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的生母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贵妃,子凭母贵,他从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别的皇子公主见到父皇都要行礼,只有他不需要在乎那些虚礼,甚至还可以肆意的在父皇怀里撒娇。
由此可见父皇是有多喜欢他母妃。
只可惜他生来就病弱,尽管母妃百般呵护,父皇把各种名贵药品都往他房里送,各位厉害的御医替他治着,却总不见好转。
八岁那年,他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哭,母妃不知为何躺在床上打滚,疼的满脸是汗,他想喊御医,可不论是母妃还是母妃身边的嬷嬷,都不允许他喊,那时候尚且年幼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嬷嬷流着泪告诉他,若是他喊了御医,以后便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他便不敢喊了,躲在御花园角落里偷偷的哭。
正哭着,后边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是个小丫头,梳着一对利索的小髻,穿着一身蓝色的小裙子,分明是个小丫头,但是行为举止却像是个男孩子。
小丫头一脚踩着御花园的小石头,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哈哈大笑着嘲笑他不知羞,那么大的人了还躲着哭。
萧景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谁家的,想让父皇替自己教训她,却又怕她会赫父皇说自己在这里偷偷哭的事情,恶狠狠的抹了抹眼泪,爬起来威胁了小丫头几句就落荒而逃。
跑得远了还能听到身后小丫头猖狂的笑声。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嘲笑他的小丫头是老秦王爷最疼爱的小孙女,秦良辰。
再后来秦良辰的哥哥和容珺一起进宫做了伴读,一来二去的他便与这小丫头熟了起来。
从刚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最后情愫暗生,其实也没用几年的时间。
又过了几年,母妃去世了,母妃身边的嬷嬷留在他身边整日忧伤的看着他。
他自知情愫暗生,却不敢言说,他这副身子骨,哪能去祸害别人。
那时父皇有一阵子的颓废,母妃的去世对他是个打击。
母妃去世以后没多久,听闻朝上有名的徐将军征战北翟,也去世了。
嬷嬷看他的眼神更加忧伤了,后来,萧景记得那一天天气挺好的,他喝了药,但是咳嗽起来依旧是惊天动地的。
母妃身边的嬷嬷终于把他喊到了一边,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嬷嬷说,他并不是父皇的血脉,而是已经为国牺牲的徐老将军的儿子。
母妃和徐老将军的相识很俗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世人皆知徐老将军是草民出身,实际上他母妃亦是庶民出身。
父皇微服私访时曾被母妃所救,便对母妃倾了心,不顾母妃的意愿将她带到了皇宫。
那时徐老将军已经远行从军,他要高头大马凯旋而归再回来十里红妆的迎娶母妃。
可母妃没能等到,她甚至咬紧牙关不能言说自己曾有个心上人。
她若说了,他定活不成。
两人再见面,是在父皇替徐老将军设的宴会上,迎接他归来。
五年时间,面目全非。
他高头大马凯旋而归,她却身处高位成了贵妃。
两两相望,满目惊惶。
终究是岁月捉弄。
母妃与父皇在一起的第五年,曾怀过一次身孕,但不知为何没能保住。
嬷嬷还说,他是母妃和徐老将军醉酒的产物,但嬷嬷还说,徐老将军和母妃都是真心喜爱他的。
他曾见过徐老将军,他隔的远远的朝自己看过来,目光沧桑又带着疼痛。
大概是愧疚,无颜,徐老将军请命镇守边疆,一去便多年。
母妃去世之前,徐老将军回来了,母妃去世之后,他仿佛一瞬苍老了,北翟进犯,他请命而去,最终牺牲。
听完嬷嬷的话,萧景咳了血,生了场重病。
迷迷糊糊中感受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
一向小野猫一般娇纵的人儿流着泪趴在他胸口让他赶紧好起来,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情愫暗生,那个骄纵肆意的小丫头,对他其实也是欢喜着的。
他听着小姑娘哭的声音,并未睁开眼睛,后来醒过来,也装作自己从未听见过那些话,两人之间,只有他知道,其实距离更加的远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父皇,那个从始至终给他的爱一直都很多的男人,可那个男人却毁了母妃的人生。
他开始自暴自弃起来,懒得喝药,懒得出门,甚至,懒得去见那个小姑娘。
因为每见一次,那些妄念就往他的心里深深的扎入一寸,疼的彻骨。
但她素来坚韧,像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强势,不羁,把他从寝宫里拖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嘴角沁了血,她骂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
什么鬼样子?重要吗?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再后来后来她替他找来了丞相容隽的未婚妻,替他诊脉,那女子把她喊了出去,萧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冬天到了,他用脚掩了掩沾染了血色的雪回头看她。
她那天带了坛酒来看他,笑得眉眼飞扬,依旧是一身蔚蓝色的衣裳,只是今日的发髻梳的看上去多了些女孩子的韵味,似乎,还施了粉黛,从他刻意疏离她以后,她难的心情那么好,他也陪她喝了点酒。
她怕他不从,给他下了药,“阿景,给我个孩子。”
他流着泪看她,这傻姑娘,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如何能活的下去。
她说无妨,那琳琅阁的主子不也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嘛。
她说,“阿景,只有给我个孩子我才能活的下去,你若是走了,这孤零零的世间,我如何能够待得下去。”
他也是幸运的,幸运与见到了自己与她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那是天底下最无价的至宝,但他知道,他真的没时间去看着他长大了。
夜晚她睡着的时候,他偷偷去了孩子的小房间,挥退了乳母,他蹲在小床前,点了点儿子小小的鼻头,“等你长大了,替爹爹护好你娘亲,好不好?”
你娘亲其实还是个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定要替爹爹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