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中断十年,人才断层,入学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
十年浩劫,无数知识分子遭殃,或死或残,学生打倒老师的情况屡见不鲜,可以说最倒霉的知识分子就是出身良好的老师,贫农出身的老师待遇稍好一点。
这种行为导zhì的结果就是十多年后的今天,各大高校极度缺乏有经验有水平的老师。
齐淑芳早就发现这个情况了,不少学校的新老师水平甚至不及学生,自己所上大学里的老师大部分水平都很高,毕竟是首都大学,顶尖学府,尤其是教导法语的王老师,水平一流,但依然有极个别水平连她都比不上的老师,上课时感到特别尴尬。
齐淑芳早就修完大学课程了,英语水平极佳,跟杰西卡一起住半年,口语突飞猛进,比西语系不少英语老师都好,学校曾经安排她给英语系的同级生、今年秋季新生们讲课。
让水平好的学生代课,足以说明老师的稀缺程dù。
来找金教授的人就是贺建国母校的董副校长,亲自聘请金教授回去执教。
金教授去年得到平反,补偿和道歉没有到位,现在越来越多的干部、知识分子等来首都请求平反,像金教授这些很早就得到平反的人终于等到了补偿。
补偿就是由国家补发工资,金教授当年的工资是一级工资,每个月322元,需要补发十一年零四个月的工资,共计44436元,不算各种津贴补助。
金教授当时还没退休,董副校长就按照金教授未退休前的工资送来了这笔钱。
上海市也把当初被抄走的房产东西如数退还给金教授,这一点得打个折扣,金教授曾经亲眼目睹自己家许多体积小的黄金珠宝都被抄家之人装进自己口袋里,大件的支援国家建设,家具字画古董早就砸的砸,烧得烧,早就灰飞烟灭了。
所以,目前能给金教授的补偿就是44436元和金家的房子。
房子得等金教授回去办理手续,由公房转为私房。
钱么……
董副校长亲手把四十多沓大团结交到金教授手里,诚心诚意地道:“辗转几次,终于找到了您,学校所有的职工和学生都欢迎您回去。”
齐淑芳暗暗惊讶,早就知道金教授可以得到来自国家的补偿,没想到会这么快。
金教授这样的水平,绝对使他炙手可热,各个高校都会争相聘请。
金教授会回去吗?齐淑芳一颗心提了起来。
理智上,她很清楚金教授回上海继续执教,不枉他曾经想替国家培养人才的雄心壮志,但是情感上,她很舍不得金教授就这么离开,从此以后一南一北。她绝对不是因为金教授离开后就没人给自己带孩子教导孩子。
金教授收了钱,却婉拒了董副校长的好意。
董副校长愣了愣,忙问为什么。
“金教授,现在国家人才匮乏,极度需要您这样水平一流的老教授回去,教导新来的学生,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让国家有更大的进步。虽然您现在已经是退休的年龄了,但是学校可以返聘您回去,依然是未退休前的待遇。”
金教授含笑道:“我老啦,半只脚踩在棺材里,精力不够,记忆力衰退,很多知识都在牛棚里消磨干净了,我怕回去了反而误人子弟。”
“不会的,您这么好的才华……”
“我那点才华早就消失殆尽了。”金教授打断他,“我现在过得很好,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不想再回到伤心地定居。学校补发我的工资,我很感激,国家把房子还给我,我也很感谢,但容我这老家伙自私一回吧!”
金婆婆也道:“是啊,董副校长,让您白跑一趟了。老金年纪这么大了,实在是无力承担教导学生的重责大任。”
除了张成安和贺建国,还有谁对他们夫妻不离不弃?
金教授教导出无数的学生,对学生呕心沥血不为过,那一年,他偏偏是被自己的学生打倒,头被摁在讲台上、地上,往他的头上身上泼水浇粪,也曾被脚踩过脸,也曾被鞭子抽打过,也曾被剥光上衣戴上高帽游街示众,也曾被赶到操场上,亲眼目睹同事的惨死。
虽然不能说所有学生都如此,但金教授的心早就凉透了,再也不想去学校教导学生了,从前的阴影不会那么快消散,他再回学校里,肯定会想起这些屈辱。
面对董副校长的再三恳求,金教授毫不动摇。
董副校长苦笑一声:“老教授,您就看在咱们共事多年的份上,回去吧,回到原来的岗位上教书育人。学校需要您,学生需要您,国家也需要您。”
需要?
不需要的时候,他就是臭老九,需要的时候,他就是知识分子。
早知有今日,何必搞那么多风风雨雨?
金教授心里掠过一丝嘲讽,这是阶级社会呀,他曾经最底层没有人权的贱民,他曾经家破人亡,现在想让他尽释前嫌地回去替国家培养人才?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让他不恨,他都做不到,何况继续无私奉献自己的余生?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好好教育自己的徒孙。
金教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取,但,他做不到无怨无悔,能做到的是圣人,他不是圣人,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家破人亡的场景。
齐淑芳和金婆婆亲如母女,最了解二老的心态,是她,她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爱国是一码事,怨恨又是一码事,谁都没规定自己在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时必须欢天喜地地接受,事后不能怨恨下达这种指令的国家。
“董副校长,既然我们老师不想回去,您就别为难老师了。”齐淑芳开口说道,“我们老师吃了这么苦,受了这么多的罪,几次三番都快没命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几天清闲日子,您就让他们好好地安享晚年吧!相信,学校里少我们老师一个没关系。”
董副校长看向齐淑芳:“你是贺建国同志的爱人吧?”
齐淑芳还没回答,贺建国结束今天的工作,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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