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是真醉了。
作为一个百年世家的少夫人，再加上她还有个精明强干的婆婆，有些话是绝对不能对外人说的。
可今日，她却在宁兮瑶面前亲手撕破了崔氏一门光艳的外表。
“姑娘不知，上至公婆，下到我们这些个小辈，没有一日不是如履薄冰，即便是王妃，也会有人在背后偷偷骂她狐媚子，妾身亦是如此。”
宁兮瑶有些憋闷，的确如此，她在王府住了一段日子，风言风语听了不少。
崔氏生就美艳，可那张惑人的皮囊之下，却藏着一颗明净的稚子之心，她那样竭尽全力的爱着齐铮，想做一个上下称道的大妇，可外面的人却都对她满怀恶意。
那种眼神，就像瞧见了娼妓一般。
更别说杨氏，单说她今日所见，吃醉了酒，竟有人敢对她动手，堂堂国公公子的正室，却被人当做小丑取乐……
宁兮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抚她道：“今日之事过后，她们必定会所有收敛。”
杨氏捂住了明净的眼睛，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姑娘，她们早晚还会来的。”
没错，只要上位者依旧是澧王，他就会接着发动这些世家夫人排挤崔家，从侧面打压齐铮的势力。
宁兮瑶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没错，只要澧王还在，一切都不会改变。
杨氏喝了醒酒汤，沉沉睡下了。
月上中天，崔夫人和崔氏的哥哥崔长云才回府，对着前院的一派狼藉，有些吃惊，正在收拾的侍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直接道：“来了一群夫人，拉着少夫人灌酒，被府上那位女眷排场了一通，都给撵走了。”
崔长云一愣，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现在如何了？”
崔夫人直接道：“你先回去瞧瞧媳妇。”
“是。”
崔长云健步如飞，等到门前，却见一个女子掀了帘子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开口道：“公子是来瞧夫人的吧？快进去吧。”
他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却也顾不得许多，对她匆匆点头致意，随后便进了里间。
迎接宁兮瑶的是崔夫人。
她行礼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妾身不胜感激。”
宁兮瑶上前扶她，“夫人言重了。”
崔夫人面有愧色，“姑娘本是来养病的，却不想又要劳动您，真是……”
宁兮瑶连忙摆手，“王妃为了我的事忙上忙下，这几日在府上也多亏几位的照料，投桃报李罢了，不过夫人，我有句话想问您。”
崔氏到底是见多识广，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想说什么，于是伸手道：“夜深露重，姑娘随妾身去客房说话吧。”
“好。”
进了屋子，崔氏打点上下，又亲自奉了香茶，隔着袅袅的雾气，她冲宁兮瑶道：“姑娘想说什么？”
宁兮瑶看着眼前端丽的妇人，崔氏的眉眼与她像极了，都是上挑的桃花眼，矜贵又美艳，可崔夫人的眼睛却没有崔氏的娇软，而是多了几分果断。
“夫人。”她斟酌片刻，捧着茶盏道：“我并无恶意，只是实在不忍，王妃和少夫人性子如出一辙，为人和善，世家贵女之中甚少见到她们这样单纯的人，想来也是府上尽心维护，才得以保全这份纯真。”
崔夫人定定看着她，并未开口，宁兮瑶继续道：“可世道如此，善待他人，却不一定能得到同等的对待，我是个外人，可今日之事也足以令我愤慨，想来夫人和公子也是如此。”
长久的沉默过后，崔夫人幽幽叹了一声，“姑娘，都是妾身的孩子，妾身哪里舍得……”
这一句话过后，那个精明美艳的国公夫人不见了，面前只是一个哀伤又脆弱的母亲。
这让她无端想起了她尚在宁府等待她的母亲。
宁兮瑶鼻子一酸。
崔夫人揉了揉额角，眼神落在窗外浓郁的夜色之中，“姑娘，你可曾经历过，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被人称作……”
崔夫人说不下去了，宁兮瑶也不忍心听那个充满了羞辱意味的词，咬唇道：“夫人心中定然不好受。”
“的确如此。”崔夫人苦笑，“可又能如何？香君如今有王爷的照拂，已是大幸，却是苦了儿媳，今日妾身去赴宴，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种乱子，让姑娘受惊了，妾身实在过意不去。”
宁兮瑶耸耸肩，诚恳地道：“要说受惊也是她们，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了。”
崔夫人还要说什么，她突然道：“夫人，咱们直奔主题吧，相信以您的心智，绝对能猜到这件事绝不只是妇人间的闲言碎语这么简单。”
“姑娘真是一针见血。”崔夫人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愣了一瞬，说道：“正如您所说，香君不过是一个女子，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些年妾身与夫君都心知肚明，可若不是王爷照拂，崔氏一门也不会有今日。”
这番话说完，宁兮瑶对她便有了另一个程度上的敬佩。
这位夫人真是个心思通透的，出了这样的事，却并不责怪旁人，宁兮瑶本来以为她对齐铮是有怨气的，毕竟若不是他，崔氏也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夫人胸怀广阔，令我敬佩。”宁兮瑶感慨道：“可往后又该如何呢？即便家人携手共度，可面对如此恶毒的污蔑，若是王妃和少夫人往后有了子嗣，难道他们也要承担这份羞辱？”
崔夫人手上生生一顿，眼前之人娇娇弱弱的，可说话怎么跟刀子似的，直往人心上捅。
“这……”
宁兮瑶起身，面色严肃，“在我看来，崔氏一门不该承受这样的羞辱，王妃也不该成为王权争斗的牺牲品，既然如此，何不从源头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源头。
彻底解决。
崔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解决的唯一方法，就是把王位上的那个人，拉下来。
宁兮瑶对她道：“言尽于此，希望夫人替王妃和子嗣多加考虑。”
说完便一闪身出了门去。
崔夫人盯着她消失的背影，许久都没做声，直到侍婢进门。
“夫人，少夫人醒了。”
崔夫人醒了神，缓缓起身道：“好，去瞧瞧。”
回了寝居，宁兮瑶不得不扮演一个日渐虚弱的病人，一脸疲倦地躺下了。
红福以为她累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却不知，宁兮瑶根本睡不着，只是盯着墙壁发呆，或许她今日的这番话，能够动摇崔夫人，毕竟母亲是世上最疼爱女儿的人。
不过……
妈的，她都病了，还得替楚云漾铺路，难道这就是劳动妇女的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