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儒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你父亲亲生的,为了维持自身高冷的形象,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但塔拉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父亲不喜欢我,自从我的妹妹出生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冷淡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看见我时,眼神里更多的是厌恶。”
少年帕夏毫不避讳,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许是父爱表现的不够明显。”
“行了吧,四先生,你没必要安慰我,他恨不得我去死,要不然,我也不会差点被那个王酋派来的刺客杀死。”
塔拉特用力一拳打在地图中心,拳头压着绿洲,他只有一百多名护卫,要面对的却是强大的马匪。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这些马匪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组织,他们分别是四股马匪联合起来的,兴许有机会。”
周金儒对这些知之甚少,他猜测道:“来自周边国家?”
塔拉特脸色阴晴不定,缓缓点头:“两股马匪背后分别站着高卢和维多利亚,剩下的一股马匪是马伦帕夏操纵,另一股马匪暂时未知。”
此时高卢还未被维多利亚灭国,两者之间争斗不断,而马伦帕夏就是纯粹为了利益,至于最后一股马匪,周金儒猜不到其真实目的。
很显然,这些人都将萨尔贡荒野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光是掠夺人口这一点形成的财富就足以令人为之疯狂。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身后那位王酋很可能正在集合队伍,将我们当马匪给剿了。”
“他怎么敢?!”
塔拉特惊怒道。
周金儒点头:“他当然敢,他得罪了你,而你又前途无量,要是昨天深夜成功杀了你,那当然一了百了,很可惜,没有。
他接下来的人生都将在担惊受怕中渡过,所以为了后半辈子能睡得踏实,他会下狠心干掉你,哪怕事后被你的父亲责难,嗯,众所周知,你的父亲不喜欢你,所以他最多会得到口头上的警告,以后可高枕无忧。”
“你!”
塔拉特脸色变了变,叹息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面具下传来周金儒低沉的笑声:“你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塔拉特帕夏,即便是那么危险的领地你也上路了,看得出你不想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之下,海阔天空,鹰飞鱼潜,为什么不证明自己?”
少年帕夏沉默许久,然后一声不吭跑出帐篷,没过多久,营地里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数骑疾驰而去。
周金儒走出帐篷时,湛蓝的天空尽头,一只雄鹰展翅高飞,消失在远方。
“伟大的帕夏……”
他呢喃着这个头衔,在一众领民敬畏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帐篷。
这里没有电,也没有发电设备,听塔拉特说只有在他父亲的宫殿内才有发电机,即便一些富有的王酋都只能忍受黑暗。
周金儒盯着自己的右手,义肢内搭载的装置早就没电了,想充电也找不到地方,所以根本指望不上明月心。
幸亏正值夏季,白天时间很长,还能提供足够的光亮。
他就在帐篷里休息,闭目冥想。
半个小时后,整个营地里都沸腾了,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四先生!”
一条强壮的手臂从外面拉开帐篷,坎普卫队长勉强挤进半个身体,急促道:“四先生,帕夏大人找你!”
周金儒睁开眼睛,看见坎普那张憨厚的脸,心想卫队长过于木讷,所以才被派来护送塔拉特,想必少年帕夏心知肚明。
他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帕夏大人外出巡查时,发现我们后方有一支没有旗帜的队伍正在追上来,来势汹汹!”
看来昨天那位王酋一点都按捺不住,这么快就派人追杀,还是在白天,可能他认为塔拉特这一百多名护卫都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吧,毕竟还有八百名领民呢,慌乱的领民会反向冲散自己的阵线。
“我知道了。”
周金儒起身走出帐篷,正好看见换上一身戎装的塔拉特,右手按在腰间的弯刀走来,清秀的少年也变得英气逼人
“四先生,我们的后方确实有敌人。”
从少年帕夏的做派就看得出他打算反抗到底了。
周金儒问道:“有多远?”
“不足五公里。”
“很近了,有多少骑兵?”
“目测超过百人。”
周金儒摇头:“没有这么多,一个王酋养不起上百名骑兵,最多五十名,剩下的都是仆从,立即将马车拆下来围成一个圈,防止骑兵冲击。”
说话的工夫,直线距离应该不到四公里了,这么近,想挖壕沟也来不及,摆车阵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认真道:“你是帕夏,这里的领民都是你的人民,你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全。”
“人民?”
“有他们拥护,你才是真的帕夏。”
塔拉特咀嚼着这个词,兴许对他来说还太早了,周金儒却不在意,他是一名外科医生,自然会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
有了目标后,营地里的马车迅速被拆下来,拖运到周围,形成一道还算说的过去的屏障。
他们没有拒马,要抵挡骑兵的冲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哪怕只有五十名骑兵,集体冲锋时也将造成破坏性地影响。
周金儒叫住坎普,低声在卫队长耳边说了几句,憨厚的老实人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飞快的跑了。
一转眼,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穿着铠甲骑在马背上的骑兵慢慢走来,数量不多,却声势吓人。
塔拉特脸色铁青,拿着单筒望远镜清点人数,喃喃道:“四十二名骑兵,跟在后面的步兵足足有四五百人,我们真的能打赢吗?”
他的护卫中真正能称作骑兵的只有十二个人,其中包括坎普卫队长,其余都是不折不扣的轻步兵,压根没有对抗骑兵的实力。
只希望这些马车能起到阻拦冲击的作用!
当敌人出现在视野内时,被围在中间的领民们还是忍不住慌张起来,一阵短暂的骚乱后,慢慢平静,很多人只能看见他们的少年领主挺拔的背影,觉得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骑兵开始催动身下的战马,进入冲锋的节奏,马蹄践踏大地,即便只有四十多名骑兵,也足以冲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近了!更近了!
