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扇石门前,仇无咎回头问道:“进去可没有回头路,想清楚了?”
“仇前辈……我能不能商量个事儿?”我踌躇再三,还是问道,“您送来的剑是我自己接自己选的,与我这个侍卫无关。若我输了,能不能……放他走?”
仇无咎怪笑道:“你这主子当得怪异,拼着自己性命不要竟护着一个随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仇无咎兴致勃勃笑着点点头,自青石上一跃而起:“随我来。”
跟着他进了一片怪石雾林,兜兜转转半天,有条地道藏在乱石之中,仇无咎当先下了,我们紧随其后。里面是如墓道一样长而复杂的甬道,昏暗的烛火噼啪作响,风中隐隐裹携着金石之声。
夜谭低声道:“属下与主人同进退,不求苟活。”
他心如磐石,不容置喙,跟前些日子说什么做什么的夜谭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连我都不禁反思是不是我教育方针出了岔子。
我点点头:“请前辈准我一试吧。”
仇无咎眯眼道:“可以,当然可以。我可是期待得很……只是你想清楚了,真剑不是谁想砍便能砍的,你若失败,可得拿命赔偿这亵渎之罪。”
我苦笑一声:“若不试,我必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也算不得亏本。”
我又道:“虽然该死,但实在不太想死。有人告诉我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所以特地前来指教了。”
“有,当然有!”仇无咎仿佛听了什么惊天之言,抚掌纵声大笑,“你改了我们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成,别说你想活命,便是要我们一剑冢全部自戕谢罪,我们全都听你的。”
“仇无咎。”他仰头喝完一大碗,随手一摔,翻身大笑道,“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孤陋寡闻得很。只可惜你们活不过今晚,是没福气做我徒弟了。”
我叹口气:“这个福气想必确实没有,但我们就是为续命而来,还望前辈多提点几句。”
一个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好整以暇地训斥道:“既来见祖宗,岂有骑马的道理?”
闻言瞧去,一个形骸放浪的中年人斜躺在青石上自斟自饮,正是扬溪品剑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坐在秋庄侧席并赠剑坑害我的那人,遂奇道:“你……你怎会在此处?”
马不停蹄疾行了一日夜,日暮西斜之前拐进了一片山林。两侧山脉环护层峦叠嶂,居中一条缓流延绵而去,视线尽头是一座巍峨陡峭的高山,那里有一小片开阔的平地,正是一剑冢所在。此处坐北朝南,依山傍水,竟真是个上好的墓穴选址。
“今天就是初一,日头即将落山。你们这一个月毫不作为,确实该死。”仇无咎居高临下睥睨我二人,脸上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意,却不见半点同情之心。
我忙道:“前辈,我可不是来听笑话的……”
听起来就很悬,可我命在旦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仇无咎不笑了,冷冷注视着我,森然道:“我们一剑冢世代为供奉世间唯一的真剑而生,你若能斩断真剑,自然可以改我们的规矩。”
我心下了然,这想必就是杨轻舟所说唯一的法子了。
中年人冷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既然是我引荐,当然归我管教。”
我恭敬问道:“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客气什么,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仇无咎看得可笑极了,当先去了。
入了墓门,内里越走越开阔。两侧峭壁上高低不一燃着无数盏长明灯,照得见角落里影影绰绰俱是残兵断刃。这些残刃不知断了多少年,仍旧光可鉴人,我知道这些都是历史上曾经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刃,如今如废铁垃圾般堆积成山,已连名字都不配有了。
剑犹如此,何况血肉之躯呢……
来时路上一个人影都不见,真如死寂的古墓,我便有些疑惑。
对此仇无咎却是唇角一勾:“可笑,从来只有我们找别人麻烦,还没见过别人敢来找我们麻烦的。”
行到正中央祭坛高台之上,当中供奉着一把长剑。
洞穴中阴森暗淡,剑身却华光烂漫,竟映出一方洞天日月来。我看得失神,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仇无咎俯身而拜,朗声道:“自古兴亡唯一剑,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把剑名为沧海遗粟,是世间唯一真剑。”
言毕,起身擂响战鼓。鼓声过后,我原以为无人的阴暗角落里竟突然窸窸窣窣地钻出无数人影,越聚越多,却一句人声也无,排好了阵形跪坐于地上,所有人俱都仰头望着祭坛,神情既像是心寒意冷的漠然,又带着诡异的兴奋,全无一点活人气息,蛰伏得像是阴曹地府归来的阴兵。
若死后便是这种情形,我就能理解为什么世人都惧怕死亡了。
“请吧。”仇无咎强压着兴奋,侧身让开。
我点点头才踏前一步,夜谭却拉住我抢先道:“属下先来吧。”
我皱了皱眉:“阿谭,你退下。”
夜谭纹丝不动,毫无退让的意思。
我叹息:“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夜谭垂首道:“属下该死。”嘴里认着错,却还是稳稳挡在我前面。
我实在没法,捏了捏他布满薄茧的手掌,放柔声音与他商量:“阿谭,听话,你信我一次,必须得我先。我真不是要来送死的。”
夜谭犹豫半晌,方低声问:“主人,要用哪把剑?”
