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子刘启命王仡传诏之时,郅都正在廷尉署中署理刑案之卷宗,一听到士卒来报天子命王仡来此传诏,便忙不迭的出了廷尉署迎接。
听到王仡所言,河东之事竟如此紧急,陛下更是言道不必到宫拜见,而是火速赶往河东。
当即郅都便放下手中刑案之卷宗,持天子节杖,乘车赶往河东。
郅都此行可是与刘荣大有不同,随行之人不过数十,真可谓是轻车简从,且一路之上更是未想刘荣等人一般路遇大雪阻路。
如此过了不过两日,郅都便此穿过函谷关到了大河沿岸。
然却因天色已晚,夜间不宜行船,如此便在附近之驿站休息了一夜之后,于第二日清晨到了河东境内。
一入河东之境,随郅都而来之士卒便问道:“不知我等是否到河东治所安邑城而去之?”。
郅都当即便言道:“不去安邑,立即转道汾阴”。
“诺!”。
然当郅都踏入汾阴境内,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皇长子刘荣,也不是汾阴之县令徐腾,而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的河东太守申屠公。
申屠公与郅都可是甚是相熟,一见到郅都到来,立即便邀其至汾阴县衙之中。
郅都原本是想先到汾阴见刘荣,然见申屠公如此盛情之下,却又不好拒之。
虽郅都是一酷吏,有天子之宠信得以位列九卿之廷尉高官,但其自身也是深知为官之道。
到了汾阴县衙之后,申屠公当即便令侍从传上几碟酒菜,要与郅都对饮之。
举起酒杯言道:“郅廷尉到此,下臣自要亲自招待之。
当年郅廷尉在济南郡之意壮举可是我汉家之太守之楷模”。
虽然郅都此人是异常之冷酷,但听到申屠公如此夸赞还是令其有些欣喜。
当年郅都在宫中也只是一小小中郎将,不得陛下所喜,还是抓住了当时济南中豪强肆虐之机会,向天子刘启请求令自己到济南郡整治豪强,才最终入得天子刘启之眼帘,受天子之重用,做上了位列九卿之廷尉…………
然郅都虽是有些欣喜,但还是面色冷酷道:“当不得申屠太守如此夸奖”。
“不知陛下此次派郅廷尉到此,是有何事?”。
闻此,郅都也举起酒杯,望着面前的申屠公言道:“我为何至此难道申屠太守不知?”。
申屠公是尴尬一笑:“望廷尉直言”。
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后,放下手中酒杯之后,郅都当即质问申屠公道:“河东大旱数月,为何申屠太守不报天子!”。
申屠公也未想到,郅都这便开始进入正题,“这……这……,廷尉可能不知,下官已呈一奏疏于天子,河东大旱并非一日之事,今年夏季之时,本该是多雨之季节,但两月之间只有三次降雨,且只是毛毛细雨。
而当下官要呈报天子之时,恰巧遇到了吴楚五国之叛乱,陛下与满朝之臣因平叛之事早已是焦头烂额,固此,下臣更不敢将河东之旱情禀报陛下,令陛下分心……”。
言毕,望着一脸冷酷咄咄逼人的郅都,申屠公又道:“如此便拖到了今日”。
虽然早已将官仓亏空之粮补齐,但面对郅都申屠公还是有些心虚。
对于河东之官吏,申屠公并未过多之担心,因整个河东上下所有官吏可都被其拉入了这场吸百姓血汗骨髓的盛宴中。
其皆是一条船上之人,到时若是有一人出了事,其余之人也是在劫难逃…………
自从他与周阳由下令,将安邑城中之豪强尽皆铲除之后,整个河东之豪强富商皆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怕哪一天,这太守之屠刀便伸到了眼前…………
听闻河东来了一位皇子之后,有心向这皇子检举吧,但打铁还要自身硬,这些豪强可是没几个干净的,其大多都是购买根仓之粮贩卖之人,也怕检举了官吏之过,自己也难逃一死。
自古民不与官斗,且有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申屠公与周阳由便是河东郡中的地头蛇,即便是有刘荣这条真龙在,也不敢轻易便得罪太守。
只怕到时检举了太守之过后,这皇子一走,到时自己全家便要皆遭屠戮。
“果真如申屠太守所言?”。
申屠公是硬着头皮道:“绝无欺瞒,”。
如此,郅都却是不再多言,起身朝申屠公一拱手,“我还要去见皇长子殿下,这便告辞!”。
申屠公自然是当即起身送郅都出这汾阴县衙,望着郅都乘车离去,申屠公才算松了一口气,这时只感觉这大冬天自己的后背竟是直冒冷汗。
回到府中一坐便感慨道:“郅都不愧有苍鹰之名!”。
此时申屠公已明了,此人到此而来,定然是不可能到此转悠一圈便一走了之……
必然是要杀人才能平天子之怒。
丧心病狂般的自言自语道:“不若将河东之豪强尽皆杀之?”。
但细思之下,便又道:“只杀豪强而不杀官吏定然还是不行!”。
如此,申屠公便又将主意打到了周阳由身上,他与周阳由此时虽是在一条床上,但这只是因为两人此刻被绑在了一起,若是此事过后定还要争个你死我活。
而申屠公如此便想到了一条两全其美之妙计,一者可渡此难关,二者还能打压周阳由。
早在到汾阴来之前,申屠公便打听清楚了,刘荣到了河东只到了两县之中,这其一便是北平侯所在之新垣县,其二便是如今这汾阴县。
然这二县之县令可都是周阳由之人,想到此处,申屠公是暗道:“周都尉不要怪本太守心狠手辣!
