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的长安城中,街市之上,也只是偶尔有些稀稀散散之行人,然到黄昏之时,只见王仡领着数人策马而从皇宫之中行出,直往长安东市一处而去之。
不出多时,便到了一户府门之前,下得马来,在王仡之示意之下,一侍从当即便上前叩门。
不过须臾,便只见其府中一家奴打开府门,问道:“不知足下所来为何?”。
然见府门打开,王仡才上前言道:“速去通禀当阳侯,陛下召见之”。
闻言,这家奴当即是一拱手便转身跑回府中。
贾谊此时正在房中看书,却听房外一人喊道:“家主,陛下派人而来召您入宫!”。
“速去回话,我稍后便去之”,如此贾谊当即便放下了手中之竹简,命人取来衣物换上。
这家奴离去之后,不过片刻,贾谊便穿戴好了衣物出房而去之。
而当贾谊行至府门外之时,王仡当即便行礼道:“属臣王仡拜见当阳侯”。
贾谊官居郎中令,宫中之谒者、郎官,皆归其管之,固此,王仡自然是贾谊之属臣。
“不必多礼”,贾谊一拱手道。
“陛下有诏,令您此时入宫而去之”。
言毕,贾谊便坐上车驾,随王仡而去之。
到了麒麟殿外,王仡便言道:“当阳侯稍后,臣去禀报陛下”。
闻言,贾谊是一点头应之。
不过多时,只听殿内天子刘启一声,“宣!”。
贾谊便应声而入殿之,朝天子刘启一行礼道:“臣贾谊拜见陛下!”。
“贾卿免礼,赐座”。
“谢陛下!”。
刘启言毕,便只见一宫婢取来一坐蓐,令贾谊跪坐。
不等贾谊发问,天子便又言道:“朕今日召贾卿此时而来,便是有一事要问卿”。
跪坐地方的贾谊一拱手道:“还请陛下言之”。
“哈哈,不急,贾卿今日同朕一同用晚膳如何?”。
贾谊当即便起身道:“陛下所赐,臣怎敢不从之?”。
然此次用膳,却是未在麒麟殿中,天子刘启在王仡搀扶之下起身道:“卿便与朕一同到偏殿用膳吧”。
“诺!”。
到了偏殿之时,便见到两张书案之上已放上了数个铜鼎。
天子刘启跪坐在地,便对贾谊言道:“卿坐之”。
“陛下恕罪,臣怎敢与陛下对坐之”。
“有何不可?当阳侯之才智天下难寻二者,吴楚之乱中屡出奇谋,才使朝廷平叛如此之迅速,当年更是献策,令匈奴大伤元气。
朕曾言道,朕得当阳侯便如齐桓公得管仲,高皇帝的张良。高皇帝曾许张良自择齐地三万户,如今当阳侯怎不能与朕对坐之?”。
不得不说,天子刘启在遇事要求人之时,还是非常会说话,姿态摆的非常低的,当年宴请晁错,便是如此。
然贾谊自文帝召入长安,便被文帝安排在了还是太子的刘启身旁。固此对于天子刘启的脾性也算是知之。
听其如此言之,便暗道:看来陛下今日寻我来必是有大事矣………………
贾谊当即便行礼道:“当不得陛下如此夸奖,臣之浅学怎能比得了管仲与留侯”。
然还是听了天子刘启之言坐在其对面之书案之前。
待几个侍从上前取下两人面前铜鼎之盖,整个偏殿中之宫婢侍从,甚至连王仡都到了这偏殿之外。
只听吱呀一声,殿门便被了起来,整个偏殿之中,只剩下了跪坐书案面前,对坐的天子刘启与贾谊。
此时贾谊是更加确信,此次天子寻他定是有重中之重之事。
然两人用膳,沉默一阵过后,天子刘启放下手中之箸,言道:“当阳侯当年自梁国而至长安多久矣?”。
闻言,贾谊便言道:“回陛下,如今已十三年矣”。
天子刘启是呵呵一笑:“十三年前,那时还是先帝在位之时,不曾想卿归长安已如此久之”。
言毕,天子刘启却是突然感慨道:“说来朕还要谢当阳侯”。
“臣有何事当得陛下谢之?”,贾谊是一拱手道。
刘启扪髯言道:“自然便是要谢卿为朕教导刘荣”。
“能为陛下教导皇子此为臣之幸也”。
两人如此说了半天之后,天子刘启总算是步入了正题。
望着眼前之贾谊,问道:“贾卿以为,刘荣如何?”。
“臣自当年开始教导殿下之时,便绝殿下乃是十分聪慧之人,更是兼有仁善之心”。
天子刘启闻贾谊之人,却是默不作声。
一阵沉默过后,却是言道:“卿以为,刘荣做太子如何?”。
贾谊闻言,当即便忙不迭的起身,行至天子刘启之面前跪地言道:“此乃事关我大汉国运之事,怎会是下臣所能言之事,还请陛下决断之”。
而刘启闻言之后,是起身行至贾谊之前,感慨道:“哎,太子不立国之不安,朕登基数年如今已到了必要立太子之时,固此才会问贾卿刘荣如何”。
贾谊当然是知道,绝不可贸然便卷入了立储之事中,即便是自己想助刘荣成事之,“臣身为殿下之师,若是言之必不公之”。
天子刘启是叹息道:“贾卿不必推诿之,朕命你言之,你便直言之”。
在贾谊看来,若是刘荣做了太子,将来登基称帝,定会令汉家更为强盛,但帝王心术,岂能是臣子所能猜测出来的。
即便是贾谊是天纵奇才,也不敢说便能猜测出天子刘启此刻到底是如何想的。
但天子如此问,便是到了不得不言之时。
固此贾谊便下定决心言道:“此次河东之事,令臣得知,殿下遇事之所表现之决断、睿智,乃是臣今生罕见之”。
