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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部关于爱和守护的电影。
只是电影的后半部分,祝矜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
小木屋形状的香薰炉里火苗仍在燃烧,满室柑橘香。
祝矜的鼻息之间,还混合着邬淮清身上的薄荷香气,他的指尖冰冷,携着阳历年最后一夜的寒霜,掠过一寸寸细腻白玉,冰雪顷刻间消散,变幻成燎燎火星。
羊皮手套落在地上,无声地见证着新年夜的狂欢。
倒计时“3、2、1”响起的那一刻——
祝矜正靠在邬淮清的肩头,他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起望着窗外小区物业点燃的电子烟花。
五光十色的焰火升至天际,然后在最高点处炸裂,流光四溢,化身簇簇耀眼的花朵。
新的一年在璀璨的流光中已然到来,也是那一刻,邬淮清忽然偏过头去,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下。
一个沉默又濡湿的吻。
但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
祝矜和邬淮清原本便不是多言的人。
有时候他们会静静待一天,但从来不觉得无聊,也从来不会故意去找话题。
真正的朋友、恋人,就是彼此不说话时,也不觉得尴尬。
远方是摩天高楼,是新年烟火,也是无尽夜色。
他们坐在一起,虽然沉默,却心意相通。
祝矜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眼角浸着水光,是从情.欲中褪去不久的模样。
她刚洗完澡,此刻还没有吹头发,一头乌黑的发披在背上,把家居服上一层绒毛给浸湿。
楼下有小孩子们聚在一起,今天他们放假,虽然学校仍旧留了作业,但是元旦的一天假和周六日连在了一起,他们明天还是假期状态。
因而今晚可以放肆地玩一会儿。
小孩子们一边看着烟花,一边骑着滑板车扔雪球。
邬淮清拨弄了一下祝矜的湿发,说:“走吧,去给你吹头发。”
祝矜靠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浑身带着慵懒的气息说道:“想再看会儿。”
邬淮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椅子上忽然站起来离开。
不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多了一个插线板,还有一个吹风机。
祝矜迟钝半秒,然后反应过来。
她笑起来,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邬淮清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在新接的插线板上,然后在阳台上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有些噪音,隆隆吹着热风,热意在祝矜的耳朵处聚集,邬淮清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他的手法很温柔,还很有耐心。
祝矜的头发长,还多,每次吹头发,都是十多分钟起步,有时候吹到了最后,她自己都有些不耐烦。
而邬淮清像是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分外细致地给她头发上涂抹着精油,然后接着吹。
忽然,他手中的动作停下来。
“怎么了?”
“没事儿。”他的语气变得有几分迟疑。
祝矜转过头,头皮顿时感到一阵轻微的拉扯,然后看到他手中有一根白发。
邬淮清快速地收回手,说:“转过头去,我接着给你吹。”
“我都看到了。”祝矜皱眉,去抓他的手,“白头发。”
邬淮清安慰她:“只有一根。”
祝矜的整颗心都随着那根白头发沉了下去,问:“你再帮我仔细看看,还有没有了?”
他没做声,给她拨弄着头发,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没有了,真的只有那一根。”
说完,听不到回音。
一看,祝矜正掏出手机查——“年轻人为什么会突然长白头发?”
底下的解释五花八门,什么“血热”“肾虚”“精神压力大”等等。
邬淮清收走她的手机,说:“别看了,上网查一会儿就查出绝症来了。”
祝矜扭过头,问:“那你说我为什么会突然长白头发?”
“可能是——”他顿了顿,接着说,“这几天想我想的?”
“……”
祝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拿过手机,接着在网上查。
邬淮清叹了口气,在身后继续给她吹着头发,边吹边说:“真的只有那一根,可能是前段时间你准备考试压力太大了,这段时间让阿姨给你好好补一补。”
说完,他听到祝矜沮丧地“嗯”了一声。
邬淮清忽然在椅子旁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笑道:“新年第一天,不能不开心,笑一个。”
祝矜扯起一个敷衍的笑容。
论谁突然看到自己的白头发,都不会开心,尤其是她平时那么注重保养。
不过她以前也没有少年白,现在才二十出头,多半也不是因为年龄的原因。
想来想去,只有邬淮清刚刚的解释比较合理——前一段时间备考,各方面压力太大了。
虽然她自觉今年从始至终备考的状态都不错,但毕竟是第二年考,怎么讲都是有压力的。
“邬淮清。”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知道,我去年为什么没有考好吗?”