以这两个千石之县令之人头,应能平息陛下之怒火……”。
当即,申屠公便开始谋划,如何将这两知县拉下水,做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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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郅都从汾阴县衙一出来,当即便到了刘荣驻扎之地。
一经通禀,门外之士卒立即便领着郅都进入营房之中。
刘荣原本还在想老爹会派何人而来,当听道守营士卒来报来者乃是廷尉郅都时,刘荣不仅感慨道:“看来老爹是要下狠手,以整治河东之吏治,连郅都这种大杀器都派出来了,这河东的水是越来越昏了!”。
“臣廷尉郅都,拜见殿下”,郅都行礼言道。
一见到郅都入帐,刘荣便起身言道:“不曾想父皇竟将郅卿派亲到河东而来”。
郅都又一拱手,“臣当不得殿下如此”。
对郅都这冷冰冰的语调,刘荣是早已习惯,自老爹天子刘启派自己到廷尉署署理长安之刑狱后刘荣便常在廷尉署中见到郅都。然不论刘荣如何与郅都套近乎,其皆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中似乎除了天子,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后来刘荣更是感慨道:郅都这一点和晁错倒是有几分相像…………
而当听闻郅都言道,适才申屠公曾邀其至汾阴县衙之时,刘荣还是问了一句,“申屠公可有言道事关河东旱灾之事?”。
而郅都则是将申屠公适才之言,从头到尾的向刘荣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申屠公言道不向天子禀报河东旱情乃是因吴楚叛乱,怕令朝臣与陛下分心。
气的刘荣当场便破口大骂:“匹夫!死罪!”。
这理由恐怕只能哄得住三岁之孩童,朝廷平定吴楚之乱已过数月,其竟还敢以吴楚叛乱为说辞……
接着刘荣便又问道郅都:“父皇派郅卿查明此事,不知卿有何打算”。
“禀殿下,臣打算近日先到河东之根仓与湿仓两处粮仓去,查验河东粮仓之存粮如何!”。
闻此言,刘荣一点头,这郅都果然有两把刷子,一眼便看出了这重中之重之地。
河东粮价暴涨数倍,而根仓与湿仓中可是有数百万石之存粮,如果此时有人将此官仓之粮拿出来贩卖之,那可是数倍之暴利,
刘荣也是觉得,定会有人会打粮仓之主意。
“郅卿之言有理,只是郅卿一人查验如此众多之存粮账目定是要费些时日,不若将主父偃一并带去与卿共查之如何?”。
主父偃虽然是刘荣之属臣,但名义上还是归郅都管理之人,固此郅都当然是认识主父偃是何许人也。
然郅都此次却是未拒绝刘荣之意,一番思虑之后,一拱手便言道:“那臣便谢殿下之美意”。
闻此,刘荣是呵呵一笑便令一旁侍从去传诏主父偃饭大帐中来。
此次主父偃得刘荣亲点随行到河东而来,临出行时便是想此次随殿下而来定要有一番作为。然近十日下来,竟是了无一事,弄得主父偃是心烦意乱,更是暗自发牢骚道:还不如与张汤一同留在长安,或许还有些事做…………
而一听闻殿下传诏的消息,其立即便整理衣冠随着这侍从去见刘荣。
见到主父偃到此,刘荣当即便言道:“郅卿奉天子之命至河东彻查河东旱情之事,不日便要清查根仓与湿仓之存粮之数,我欲派你协助郅卿清查粮仓,卿可愿之!”。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也好过一直闲着,如此只见主父偃朝刘荣一行礼,“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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