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秋玹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种程度的枪战。
据说叫做“雅”的清秀女人此刻脸上的神情完全变了,她手持一把老版CZ75手枪,隐在人群里不断进行着二三发短点射。
相较于琪娅拉手里的格洛克18,CZ75大概胜在精准度高跟近距离优势。但通常情况下而言,这枪近点压枪扫射的话无非就是极限一换一,要想打赢对面自己还全身而退,确实有点难度。
在此之前秋玹印象里对于雅这位名义上的“枪王”并没有什么了解,如果是她自己拿到CZ75的情况下大概就直接冲上去近点泼水扫射了——反正中远距离凭着她那鬼才枪法不要说CZ75,就连绝境的那种自动瞄准机械枪都打不中几个人——但是目前为止,雅仍然定点在人群里,以两连发两连发定位抓头的方式瞄准着范围内的琪娅拉。
可能是因为知道琪娅拉的那把格洛克不适合远点,远距离的精准度很差?
但秋玹又总觉得,一般情况下而言像雅他们这种有称号的人,都喜欢不走寻常路,喜欢故意用处于劣势的方式赢得胜利以此来标榜自己处于领域制高点的身份尊严。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想法是对的。
两人短暂的第一轮交手进行了半晌,突然间,琪娅拉的动作开始变了。
她不再一味地依据躲闪跟护盾来回避雅的子弹,身穿纯白教服却喜欢用诸如TEC-9或是格洛克这种传统意义上匪枪的圣女突然闪身进人群,看样子竟是要与雅近距离贴脸刚枪。
直到现在,就算谁都知道两人的武器库不可能只有手上的那一把手枪,但无论是雅还是琪娅拉,她们好像都默契十分地没有选择换枪。
事实上无论是格洛克18也好,还是被称作为“小ak”的CZ75也好,在贴脸近战方面都是强项。而无疑雅的CZ75更占上风,除非此时此刻琪娅拉再从她的武器库里摸把喷子出来,不然单从武器性能度来说,这一个拉近距离贴面琪娅拉的赢面相对小了点。
更何况她的对手还是绝境暗星的“枪王”。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有几分低估了这位圣迦南的枪械玫瑰。
格洛克的精准度差,但是它的射速跟巨大的弹容量却是遥遥领先的。这样的近战优势在琪娅拉的手里简直被发挥到了极致,当侧翻躲过了雅的一波堪称教科书压枪的近点扫射之后,趁着CZ75本就不多的子弹耗尽换弹的瞬间,三连发格洛克开始无限进行火力压制。
雅目光中似是涌现一抹棋逢对手式的欣赏,紧接着,换弹完毕,她单手持枪突然快速在拥挤一片的人群中移动了起来。
那是琪娅拉的格洛克比不上的移动精准度,而仍处于近点的范围,琪娅拉在迅速反应过来之后继续利用射速的优势进行火力压制。
两人均手持原始出厂设置的枪械,未装消音器除了保障子弹威力与精准度,一时间在中央礼堂的混沌人潮中这枪声竟也给人以最清晰直观的感受。
无数弹孔嵌进礼堂的建筑表层,她们挤身于人堆中缠斗,却鲜有战况之外的任何患者或是负责人员受到子弹的波及。
甚至打到最后,秋玹都有种错觉两人并不是在作为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战,她们更像是游离于硝烟弹火中形同陌路的挚友。惺惺相惜,也是彼此致命的威胁。
直至后来,这场枪战以雅的补充弹药告竭作为结束。
事实上对于经历过绝境的这些行刑官来说,像CZ75这样的枪械已经算是年代感久远的“老古董枪”了。雅的适合补充弹药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她个人深沉情感作祟,对比起真正属于这个“年代”的琪娅拉,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十分难得。
说句难听的,如果换成雅的武器库里那些绝境最新版的枪械,究竟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属于时代背景下科技的压制是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琪娅拉是这个时代的枪械天才,但是天才不足以让她跨越位面的差距,去凭空创造出那些远超于自身文明发展水平的武器。
只是,无数个世界位面本身都有着其独有的发展规律。
并不是说凭着“来自于高级发展位面”的身份就能够随意轻视相较于来说文明发展落后的位面了,这里毕竟是属于他们的主场范围。
以往不是没有自视优越的来自高等位面的行刑官看不起文明靠后的试炼场而付出惨痛代价的教训,“主场优势”这个词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原住民之所以是原住民,他们更了解自己世界本源的规律,而这种所谓的“规律”变化往往是构成一个小世界的核心关键。站在他们的土地上就必须遵从这种“规律”,不然根据世界的趋同性,被判定为一个“外来者”所面临的后果是远比试炼失败永远留在场地要惨烈严峻百倍的。
雅能够生存到现在必然深谙这个道理,她放下空了的弹匣举起双手表示止战。琪娅拉胸膛起伏几下喘了口粗气,同样也收回了手中的格洛克18。
“你的枪是谁教你的?”她挥手阻止了周围护工们想要一拥而上制服雅的动作,反而这样问了一句。
叫做雅的清秀女人将额间被汗湿透的头发往后拨,耸耸肩道:“没有人教我,我自学的。”
琪娅拉惊异地挑了挑眉。
“打个商量。你看,我现在已经没有子弹了。”雅挥了挥空着的双手表示无害,“这枪还是挺珍贵的,就留给我做个念想,别没收行不?”
