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谧非常。
一人诊脉,一人安坐,侍婢们来来去去,行动之间悄无声息。
可就是有种不知名的紧张感横亘其中,就连红福都瞧出来了,她家主子面上装得人五人六,可手里一直捏着张帕子,怎么也不肯松开。
于是她悄悄凑近了些,给宁兮瑶壮壮胆子。
宁兮瑶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手腕上那张帕子,苏策的体温透过这张帕子清晰地传了过来,比她还要冷上几分。
这人不会是属蛇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苏策突然盯住她,“这些日子睡得可好?”
分明是个中规中矩的提问,宁兮瑶却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极力稳住嗓音道:“无碍。”
“夜间可会梦魇?”
她生生一顿。
天知道,这些日子她梦见的都是被囚禁被捆起来丢在雪堆里、或者是被众人追逐的场景,而这些,都拜苏策所赐。
而这个人眼下正好模好样地站在她面前。
宁兮瑶觉得,她应该是被熊了。
察觉到这一点,她冷哼一声,说道:“本宫有皇上陪伴,为何会梦魇?”
这句话是说到了点子上,因为她明显察觉到苏策的面色变了,不过很快,苏策就笑了笑,“原来如此,本来还想为你添两味安神的药,眼下看来是不必了。”
“……”
宁兮瑶憋了一肚子气,偏过头不理会他,“红福,把药拿过来,送客人出去。”
“是。”
红福依言上前,想从苏策手里接过药,可他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还是我来吧。”
“什么?”
红福没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要给贵妃娘娘喂药?
疯了吧这人?
“苏郎君,您还是交给奴婢吧。”红福冷着一张小脸,神情严肃,“娘娘是后妃,您该避嫌才是。”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份挤兑,可苏策却像是无知无觉,只是语气平和地道:“今日的药有些不同,分量和速度旁人不好掌控。”
这话宁兮瑶听了简直想翻白眼,骗鬼呢?怎么,换个人喂她还能呛死她不成?
偏生苏策一脸严肃,煞有介事的模样,红福拗不过,又回头看了看宁兮瑶,见主子没什么反应,就知道她自有主意,于是乖觉地退到了一旁。
苏策仔细地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谁知宁兮瑶并不接,也不张嘴,只是抄着手臂,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目光似是审视。
他报以一笑,“药凉了,药效也会减弱,还是趁热喝吧。”
宁兮瑶也笑,却只是皮笑肉不笑,“你用这个借口做了多少事,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
说完便把药碗从他手里夺过来,一饮而尽。
众人都被她这堪称勇猛的行为惊呆了,一时之间没人出声,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将药碗重重一放,随手抹了把嘴,看也不看苏策一眼,抬了抬下巴,说道:“送客。”
红福迅速醒了神,有样学样地拿起大宫女的架子,“苏郎君请。”
似有寒风刮骨而过,苏策的唇角牵起了一个薄薄的笑容,“好。”
出了门,侍从有些心疼地接过了药箱,刚想安慰几句,入手却是一片黏腻,低头一瞧,药箱上头的锦带已经被血染透了。
“郎君!”
“走吧。”
苏策浑不在意地放下了衣袖,“王上还等着呢,别误了事。”
“可您这……”
侍从一脸不解,可瞧见了他的神情,也只能作罢,叹了口气道:“是。”
而此刻,澧王的养居殿却被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
“王兄。”
齐玥一只手按在桌上,眼神满是愤恨,“你们将我关在宫里这些时日,不许我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殊不知澧王眼下也心乱得很,只是敷衍道:“你既许了嫁人,就该安安生生在宫里备嫁才是,到处乱跑什么?”
一面回头道:“你王嫂人呢?不是让她盯着你吗?”
齐玥强忍怒气,“您不必找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扭头就走,出门却正巧碰上苏策,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玥这才长出一口气,侍婢不解,“公主,您做什么非要出来这一趟?”
“你懂什么?”齐玥发狠道:“王兄是指望不上了,眼下只能听苏先生的,他承诺的时间还剩三四日,我等着就是了。”
屋内。
澧王在地上来回走动,一副烦躁的模样,苏策则道:“王上这是做什么?”
“本王近来很是不安。”澧王说道:“总觉得大燕皇帝似乎在谋划什么。”
“呵。”苏策淡淡一笑,“王上审时度势的本事无人能及,怎么眼下还看不出来,他们已经处于劣势了?”
澧王看他,“表面上的确如此,林淮沉睡不醒,陈思和宁世镜失踪,宋相那边也递了消息,让他们成日吃酒,大小事一概不管,眼下看起来,大燕皇帝就如同被架空了一样,可……”
苏策突然道:“王上既然烦扰,不如提前行事,功成以后,自然没有再叫您忧心的了。”
提前?
澧王没出声,心中却是不断盘算着,眼下和大燕之间不过是盖着一层薄薄的遮羞布,他与大燕皇帝的关系甚至还比不上他那个傻二弟,如此算来……
“好。”澧王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苏策露出了一点笑影,“王上英明。”
尚在筹谋大事的澧王没有发觉,自己的后院已经着火了。
突然失踪的澧王后正在一处清幽的院子前,面如冰霜,“就是这?”
“正是。”
她深吸一口气,恨恨啐了一口,“呸!”
饶是她个无知妇人也明白现在是多么紧要的当口,却不知澧王又从哪拉出个小妖精,避着她的眼,成日厮混。
这结果还是身边的侍婢跟踪了澧王好几日才摸出来的。
“进去通报!”澧王后冷冷道:“就说本宫来了,让那个贱人滚出来见驾。”
“是!”
侍婢狗仗人势,颠颠地进了门,澧王后站得笔直,只等人出来,可过了半晌,仍不见人。
她恨得磨牙,“好大的架子,竟然叫本宫在这等着!”
说完便自顾自撩开帘子,进了门去。
看清那女子的脸以后,她就彻底愣住了。
她本以为澧王藏的这样严实,多半是戏子歌姬之流,却没想到眼前之人脂粉不御,一头青丝松松笼起,一副冷漠的模样。
这不是大燕皇帝身边那个女主司吗?
澧王后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陈思看都不看她,只盯着自己的手腕,这些日子着意锻炼,多少恢复了点力气,谁知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