“不是吃了冰激凌,肚子疼吗?”
祝矜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那你知道我考试前一晚吃了多少冰激凌吗?”
“多少?”邬淮清站起身,接着给她吹头发。
他是知道她爱吃冰激凌的,夏天只要不看着,冰激凌几乎要连天吃。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身前的女孩儿冲他比了比两只手掌——十根指头全部露了出来。
“十个冰激凌,Longsaw当时入驻上海刚开业,我把巧克力、抹茶、草莓、芝士、榴莲等等十个味道都吃了。”
“……”
邬淮清既无语又无奈地说道:“祝浓浓,你这是考前太紧张,情绪性进食吗?”
祝矜望着窗外的烟花,回想起那一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疯狂。
她说:“的确是情绪性进食,但不是因为紧张。”
“那是因为什么?”
她忽然不说话了,看着他的眼睛。
祝矜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情。
之前也没和邬淮清提过这件事。
但今晚,可能是新年的缘故,也可能是他突然出现的缘故,又看到了白头发,情绪有些大起大落。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当时,看到了我喜欢的人。”
邬淮清吹头发的动作顿时停住住。
他把吹风机放到一旁,坐到椅子上,严肃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没点儿反应?”祝矜不满地戳了戳他脖子上的那颗小痣。
邬淮清捉住她的手指,轻蹙眉毛,“然后呢?”他问。
“我看到他和他当时的‘未婚妻’在一起,他还给她买冰激凌。”
“我当时整个人,就特别特别难过。”她慢吞吞地说道。
邬淮清不可置信地看着祝矜。
过了会儿,他突然笑了。
“祝浓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祝矜不说话,看到他笑,踩了他一脚。
她穿着棉拖鞋,没有穿袜子,此刻脚从拖鞋伸里出来,在他脚面上一踩,没有一点儿力道,像是小猫挠痒痒似的。
邬淮清唇边的笑容更甚,与此同时,心底还涌起一阵酸涩。
“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他指尖缠绕着她的头发,问。
祝矜摇摇头,“告诉你也没用呀,都考完了。况且这个理由说出来还很丢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是个被爱情绊住了脚的人。
去年祝矜考试的前一天。
邬淮清的确去了上海,当时他正被家中牵制着,骆梧和邬深想让他和蒋文珊结婚。
不过他和蒋文珊早已经统一了战线。
那天蒋文珊来上海找卢索飞,邬淮清来上海看祝矜,他们对外宣称一起去上海玩。
至于买冰激凌,也是当时他们分开前,路过那儿。
蒋文珊恰好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就很喜欢longsaw这个牌子,一看到熟悉的招牌,便让他停车。
于是他和她下去买了两支。
买冰激凌的时候,他还想起了祝矜。
她夏天最喜欢吃冰激凌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
那天她也在附近,看到他们,结合着她听到的一些传闻,自然而然地误会了。
像是命运对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促成这场误会。
窗外烟花还在盛开,把阳台映得一片明亮,隐约可以听到外边的欢闹声。
邬淮清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
而他只要换位思考一下,代入祝矜有了未婚夫,便完全可以体会那种感觉。
“对不起。”他皱着眉,沉声说道。
祝矜突然“噗”地笑了,“你说什么对不起呀?是我们之间存在信息差的问题。”
暗恋本来就是一场信息差的博弈。
当时她又难过,又愤恨,无力地绝望着。
但她知道,邬淮清没有做错什么,他有他的自由。
他和她本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想着,她越难过。
她看着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支冰激凌,然后一起上了同一辆车。
她报复性地又买了好多好多的冰激凌,坐在椅子上,机械地进食。
直至夜幕降临,她在窗边一直坐到了店打样。
那时她以为,这场暗恋就此告罄,再也、再也不会得见天光。
第二天考试。祝矜生平第一次考试时状态那么差。
甚至答题的时候,昨天的那一幕还残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
政治还没考完,她便知道自己这场考试完蛋了。
