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不知道这次离了梦魇临时借她的能力会不会成功,但这是目前为止她所能做的所有了。
再一次,与那天相差无二的天灾力量握于她掌心,三种力量互相撕咬着制衡,也浑然一体宛如天生。她承受着不亚于那次被强行打断转化的痛楚,三种天罚加赋她身,脑中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甚至冥冥之中,秋玹心里有个极其自大倨傲无比的想法。
她这一次同样会成功,同样会让胜利站在自己这一边。这种想法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自恃,自大到在脑海中冒出来的一瞬间秋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边在心中唾弃着凭什么,她一边又为这样几近有恃无恐的思维渗透进每一个毛孔骨髓而深深战栗。
偌大的放风操场已经彻底沦为三种天罚的乐园,如果不是边界处监狱的防护设备完善,再加上秋玹有意分了一点心让它们不要超出场地位置,身处于灾难中心的两个人早就要被监狱最先进的热能武器轰成齑粉。
艾琳遗留下来的圣光屏障中心,秋玹撕开光辉从里面走了出来,无视已经因为最近距离直面能量转换冲击而倒地生死不明的艾琳,费力抬起血糊的眼皮,抖着手腕朝高处看台上的某个方向比了一个中指。
犯人们集体沉默半晌,无奈距离离得远再加上遮天蔽日死气亡灵的遮挡,也看不清她是在对谁做手势。
“……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可能是地方风俗吧。”
“你们竟然在关注这个?难道没有人觉得D区那个老大很恐怖吗,我特么……这不就只是一场团队观赏赛吗,她有必要搞成这样?”
“那你猜猜看你这话会不会被她听到。”
“……我一句话都没说。”
A区的位置,怀桑看着径直冲他们这边摆过来的手势挑了挑眉,微微侧头看向清冷的女人。“诶斯洛你说,她的原生世界是哪个来着,我们回去以后查查呗。”
斯洛一言不发,清冷面目好像无欲无求,而只要有心都能发现,她一双自然垂下的手掌并拢,因为莫名忌惮但更多是兴奋悸动而微微颤抖着。
埃维就站在A区的第一排,大半个身子隐在建筑投下的阴影里晦涩不明,只能看见冰冷无机质的白在眼眶中一闪而过。
……
我身上带着死亡。
秋玹在亡灵之海中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瞬间,这样的认知几乎就如同本能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转换融合成功了,或者说,三种力量里最刺头最具不可控因素的死亡转换成功了。
她在漫天死灵枯骨中抬起手臂,感受到上面依旧覆盖着一层皮肉的手臂仿佛生来就与之浑然一体。这种感觉有些玄妙,硬要举例子的话就好比那次秋玹杀死原先的危险感应,而使感知成为了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力量。
如今她看死亡亦是如此。
转换融合的成功,使得三种力量被绑定在一起,使得从此以后只有同时掌握另外两种力量的人才能自如使用死亡,否则哪怕是死亡本尊,都会受到一定的限制。
她只能做到这样了,其余的瘟疫或是梦魇则没有完全像死亡这样被彻底融入进自己。
一旁呈一团紫黑迷雾状上下起伏的梦魇啧啧称奇。
“我以前就想说你了,小屁孩,天选之人啊。瘟疫那个试炼场撞上瘟疫本尊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就连死亡也搞到手了,怎么,下一步准备弄谁?”
“先把‘时间’弄到手好吧?”秋玹朝祂翻白眼,“这样把人家的一项能力‘偷走’又绑定了,从今以后死亡肯定已经盯上我了吧,你要不要把你的逃命经验给我分享分享。”
“呸呸呸,什么逃命经验,我这是有大局观打示弱流。先让欺瞒那狗东西猖狂一阵,然后再一步步反败为胜。”
“行行行,那你慢慢反吧。”秋玹叹了口气在地上坐下,“我休息会再出去,又搞得全身瘫痪一身伤,我估计那狱医都要烦死我了。”
梦魇似乎是又一个人在那里嘟嘟囔囔了几句,最后一团迷雾竟然可以做到看上去不情不愿地飘过来,上下攒动发散着让她“把脑袋伸过来”。
秋玹:“怎么?”
迷雾从一团意识体中分出一个角,戳进她的额头。
秋玹:“……”
“这里好歹是你自己的空间,也亏你想得出来靠我的能力才能进来。”梦魇一边将那团能量体挥散开,一面嫌弃道:“你不是聪明着吗,动动你的大脑袋,好好想一想每次联系空间时的感受,这不就进来了吗。”
顺着那团简单粗暴直接被按进脑袋里的能量体,秋玹睁着眼睛好像一下子看见了自己与空间之间那根似有若无的连线。她一路顺着线条摸过去,临近终点站在了大门口。
仗着自己是神体,梦魇同样一路顺着飘了过来。“你以前是不是还在心里偷偷骂我来着?哼,让我看看,‘这梦魇给的什么破能力一点比用都没有’……喂!”