“圣迦南禁止一切形式上会威胁到他人生命的威胁物品,特别是武器!”一名神情严肃的医生这样说道,“相信我,留着它对你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把它交给我们,我们会替你保存……”
“好了,伯恩医生,不过是一把空枪。”
琪娅拉摇摇头打断了医生的话语,“让她留着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就跟韦伯的小马玩具那样。”
“那可不是什么‘小马玩具’……”身穿连体衣的患者中,似乎是传来一阵低声抱怨,“那是我的赛琳娜,我们去年刚刚结了婚,是有登记的那种!”
“好好,是我疏忽了,我向你跟赛琳娜道歉,好不好?”琪娅拉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精准回头,笑着对人群中某个方向道:“对不起,赛琳娜,我忘了你跟韦伯已经结婚了,我向你们表达我真挚的歉意,并且祝福你们永远幸福。”
那个名叫韦伯的男人这才满意地呼出口气,并且抬手在自己胸前鼓起的口袋上摸了摸,似是在做安抚的动作。
重新退回到人群中,雅自觉举起双手让迟来的护工们绑上束缚带。她胸膛起伏几下顺气,一边目光隐晦而微不可察地看了秋玹一眼。
她触发主线了。
刹那间秋玹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她一手先拉过挤在人堆里的艾德脱离混乱圈,而下一秒,正当自己转变步伐想要抽离而去的瞬间,一枚冰冷枪管抵上了她的后脑。
“冷静下来了吗?”
背后传来琪娅拉剧烈打斗过后略显沙哑的声线。秋玹余光里似乎是看到雅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随即几名全副武装的护工快速聚拢上来,双手反束于身后将她原地制服。
“直接带去监禁室,还有乌格尔他们……”琪娅拉手指在人群中点了几个闹腾得最厉害的病患,“按照规矩,我们应该给予他们相应的处罚,尤其是……带头者。”
几名护工照着吩咐押着几名病患就想要往门外走,这时人堆里,链锯人突然掀翻了数个上前压制自身的护工人员。锯齿一张,竟是直直从距离最近的一名护工手臂上撕扯下一块连皮带骨的血肉来。
琪娅拉骤然变了脸色,手腕一翻,这一次掏出的就不是之前与雅对战时那把格洛克18手枪了。截短单发霰弹枪,版本SPAS-15,火力凶猛,穿甲能力极强,用以近点攻击链锯人这样类型的对手再适合不过。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链锯在伤了一名护工人员之后便停下了持续性攻击的行为。近距离威力极强的截短霰弹枪在空气中爆破出一声沉闷厚重的轰响,似乎是有钢链牵动的声音传来,小山一样的身影竟顿了顿之后主动收回了武器,无声站立在原地不再做出任何带有攻击性威胁的动作。
这是秋玹被押送着离开中央礼堂的时候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接下来她与几个刚才精神最为躁动亢奋的患者被带离礼堂范围,就见几分钟后,负责押送的护工人员们齐齐停下了脚步。
站在面前挡住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圣迦南唯一的一名红衣主教,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留在中央礼堂处理闹剧的那一位。
“你们忙你们的,我带个人走,不耽误你们的事。”
在各负责人员敬仰惶恐的视线注视下,红衣主教这样说道。紧接着走过来神态自如地揽过了队伍中唯一一名“女巫”的束缚绳,见状一名护工踟躇几秒,终是道:“那个,阿撒斐勒大人……您要带走的这个人是今早礼堂暴动的带头人,刚才琪娅拉大人还特意嘱咐过我们要按规矩办事的,她稍后会过来查看。您看您这样……不太好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包庇她了?”主教回过头,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开腔的护工。“正是因为中央礼堂事件造成的后果太过恶劣,所以我打算亲自把人带去训诫室。你回去告诉琪娅拉这事不用麻烦了,我会处理好的。”
护工恍然大悟,连忙又带着一脸诡异的莫名敬仰之情说了一大堆没有意义的夸词,接着集体挺直腰板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
时间回到此刻。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秋玹坐在电椅上叹了口气。“之前礼堂发生的事情你就当它是意外,我应激障碍复发了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我倒是真的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
“是关于‘撒拉弗’这个名字的。”此刻终于有机会不用再戴那该死的束缚口罩,秋玹干脆直接说了出来。“之前有一个圣迦南的医生问我说,为什么会选择接受这样的一个名字呢?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周围人似乎都会隐隐对于这个名字有特殊反应。我想问,撒拉弗这个名字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
面前跪立着的主教目光似乎是凝滞了一瞬,紧接着男人随意丢下手里一直在把弄着的电极,拍了拍手重新站立起身。
“说实话,小姑娘。”他这样说道,“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说唯一的特别之处大概就在于……每一年入院的人群里,都会有一个名字叫做‘撒拉弗’的病患。”
秋玹挑了挑眉,“圣迦南所有的名字都是从上一个人手里传下来的。那么也就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数个名叫‘撒拉弗’的病人死在这里,并且都活不过一年?”
“你那么理解也可以……但是他们并不是‘死了’。”
秋玹:“怎么说?”
“他们的灵魂去了圣堂。”身穿白金教袍的男人突然欺身凑近,两手撑在电椅两边的扶手上,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完全将椅子拢进怀里那样。“撒拉弗,燃烧天使撒拉弗。他们的眼瞳闪烁着复仇的烈火,他们的身躯是圣降的恩赐,展开的六翼是长空至高的守护者,赤红电光伴以左右。他们自圣堂的火焰中降临世间,又在群星陨落之巅重返伊甸……你相信吗?”
秋玹愣了几瞬。
她抬眼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红衣主教,本就昏暗的房间里此刻唯一的光源也全都被这人俯身的动作遮蔽。
秋玹开始是抱着听经由艺术加工过的神话背景的心态去听的,然而就在最后秦九渊突然话音一转,反问了一句“你相信吗”,她不禁产生几分恍然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