但奇怪的是,几个月的努力打了水漂,她竟然感受不到难过。
那时她全部的情绪,都被邬淮清给霸占着。
考完试,祝矜的生活照常。
甚至在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提过,以后要留在这座城市。
被问为什么。
祝矜想了想,说南方空气湿润,北方太干燥了,说她喜欢她现在住的小洋房,景色很好,说上海美食多。
其实都是假的。
她讨厌上海的梅雨季节,讨厌衣服不用烘干机就干不了,她住的老洋房很旧,夏天很潮,上海的食物也根本不合她这种无辣不欢的人的口味。
她找了千万个理由来骗别人、骗自己。
其实一切都只有一个理由——她再也、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有邬淮清在的地方。
后来,过了大概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春节快要到了。
祝矜坐高铁回北京,在路上,她忽然刷到邬淮清在群里回复朋友的消息,说他和蒋文珊的婚约就是无稽之谈,让他们不要再乱传。
他很少在群里说话,所以那天看到他的头像蹦出来的时候,祝矜还有点儿惊讶。
尽管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但她不得不承认,那天她心中冒出了隐秘的欢喜。
高铁外的风景疾驰而过,穿过大片麦田、冰封的原野,她在聊天框中不断地打字、删除,最后在群里只发了一条消息——
【我回来了。】
第二天,祝矜一醒来,便从附近超市的线上门店下单了黑芝麻丸、何首乌、鹌鹑蛋、生地等等食物。
不一会儿,超市的员工便送货上门。
邬淮清开门拿东西,看着那一堆的食材,有些无语地问道:“你这是要一起煮了吃吗?”
“那多难吃,我准备按着网上的方法,一天试一种,预防白头发。”祝矜兴致很高地给他讲起不同食谱的不同功效。
“……”
“对了,邬淮清,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喝。”
“我没白头发。”他说。
“以防万一嘛,你比我大了好几岁呢,平时工作还那么辛苦,早预防。”
“……”
邬淮清听着“好几岁”这个词,只觉得别扭,明明他俩只差了三岁而已。
“嫌我老?”他闲闲地问道。
祝矜正在看食材,闻言,连忙摇摇头,“这倒没有,但——”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吗,这些食材,好多都补肾,吃了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说着,冲他眨眨眼睛。
邬淮清正在煎蛋,听到这话,更无语了。他倏地笑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祝浓浓,你在暗示我?”
祝矜原本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被他这样一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在放映室里的画面。
她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继续挑选食材。祝矜准备今天先用何首乌和生地、鹌鹑蛋煮一下。
她在电子秤上认真地称着重量,忽然,腰部被人挠了一下。
有些痒。
低头一看,邬淮清那只在她腰间作乱的手,正有逐渐前移的趋势。
腰部是祝矜的敏感地带,她忍不住想笑,可又像是和邬淮清憋着劲儿,她咬住嘴唇,克制住笑意。
“祝浓浓,你一大早上,就心怀不轨。”他在她耳廓处呼着热气。
祝矜惊了,没想到这人还反咬一口。
明明到现在……她膝盖还疼。
厨房是开放式的,连接着客厅和阳台,淡色的橱柜在早上的阳光下愈发明亮。
祝矜忽然转过身子,对邬淮清说:“张嘴。”
说着,她猝不及防地给邬淮清塞了一颗黑芝麻丸,无糖版的,充斥着芝麻的香气。
然而邬淮清最不喜欢吃黑芝麻。
一尝到味道,瞬间皱起了眉。
祝矜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谁知邬淮清很快地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他慢悠悠地嚼着黑芝麻丸,颇有一种很享受她的投喂的感觉。
然后手中仍旧没有放过她,越发放肆。
祝矜着实是佩服起了他的忍耐力,吃到这么不喜欢吃的东西,竟然还能咽下。
她手边的黑豆粉忽然被碰倒,洒在了桌子上,祝矜余光瞥到平底锅,恍然想起来,喊道:“邬淮清,煎蛋——”
身上的人像是全然没听到似的,忽然低头,报复性地咬住她的唇,吻了起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黑芝麻味儿的吻——
然而以两颗鸡蛋被煎糊、新买的黑豆粉洒了一半、祝矜的裙子被弄脏,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