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子宁的不解目光,程立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却见新局长朝这边一侧首,微笑点头:“程队?”
林聿打量着对面的后生,他翻过人事档案,即使对方戴着墨镜,那股气势仍和履历照片上一样桀骜不驯。嗯,身高一八五,光是勇猛外形就足以震慑人,还是硕士双学位,胆色智力兼具,所以战功累累。
他心细如发,瞧见了刚才沈寻和程立擦肩时都没有互打招呼。这没道理,沈寻过来是做禁毒专题的报道,照说最熟悉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大队长,是什么原因,让他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女,跟只小刺猬一样别扭?
“林局您好。”程立摘下墨镜,同他握手,不卑不亢。
“百闻不如一见。”林聿微笑,掌心相触,坚硬处是厚茧,腥风血雨里磨出来的印记。
“彼此彼此。”程立声音平静,不高不低。
“同心协力,互相支持。”林聿凝视眼前这张冷峻的脸庞,阳光落在那人额上,衬得那双眼越发明亮锋利——就像曾经的自己。说的是平淡无奇的客套话,寥寥数字,曾经,多少兄弟手足,师长战友,彼此间都说过这样的话,到后来,都没能一起走到最后。就比如,眼前这个男人,为自己尸骨无存的恋人立了一座衣冠冢,年年都去看望。
林聿收回手:“去忙吧,回头见。”
程立颔首,与他告别。
“可知我曾为你洒过泪,今天仍感悲痛。愿我可不记起以往的事,让我心将痴情放松……几多痴心枉种,我内心中多悲痛,从前事似万重,多少柔情多少梦,已随和风中轻轻送……”
街头的理发店里,传来哀怨老歌,和着家长里短,八卦声声。
“听说,中了十几刀呢,死不瞑目。”
“十几刀啊,这么惨,能瞑目吗……唉,早就说过干他那行没有好下场,你看吧。”
“可怜了阿娟,年纪轻轻守了寡。”
“当初也劝过她,那样的男人不能嫁,就是不听。阿红,你记住哦,一定要好好读书,听话,不要学你娟姐那样。”
“好在没孩子,还是可以改嫁的。”
“难说,你看她那个丢了魂的样子……”
沈寻走过坐在街头闲言碎语的三姑六婆,迈进小卖铺:“一瓶矿泉水,谢谢。”
坐在里面的女人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等沈寻重复了一遍,她大梦初醒般的站起身,手忙脚乱的从地上一个纸箱里掏出一瓶水,递出来。
“一块五,”她低声说,抬头看见沈寻后表情一怔,“是你。”
“方不方便,我们聊一聊?”沈寻开口,凝视她憔悴的脸色。
“找你三块五,”李娟语气冷淡,“小姐,我的命运都已经被你说中,你还想聊什么,预测我后半生吗?不用了,外面那些人也已经替我算得很清楚了,我都听得见。”
“对不起。”沈寻看着她,语气诚恳。
“不用说对不起,”李娟坐下来,面带自嘲,“路是我自己选的,人是我自己挑的,事到如今,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笑话我,我不在乎。”
“不在乎?”一道粗哑的嗓音插了进来,“你再不在乎,你男人的钱还是要还啊。”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进了门,在沈寻身旁站定,脸上皮笑肉不笑,目光却透着凶狠:“总共两万,今天要是不给,我们就把这铺子砸了。”
李娟猛的站起身,脸色发白:“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给我留下铺子,我可以慢慢还。”
“你慢慢还?”胖子冷笑了一声,“好啊,下个月还就三万,你愿不愿意?你男人死了,不是还有娘家吗?”
“不许你们去骚扰我娘家!”李娟像被咬到一样,激动的喊出声。
“那就赶紧还钱——”
“我这里有两千块,”沈寻从包里翻出一叠钱,递到胖子眼前,“你们先拿走,行不行?”
“不——”李娟的话还没出口,胖子就一把将钱抢到手里,猥琐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沈寻,又扫向李娟,“这不还有个金主嘛,行,今天就这样,回头我再来找你,下次可不那么容易就算了。”
待两人走出视线,李娟仍然气的浑身发抖,然后,她颓然的坐下来,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沈寻沉默站在一旁,等她情绪平复。
对面店里的歌声依然在飘:“风中风中心里冷风,吹失了梦,事未过去就已失踪……过去的心火般灼热,今天已变了冰冻……”
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放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