秋玹:被发现了。
“没有没有。”她连忙道,“多谢您的栽培。”
“别来这套。”迷雾上下浮动的频大了一些,“反正你现在正好也没事,就自己在这里面悟一悟吧,省得到时候要是被人家发现了竟然还有人连进自己空间都不会进,别人都该笑话你了。”
秋玹被这句“别人都该笑话你了”迷惑得仿佛回到了小学时期来自外婆的叮嘱,她顿了几秒,正想要说什么,就听得梦魇继续道:“还有,祂们几个给你的才是‘破能力’,你以前难道没有看过我的精彩操作吗,怎么送上门来的东西都不会要,嗐真愁人。”
秋玹心想你能有什么精彩操作,给陆行舟充当山庄前台小姐还是给人发身份牌唬人,面上还是不显:“是是,是我愚钝了。”
“哼,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可是……”
“哦,我还当跑到哪里去了呢,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
蓦然间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炸响在秋玹的死灵空间,那就好像是上一次她被佛像逼进空间里时听到那个未知声响在说话一样。梦魇化作的那团迷雾体蓦地呈倒刺状炸开,整团意识体都在发散隆起。
“呵呵呵,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我的一位,故、人吗……”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那声音在顿了一瞬之后语调开始变得诡谲古怪起来。下一秒,照理说只能由空间的原主人秋玹所控制的场合里,一个高挑人影浮现了出来。
一个染着嚣张黄发的少年,长得十分老成,宽大的机车外套,七八个耳钉,骷髅戒指,乱七八糟的纹身。
秋玹没想到在离开了那段终日暴雪时日的今天竟然还能用上这些形容词。
陆行舟。
支配者,欺瞒。
“……”
“秋玹姐姐?”那少年朝她侧头,语调里是学舌鹦鹉的怪诞与不适,下一秒,少年清朗的声线褪去,转而变为一个凭人类生理构造绝对无法发声的类似虫鸣与蛇嘶交织而成的混沌声响。“在你跟那个叛徒联起手来背叛我的时候,想好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快走,用我教你的方法,回到试炼场里。”梦魇横执着拦在她身前,“这里交给我。”
“呦,已经多久了,我的老朋友梦魇。”
相比起秋玹一身刚从团战里退下来的血污,以及梦魇那根本不算是个人看上去就不祥的黑雾,在场的三人之中,由欺瞒化身的陆行舟简直是最像正常人的一个。
可他一开口,包括现在连伪装都懒得装了的完全无机质瞳孔,都在昭示着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已经多久没有看到你这么拼命地去袒护一个人了,让我想想……好像上一次你这么做的时候,那个被你护在身后的人类死在了你亲手养的梦貘嘴下?我记性不太好,所以跟你确认一下,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这话说得,秋玹听了都想打人。
她瞥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梦魇一眼,不知道是在强忍还是什么,那团迷雾体没有动作,只是嘴里重复道:“你快回去。”
“回去有用吗,真是可笑。”陆行舟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你难道没有跟你新的人类玩具讲清楚规则吗?一个世界位面同时存在两名支配者才会奔溃,而你梦魇,你已经被所有下层小世界位面拉入黑名单了吧,除了万界轮转,你不可能踏足任何一个位面。到时候她逃到世界里去了,你又能怎么办,眼睁睁躲在这里看着她被我杀死吗?”
梦魇至少声音听上去依旧冷静,“你不能追过去,这里是死亡管辖的世界,你以为凭祂的性格,会允许自己的领地被人踏足吗?”
“无所谓,”陆行舟目光直直穿过迷雾,锁定在秋玹身上。“怎么样,我先给你点时间让你在世界里躲好,然后我再出来找你好不好?你不用担心死亡会来阻止,我跟祂的交情比你们想象中要好得多。”
首先,梦魇当初骗了自己,祂是因为被其他支配者通缉下令禁止踏足下位面世界了,才会不得已跑到空间里跟她见面。其次,陆行舟似乎与支配者死亡之间有着特殊交情,很有可能这次就是因为死亡通风报信祂才会知道梦魇跟自己在这里的。最后,祂说要真身降临试炼场来杀死她。
——她不可能让祂这样做。
极短的时间里,秋玹快速分析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在脑中过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
她不可能让祂这样做,不是不可能被杀死,而是不可能让祂真身追到试炼场来。
这个世界位面,甚至包括整个绝境与万界轮转,可能就只有秋玹一个人知道,这场试炼里已经有一个支配者了。
黑暗。
她现在身份上的室友。
陆行舟一旦真身降临位面崩塌,就会知道试炼场还存在另一个支配者真身。就算秋玹已经尽量不在人前表现得跟室友关系太密切,但有心人顺藤摸瓜还是能发现不对劲的。
她的黑暗,现在孤注一掷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可能再让光照到他。
“再教我一遍。”
陆行舟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倒计时,时不时说一句:“快点躲哦我数完数就要来抓人了。”
梦魇也着急得看上去想要一脚将她踹出死灵空间,秋玹在这样的混乱中说,“再教我一遍。”
“教什么教什么,祖宗我求求你快走行不行。这样这样你听好了,你在世界里尽量多撑一会,然后我立马……”
“就是你刚才给我看的空间联系,再教我一遍。”秋玹打断祂,知道在一个支配者面前不可能说悄悄话,于是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那边陆行舟听到他们的对话,兀自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口中继续数数。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梦魇真想骂她,“你……”
“再来一遍我就能会了,快点。”秋玹面不改色盯着那团迷雾,意识体最终泄愤般抖了两下,强忍着情绪又在脑中演示了一遍。
在脑海意识里秋玹手心紧紧攒着那根看不见的线,皱着眉感受了一会,一路顺着联系摸了过去。
她睁开眼睛,那边陆行舟的倒数已经数到三十了。秋玹抬起手腕,下一秒死灵空间里漫天亡灵枯骨一齐呼啸着朝那少年模样的躯壳而去。
陆行舟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只不过不是在惊讶操纵死亡的能力。“这位小姐,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你想要攻击我吗?哈,哈哈哈哈……不是,我以为凭你至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真得知道什么是支配者,什么是至高无上吗?更何况,弑神的机会我无意中给了你一次……难道我还会给你第二次吗?”
秋玹没有说话,十指翻飞操纵着死灵军团,下一秒锁定了整个死灵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