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香附啊,这次父亲倒是好大的手笔。”信庭芝袖袍一挥,坐在座椅上,悠哉悠哉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升腾的热气,轻抿了几口。
眸底如潭深邃不可见底,目光晦暗不明,眼神冰冷。
“管家。”信庭芝放下手中茶杯,轻声喊道。
“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吩咐?”一穿着锦缎衣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大堂内,站在门口处,躬身说道。
“帮我把库房密藏当中的那颗竹节香附取过来吧。”信庭芝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
“是。”
锦缎衣袍的中年男子踌躇再三,终是问出口来:“少爷,这本该是当奴才的不该过问的,可...”
“可那颗竹节香附不是原本是要给公子留到破境时用的吗?为何现在就要取出来?”
信庭芝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管家身旁,错身而过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管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古家这次,可是要欠我们一个天大人情了。”
留下这句话,信庭芝一步迈出大堂,走到天井庭院处,负手而立。
姬府。
“二爷,少爷和小姐他们回来了。”翠酥一路小跑到过妆亭内,等缓过气来后,急匆匆开口说道。
他陪义父从万鲤湖边散完步后便将义父送回到房间休息,而他自己则只身一人来到这过妆亭内,自我博弈,想要从之前的棋局当中查缺补漏。
坐在亭内的姬重如放下手中的棋子,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姬重如抬头看着她,“辛苦了。”
“不不不,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翠酥慌忙摇了摇头。
“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姬重如抚了抚衣袖,站起身来,身形缓缓朝府门那边走去。
翠酥看着那道白衣不紧不慢地走在自己前面,少女眼中眸底满是欢喜。
等到他们刚走到前院天井处,姬重如就看到王老哥一行人迈进府门,姬清灵,红酥和李乐府紧跟在身后,三人脸上都有些疲倦之色。
姬重如走上前去,看着老王头开口询问道:“王老哥,小歌没事吧?”
他们刚一进门时,姬重如就看到了趴在老王头身上的姬歌。
他灵力缠丝感知了一下,发现他呼吸绵长,甚至还能听到细微的鼾声。
但如若不出意外,他怎么会这样?
老王头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手臂,“没多大事,睡着了而已。”
说完他挺了挺肩膀,撇头小声说道:“公子,我们到家了。”
“嗯?”姬歌在熟睡当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揉了揉脸,见到二叔正看着自己。
“还不下来?”姬重如眉头一挑,嘴角上扬,看着姬歌说道。
此时姬歌才意识到自己还趴在老王头的后背上,他身形赶紧往下一缩,自己站在了地上。
“红酥,你先送小歌回房休息。”姬重如吩咐道。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讲。”见到姬歌要开口,姬重如挥挥手,阻止说道。
姬歌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点了点头随即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道:“行,那你们聊吧。红酥,我们走。”
说完便大步向后院走去,红酥施了一个万福礼,一路小碎步追上了姬歌。
“清灵,你也回房休息去吧。”姬重如看了眼站在王老哥身后的姬清灵,笑着说道。
“若是不想去,也可以去陪义父聊聊天。”他又补充说道。
正准备摇头拒绝的姬清灵听到后面那一句极不情愿的点点头,她才不愿意去爷爷那边。
本来这次去燕昶山就是偷偷摸摸去的,现在被二叔抓了个现行,再去爷爷那边的话免不了挨一顿数落。
“老王哥,乐府,你们跟我来吧。”姬重如面含微笑。
本命为王子归的老王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点了点头,小声嘟囔道:“没成想少爷的身子这般‘金贵’。”
而李乐府对于身旁这位高人的抱怨微微一笑,自己与他的年岁相当,身子骨当然“金贵”了。
“是。”李乐府执弟子礼,沉声说道。
姬府书房。
姬重如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身后老王头与李乐府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重如谢过此次王老哥对小歌的出手相救。”刚一进房门,姬重如就转身对老王头说道。
老王头摆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咱呢一家人也不用说两家话。我这条性命是当年青云兄弟从死人堆里边扒拉回来的,也算是伸手把我从鬼门关那边拽了回来。”
“而且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姬家的余荫庇护之下,所以于情于理我该出手的。”
