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兮瑶展开手臂,任由红福和明月替她穿上了层层叠叠的宫装,还能分神琢磨。
昨日皇帝心气不顺,再加上料理了宋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别扭,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走,于是她就在养心殿过了夜。
估摸着,今日内廷的事也要传到他耳朵里了。
宁兮瑶扶额,她还是趁人添油加醋之前去瞧瞧吧,免得又勾起皇帝的火来。
虽然还是免不了一场折腾。
她看向镜中的人,却有些发蒙,“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红福手底生风地替她挽了个如意髻,又别了只满翠的钗子,飞快地道:“不过分,娘娘如今怎么打扮都使得。”
“正是。”
明月挑了件鲜亮的大氅,在她身上比着颜色,一面附和道:“左右您都快被后宫的娘娘们当成靶子了,再低调也没用。”
还真别说,她俩说的还挺有道理。
左右都成了这样了,她再做小伏低也平不了那些人心里的嫉妒,倒不如张扬些,反而会让她们忌惮。
于是宁兮瑶亲自指导了起来,打扮妥帖,她往镜子里一看,啧啧感慨道:“穷人乍富就是这个模样,像是把家当都戴上了。”
红福笑道:“娘娘这么打扮真好看。”
宁兮瑶病了一场,好在她皮实,将养了这么久又缓过来了,面皮菱形,越鲜亮的颜色越衬她。
而且红福和明月手底下有准,知道她们主子是个闲不住的,是以只用了两件贵重的头面,华贵却不繁复。
众人簇拥着宁兮瑶出了门。
皇帝昨日三更天才睡下,今早五更又去上朝,她折回来换了件衣裳,本以为已经够早了,谁知道通往养心殿的路上都是人。
仔细瞧瞧,还都挺眼熟的。
身量细长的是曹才人,肌肤雪白的是何美人,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但有过一面之缘的,眼下都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她。
宁兮瑶有点想乐,大清早的,在这蹲她呢?
蹲也不是白蹲的,好容易见她出来了,几人打量一番,发觉宁兮瑶今日的装扮格外华美,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得酸溜溜地道:“呦,贵妃娘娘这身装扮真是够人瞧个十天半拉月的了,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就是,皇后才倒,就这样妖妖调调地打扮起来了,若是没能称心如意,往后可怎么好?”
啧,再没有这么正宗的怨妇味了。
宁兮瑶感慨,人出去一趟,真是变了许多。
从前她说是不在意,可她也没少因为这些风言风语不痛快,况且一帮人围上来,那份糟心就别提了。
可如今她却只是想笑。
比起这些聒噪的小丫头们,她与皇帝更贴近些。
心境开阔,说出口的话也就没那么有杀伤力了,宁兮瑶格外镇定,“妹妹们缺衣裳?可是本宫身上就这一件,天寒地冻的,也不好脱下来送人。”
众人恼了,谁稀罕她的衣裳!
还没等回嘴,宁兮瑶就瞪大了眼睛,挪到曹才人身前,指着她微红的鼻尖道:“可是太冷了?妹妹鼻涕都冻出来了,仔细染了风寒。”
被自己最记恨的女人当面羞辱是什么感受?
曹才人一把捂住鼻子,咬牙切齿道:“娘娘当真是无所顾忌了吗?”
“你别张嘴了还是。”宁兮瑶诚恳道:“先擦擦吧。”
“……”
曹才人与她大眼瞪小眼半晌,脸都红透了,勉强行了个礼,告退了。
杀鸡给猴看,有了这个先例,众人也看明白了,这位贵妃路子野得很,说不定会从哪个刁钻的角度羞辱人,已经有人败下阵来了,眼下再上去,也不过就是给她垫了手。
想明白的都散了,没想明白的也被人拉走了,宁兮瑶看着退去的人,有些无可奈何。
何必呢?
冷风口里站了一早上,就为了听她两句损哒?
她又想笑,可是这天儿笑起来实在冻牙,于是上了撵车,缓缓朝养心殿行去。
养心殿门口的侍从见她来了,简直像是见着了亲娘,这份热络自不必说。
皇帝这些天心气不顺,动不动就摔盘子摔碗,打鸡骂狗没个消停,只有宁贵妃来的时候才平静些,是以在侍从眼里,这位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宁兮瑶被人请进了里间。
不出所料,皇帝的桌面上堆满了奏折,不必想,肯定就是反对皇帝废后。
宋家根深蒂固,像株枝繁叶茂的树,猛然拔起,定然会有牵连,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件挑战。
可她相信皇帝,他既然敢做,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眼下,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宁兮瑶习以为常,他最爱臭着张脸。
于是她轻轻地走过去,替皇帝倒了盏茶。
楚云漾头也不回,拎起茶盏就要砸,宁兮瑶立马出声,“皇上别摔,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听见声音,他猛然回头,目光触及她的面孔,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你来了?朕还以为是李德。”
“啧啧。”宁兮瑶故意板着脸,“皇上这是带头败家呢,御用的茶盏造价不菲,平白摔了岂不是可惜?”
楚云漾一哂,将公文阖上,拉她到自己身前来,上下打量道:“许久不见你穿得这样新鲜了。”
宁兮瑶拉了拉袍角,一努嘴,“输人不输阵,臣妾这是给自己壮胆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前因后果不必交代,他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楚云漾捏着她的手,冷哼一声,“不必理会她们,朕到时候下旨训诫一番,就不敢再有人乌眼鸡似的瞧着你了。”
忙成这样了,还不忘了替她平事。
心里暖乎乎的,宁兮瑶窝进他怀里,软着嗓子道:“皇上不必替臣妾担心,这点事臣妾自己就能料理。”
她发间氤氲着香气,似乎能把胸腔中的浊气一点一点挤出去,只剩绵长而清幽的栀子香。
美人乡,当真可以解忧。
楚云漾捋着她的背脊,眼眸微垂,“朕只是不想听他们议论你。”
“呦!”宁兮瑶撑着起了身,“还有人议论臣妾呢?让臣妾猜猜他们说的是什么,狐媚惑主,德不配位,对不对?”
他脸色复杂,“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挺兴奋?”
这些老臣不敢直接替宋佳凝求情,就采取曲线救国的手段,把宁兮瑶说成了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看得他怒火中烧,谁知道当事人竟然这么不在意。
宁兮瑶把玩着他垂下的发丝,说道:“本来优秀的人就要经历更多的风风雨雨,臣妾明白,所以臣妾不怨。”
“……”
这人的心只怕比腌酱菜的缸都大。
她心宽,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皇帝,是以他叹了口气,将人收进了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发丝,问道:“你可愿意做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