贾谊虽未明着说刘荣可不可为太子,但此言已表明了贾谊之立场,闻言,天子刘启是哈哈大笑。
天子刘启猛然转身望着下跪之贾谊,厉声言道“朕直言告知于卿!朕已决意令刘荣为太子,然此刻却有一难题,令朕甚为心烦之”。
虽是寒冬,但此刻的贾谊只感觉自己额头之上已冒出冷汗,“不知令陛下心烦之事为何?”。
天子刘启是玩味道:“哦?难道卿不知之?”。
栗姬去状告刘荣之事,可是早就在整个长安传的是沸沸扬扬。固此,天子刘启当然是不信,以贾谊之智,会不知自己所说为何………………
抬头看了一眼天子,贾谊一拱手言道:“陛下所言之,可是……可是…………后宫中之……”。
天子刘启只是一点头,却并未说什么。
“此事朕百思而不得其解,固此才会将卿召到此处而来”。
言毕,刘启便又说道:“贾卿起来吧,坐在再说”。
“谢陛下!”。
跪坐席间,不出多时贾谊便言道:“臣有一策或可行之”。
闻此言,天子刘启便是欣喜之,不枉自己费尽心思今日设此一局。
行至席间跪坐之后,刘启便扪髯道:“卿直言便是”。
贾谊身为外臣,对后宫中的事当然是知之甚少,但一些皇后、太后之事,贾谊还是知道的。
固此,便对天子言道:“臣若言之,还要请陛下恕臣之罪”。
“朕绝不怪之!”。
有言道,天子一言,重若千钧,但天子的话,却也是天下最不可信之言。其为何?那便是因,天子拥有自己所言之语的最终解释权。
例如建立大汉万世基业的高皇帝刘邦,曾许诺彭越、韩信等人封王,然王虽是封了,可哪儿个也没活到头,便被杀之灭国。
但此刻之贾谊为了刘荣,也算是豁出去了,便言道:“陛下可是忘了宫中还有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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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此言一出,说的天子刘启是一愣神。
天子刘启还真是忘了还有个正牌皇后薄氏在。
这便是薄皇后此生最大的悲哀,从来没有在天子刘启的心中停留过…………
天子刘启此人最是反感被他人安排做事,对其而言庆幸的是从代国到了长安不过一年便被文帝册立为了太子。
而汉家之天子即便是对于太子,也不会事事过问之,如此文帝只是将晁错等一干人等塞到了太子宫中辅佐刘启,其余便不再多问之。
但有言道祸之福之所倚,福之祸之所伏,与这幸事所伴随之不幸便来之。
太子妃之位,早早便被自己的祖母薄姬给预定了。
固此,刚刚做了太子没多久的刘启便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薄氏女子成婚了。
然刘启再反感也不敢违抗祖母之命,只得忍气吞声,与其成婚,但除了大婚那一夜,刘启是再也未在薄氏之宫中待过。
后来更是有自己的姐姐刘嫖时常往宫中给自己进献美女,哪里还想的起还有个薄皇后。
经贾谊这一提醒,天子刘启突然发现,薄氏相比于那心机颇重的王娡以及整日只知争锋吃醋的栗姬是要好太多了。
当年刘遂之父,赵王刘友娶了吕氏宗族之女,只因宠爱一姬妾,便被那吕氏告状告到了吕后处,说刘友曾经放狠话:“高皇帝曾有遗诏:汉家天下非刘不王,若有异性为王,天下必同讨伐之。
江山是我刘家的,哪里轮得到吕氏来,吕氏竟然被封为王,还不是仗着有太后?若是等到太后过世,寡人必将他们都宰了!”
然吕后对此深信不疑,便刘友痛下杀手。最终导致刘友被召入长安关在永巷之中被活活饿死。
然面对与其情形类似的薄皇后却是从为到宫中去说过刘启之坏话。
其若是与那吕后之侄女一般,刘启之太子之位,绝不会如此之稳固。
而天子刘启可还是记得刘荣当年更是有言“生母、嫡女皆是我母……”。
且薄皇后大丧之期,刘荣更是还冒着得罪自己母亲薄姬的风险将薄皇后送到了寝宫之中。
最重要的,薄氏外戚早已是日薄西山,除了还剩下个万户之枳侯,再也没有其余之人了。
即便是其有一天得势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固此,天子刘启便暗道:看来朕也只能如此,才可使我汉家天下无忧矣。
待回过神来,天子刘启便对贾谊言道:“卿告退吧,朕有些乏了”。
“诺!”。
然刘启却又言道:“当阳侯切记,今日之事,绝不可有第三人知之”。
贾谊当然知道此事的影响有多大,若是传了出去,整个汉家之天下皆会因此而震荡之。
“臣谨记于心”,言毕,便行礼转身离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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