终于说通了,我松了一口气。果然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夜谭,我真正想坚持的事他不会违逆。墨金汉剑是一剑冢所铸,必然是动不了真剑的。我唯一的期望,只能寄托在小搓剑身上了。我选好拔剑出鞘,
兵刃相接,两把剑都是轻轻一颤。沧海遗粟的剑鸣声清越响亮,竟比任何丝竹之声都曼妙。
我心中也忍不住暗赞,千古唯一剑,果然不是品剑大会上寻常兵刃可比。我运足了内息,注入十分,用力一劈。
沧海遗粟一丝裂缝也无。
小搓剑却被迎刃斩作两截。
……完了。
是我想太多,同样是SSR毕竟也分强弱。
祭坛下众人仍无声无息,不知道是已经见惯还是真的没有感情可言。仇无咎喉咙里一阵怪声,阴森森低笑起来,神情既得意又失望:“真是可惜……”说着就要拔剑取我性命。
我忙拦住他道:“不急不急,我们这还有一把没试呢。”
仇无咎白了我一眼:“那把就不必试了,我自己锻的剑,难道不清楚?”
“当时小搓……哦不物理学圣剑上台之前,又有谁能信它可以斩断百兵?当时你不也看走眼过?”见仇无咎神情有些松动,我又趁热打铁,“哎……我死都死了,在贵派也插翅难飞,您就行行好给我点时间让我交代一下后事吧。”
仇无咎大发慈悲一挥手,命人带我们去了客人休息的侧厅,一路上我心乱如麻。
我还能活多久?
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亦或是一夜?
这也还罢了……夜谭又能活多久?
侍婢关门去了,房中只剩下我二人。我看出他眉间倦意,劝道:“阿谭,你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休息会儿吧。”
夜谭只坚定摇了摇头。
也是,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我们马上要应这后面一句了。
正想着,夜谭忽然抬手握住了我,低声道:“您在发抖呢。”
生死攸关,我自然是极怕的,夜谭却不然。
自小搓剑被斩断的那瞬间,他反而镇定了。我知道他这是已经决意求死,才不惊惶了。
“是有点没出息。”我苦笑了一声,“能抱我一下吗。”
夜谭点点头,将我放在他膝上环手搂住。我回到这个熟悉的港湾,埋在他颈间深吸几口气,心里渐渐镇定下来了。
我真是十分蛋疼。
此刻这个困境,全因我不能自由进入修改器,将自己剑的数值调得高过沧海遗粟。如今情势紧张,今晚夜谭怕是没心思偷亲我,我也绝不能将他的性命交付在这个根本不可控的随机事件上。
我越发想不通当初为什么要设置要人偷亲这么极端不方便的启动程序,此刻我最想按在桌上抽打的就是当初的自己,想出这个主意的我简直是个智障。
……等等。
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这不可能啊?!
因为我不是智障啊???
我既然不是智障,我也绝对不可能设置个这么智障的启动程序。我都不坑人,怎么可能专门坑自己。
既然要用到修改器,必然是危机情况,越危机便越依赖,我肯定会设置一个自己独自一人也能轻松启动的方式;而且这个指令一定极其短暂,弹指之间便能完成。而修改器一旦进入身体就会假死,日常要不小心触发被人看到那也很麻烦,所以不可能是击掌摆手势之类日常有任何可能做的动作……
一个人可以轻松做到,正常人又绝对不会做的,一瞬间的动作。
如果现在要我来……
我会怎么设置?
离那高山越近,忽觉□□一沉,玉兰白龙驹一声哀鸣猛地栽倒下去。夜谭紧绷着精神片刻不曾歇息赶了一日的路,竟还有精力在这顷刻间做出反应,揽着我便是几个侧翻卸去冲力。我回头一看,竟见马儿的四蹄已被齐齐削断。玉兰白龙驹哀嚎不断,我闭了眼不敢再看,下手如此狠辣,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只怕此行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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