哆啦A梦?”
这么有指向性的问题,让江沉暗自发笑,谁都听得出,她希望他选那个哆啦A梦。
但江沉只扫了她一眼,而后又视若无睹地低头继续写写画画。
虽然她和母亲救了他,可是于当时的江沉而言,并没有太多感激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了。
可惜,自小在温暖的家庭长大,幼小的沈眠对于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任何恶意的揣测。
所以,她完全不怕他。
反而迈着两条小短腿艰难地跨上台阶,坐到他旁边,笑眯眯地问:“哥哥,你喜欢哆啦A梦吗?”
江沉有点不耐,却躲不过她的缠人劲,于是用手里的树枝随意指了一个别的玩具。
意思是他喜欢那个。
正是那辆红色的小汽车。
这辆小汽车是沈眠的父亲买的,她和沈醉各一辆,沈醉很喜欢,但沈眠并不喜欢小汽车,于是连包装盒都没打开,就一直扔在了家里。
直到这次来福利院,画漾想着放在家也是浪费,不如就一起带过来好了,或许院里的小男孩们会喜欢。
哪曾想,江沉居然看上了。
沈眠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透露着她内心的失落。
但这种黯淡不过一瞬间,她很快又恢复了元气,柔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把心心念念的哆啦A梦放回盒子里,转而拿起一旁的那辆小汽车放到大腿上。
而后开始疯狂安利小汽车:“哥哥,这个小汽车可好看了,醉醉也有一个,果然你们都是男孩子,都喜欢小汽车。”
说着,她拿着小汽车捧在掌心递到他面前,可是当时的江沉,只不过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没理她。
可是沈眠只以为他心情不好,于是把小汽车放到他身边的地上,不折不挠地又继续逗他:“哥哥,我给你讲件好玩儿的事儿吧。”
江沉有些无语,却懒得开口,想着她讲得无聊了应该就会自己离开了吧。
见他没说不要听,沈眠开始喋喋不休。
“有一次,爸爸妈妈要一起去旅游,醉醉不愿意,非要闹着一起去,妈妈怎么说他都不听,还不小心打了妈妈一下,然后……爸爸就把他塞进了垃圾桶里。对了,醉醉是我弟弟。”
江沉:……
见他毫无反应,沈眠眨着一双澄澈的双眼,探头问:“不好玩儿吗?那我再给你说一个。”
“有一天,醉醉他……”
江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着,低头时,视线扫过就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汽车,又没什么情绪地移开。
他从没遇到过话这么多的人,但她的声音甜甜的,即便话多,好像也不令人烦。
这一天,沈眠喋喋不休地在他耳朵边抖了无数沈醉的黑历史,托沈醉这个憨批的福,江沉不仅没有嫌她烦,甚至,到后来的时候,表情温和了很多,即便他一句话都没说。
可惜夕阳很快西下,在母亲的呼喊下,沈眠乖巧地站起身和他挥手道别。
一直等属于沈家的车缓缓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江沉才意识到:
他忘了把那辆红色小汽车还给她。
如果放在之前,江沉或许会怕打破她的幻想,而美化一下当时的记忆。
但此刻,他明白,曾经的回忆不管是好是坏,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此他点了点头,说:“记得,你要送我小汽车,但我没要。”
沈眠一怔,问:“可是最后小汽车不还是在你那儿了吗?”
“因为你后来把车放在旁边,离开的时候,我就忘记还了。”
沈眠噗嗤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你就逞强吧,按你的记忆力来说,忘记这个词,在你生活里根本就不存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你潜意识里根本不想还我。”
江沉愣了一瞬,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去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此刻被她点破,他才意识到,或许,曾经的自己表面抗拒,但其实早已为她折腰。
俩人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移到正上方,猛烈的阳光开始侵占她白皙的肌肤。
江沉不经意扫了眼,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沈眠疑惑问:“怎么了?”
江沉看向不远处的走廊,牵住她的手说:“去那里吧。”
沈眠不以为意,晃了晃他的手,和他边走边聊:“我妈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救了你,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住到这里啊?”
江沉说:“阿姨请了律师帮我打官司,也得到了儿童保护协会的帮助,徐詹国被判了刑,再然后,我就住到了这里。”
“我妈还找律师帮你打官司了?”
“嗯。”江沉说,“所以,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沈眠仰起头,笑得比外面的阳光更灿烂:“那我就是你的小恩人了?”
江沉伸手暧昧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没有否认。
但于他而言,她断然不止恩人那么简单。
她是他溺海前抓住的浮木,是他欲望初生的源头,也是他所有梦想的终点。
她更是,他的救赎,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