塔拉特握紧了弯刀,一滴汗水从额角滴落。
如果不能解决这些追兵,即便真的到了绿洲领地,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一股热血冲上心头,他浑身都在轻微颤动,那是兴奋的颤栗!
“杀!”
骑兵们口中呼出凄厉的萨尔贡语,高高扬起手里的武器,冲向目标阵地。
这些人临时搭建车阵漏洞百出,非但没有拒马的效果,还露出了不少破绽。
骑兵们表情狰狞,避开正前方的马车,冲向宽阔的缝隙,他们已经能预见锋利的武器砍掉人头的画面了!
“起!”
千钧一发之际,坎普突然冒出来,大吼一声,只见数十辆马车间,四条条粗壮的绳索被藏在两边的男性领民用力拉起来,猝不及防的骑兵冲上来,身下的战马匆忙跳过第一道绳索,无法阻止惯性,被后面的绳索绊倒,连人带马重重摔在尘土里。
由于绳索和马车的车轮挂在一起,绊倒骑兵后,巨大的冲击力拉着两边的马车,车头撞在一起,又阻挡了后面的骑兵,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骑兵的冲锋大部分都化解在车阵和绊马索中,也有极少数骑兵成功冲破防线,不过身单力薄的他们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轻步兵们砍翻。
但这只是开头,后面还有四五百名步兵,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塔拉特眯着眼睛,拔出挂在腰间的弯刀,他身后的数名护卫齐刷刷举起武器,至少气势看着不错。
“杀光他们!”
少年帕夏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冲向已经扑到车阵边缘的敌人。
坎普卫队长哪里敢大意,连忙冲过来,以庞大的身躯挡住绝大部分攻击,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双手握住一杆圆木,连续打倒数名敌人,尤其是圆木的前端还在滴落血液,相当可怕。
想象中的骑兵冲击后阵线溃散,步兵紧随其后,轻轻松松就能干掉目标的局面并没有发生,恰恰相反,骑兵冲锋失利,敌人又拼死抵抗,战斗陷入胶着,本就战斗意志不强的袭击者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塔拉特用力架住一名敌人的武器,震得双臂发麻,他哪里经历过这些,用力过猛后眼前发黑,呼气灼热,胸口更是生疼,少年帕夏咬着牙,奋力用肩膀撞了过去,反手一刀砍过去,猝不及防的敌人被他砍中脖子,汩汩鲜血流淌出来,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周围忽然就没有敌人了,耳边传来阵阵欢呼,脱力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道:“我们赢了?”
“赢了!帕夏大人,我们赢了!以少胜多!赢了!”
坎普扔掉圆木,大声呼喊起来。
他的呼声传染了那些被保护的领民,浪潮般的呼声压倒了一切,获胜的人们目送那些慌忙逃窜的敌人离去。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塔拉特的肩膀,将一小碗汤剂递来,戴着面具的男人轻笑道:“喝了它,你会舒服点。”
“四先生,我赢了!我亲手杀了一个!”
“是的,你赢了,你不但赢了这场战斗,还赢了身后那些领民的心,恭喜你。”
其实以塔拉特的力气和身手打不赢那名狠辣的敌人,旁边的坎普又来不及支援,周金儒不能看少年帕夏这么死了,甚至不能受伤,便用精神冲击暗中协助,没有抗性的敌人眩晕之后,创造出击杀的机会。
塔拉特不但需要成长,那些惊慌失措的领民也需要一个强大的领主,他们看见一个少年时,难免会产生不信任的情绪,再加上数次遭到袭击,逃跑的情绪高涨,弄不好等到了绿洲领地时,能剩下一半人就不错了。
周金儒能稳定一次情绪,但第二次第三次呢?情绪引导只是辅助,真正需要凝聚的是人心。
战斗结束后,缓了一口气塔拉特在帐篷里听坎普报告情况。
“帕夏大人,我们一共牺牲了两名战士,受伤三十四人,其中重伤十一人,轻伤二十二人,在这场战斗中,我们一共杀死三十二名敌人,还抓了一百零一个俘虏,俘获战马……”
坎普下面的话说完时,发现塔拉特走神了,后者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走神了,请你再说一遍。”
“大人,重要的是我们获得了一场胜利,所有人都在讨论您的名字,说您一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帕夏!”
“我知道,坎普,我当然会成为伟大的帕夏,今天我们就原地休整,明天还有客人呢。”
“是。”
坎普正要离开,塔拉特又叫住了他:“那些俘虏怎么样?”
“四先生正在为其中的伤员处理伤势,他说这些都是您的财产,死一个都是重大损失。”
“好吧,他说得对,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立刻带我去见那些俘虏!”
塔拉特从椅子里跳下来,还有点脚软,他顾不上休息,因为有些事情必须立即去做。
此时周金儒正在包扎一名受伤俘虏的伤势,清理完创口后,看见少年帕夏走过来。
“我要审问他们,四先生是外科医生,知道怎么审问么?”
周金儒轻笑道:“有时候外科医生更懂怎么让人说实话。”
“很好,现在就开始吧。”
坎普给塔拉特搬来一张椅子,自己站在旁边。
周金儒望着垂头丧气的俘虏们,却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我不希望有人说话,也不希望有害群之马。”
“这很简单。”
周金儒放大的音量:“有贩卖人口者,有劫掠部落者,有侮辱妇女者,自己站出来,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名救治了很多伤员的医生,看起来并没有表面那么好说话,不少俘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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