“当年青云兄弟传出突然暴毙,虽然你们是大张旗鼓的操办他的葬礼,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我在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每日与青云切磋修为,我能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硬朗的很,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奇暴毙。”
说到这他瞅了姬重如一眼,看到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澜,又说道:“你是青云的弟弟,这些年来青云他也一直称呼我一声王大哥,所以我也就后者脸皮认了他这个弟弟,但终归到底我不是姬姓,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过多询问青云兄弟的事情。”
“王老哥,不是重如不肯说,这件事是义父下了死命令的,当年知情者不外乎两三人,所以我实在没办法向你透露半点。”
“我也不是想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当二叔的可以护着自己的侄子,那我这当大伯的也可以。”
姬重如躬身说道:“这一拜,是我,和替青云拜的。”
“哎,这一拜我受了,但你接下来的一拜我就不能受了。”
王子归一个闪身上前托住他的手臂。
姬重如躬身不下,只得作罢。这事,还是让义父亲自说吧。
“不是我说,姬歌这小子还真没有丢青云的脸。你是不知道今日燕昶山上的那小子,单挑古缺月,震慑珠玑精锐,那份心性胆魄,就是当年的我单论心思缜密程度,都是自叹不如。”
“不过就是灵力修行不咋的,不说青云,我记得当年你到他这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是聚魄境了吧。”
“姬老爷子不催,你这当叔叔的也不着急吗?”老王头越说越上火,瞪着眼睛看着姬重如。
在这个世道,任你心思缜密,手段精巧,但只要你灵力修行不如别人,都是虚妄。
他们这一行中有一句好话,叫做“一力降十会”,说的便是如此。
“一来小歌有自己的打算,而且这十年来夫子没有急于让小歌踏上灵力修行,自然有其缘由。所以在这件事上,我跟义父都说不得他什么。”姬重如笼着袖子,撇头说道。
“嗯。”这次王子归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跟这小子好好聊聊吧,也不知道你在哪捡的这颗好面子。”王子归指着一直在旁闭口不言的李乐府,笑着说道。
“那我就不送了。”姬重如拱了拱手。
等到王子归出门后顺带着将房门掩上后,姬重如上前轻轻拍了拍李乐府的肩膀,笑着问道:“成了?”
李乐府点点头,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之上。
“乐府在此叩谢姬先生。”
姬重如袖袍一挥,李乐府感觉到有一股灵力再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托起,“不必谢我,只是你造化到了而已。”
“这些年来你一直生活在玉钩栏的庇护之下,虽说每日提心吊胆担心古家寻上门来每日都锤炼身体,操习明清拳,我想这套拳法已经打了不下百万遍了吧。”
“可即便如此,仍是不得其法门,不是说你没有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而是没有明悟明清拳的真正拳意。”
“当时都没有放下?”姬重如一脸正色问道。
李乐府点点头。
“你现在已真正经踏上了灵力修行,但我想你今天也见识到了古枕,还有王老哥的手段,灵力摄取,灵决化形等等。”
“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要打击你,而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只是踏上了起点,跟他们,或者说跟我这般的修行人有了大道争锋的资质。”
“但切不了以此自满,不论是你还是姬歌,亦或是清灵,你们要走的路还很远。”
姬重如双手背后,沉声说道。
“乐府明白。”
“我没见过你破境的引发的天地异象,不过听王老哥的意思,恐怕对你的期望并不在那赵家赵明庭之下,说实话,我很期待。”
“期待着将来有一天你能踩着赵明庭,站在古家大门前,如我当年那般,单枪匹马捣古家。”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李乐府深深弯腰作了一揖,缓缓走了出来。
听到房门被轻掩上的声音,姬重如走到窗边,敲打着窗棂,“相品兄,当年答应你的事我可是做到了,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当年他与李相品相识在酒馆,因为一壶汾酒结为知己。
那次古家开始蚕食李家的生意,姬重如不是没有听说,但当他见到李相品后见他对此事只字不谈,明白过来的姬重如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平日里只饮几杯的李相品那次极为罕见地喝的酩酊大醉。
姬重如记得他趴在酒桌上,含糊不清的说道,明清拳我已经教给乐府了,而乐府我就交给你了。
那是姬重如最后一次见到李相品。
等到再见之时,只有半丈土丘,坟草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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