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无阙对她那浮夸得听起来几乎没有诚意的答案却是很满意,指腹抚了抚她脸颊上的软肉,然后就松开了手。
然后,他就把那三五粒黑色的小果子直接喂到了她的嘴里,让她吃下去了。
钟鱼咽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喉咙一阵刺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给的总不至于不会害人,她吃就是了。
反正她也没有办法拒绝,蔺无阙说的给她补身体那就是补身体吧。
钟鱼对被粗鲁投喂这事接受得很快,毫无心理压力。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太飘飘然了,恋爱少女心爆棚,渐渐也开始不要脸的自以为是起来。
因为她感觉……
蔺无阙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钟鱼也不太说得上来,就是感觉……嗯,感觉好像他对她,是越来越好了。
而对她好的依据,就是他不再动不动就不见人影了,说话也没那么冷血绝情,而且经常给她弄各种各样吃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些不像是正常人吃的。
她听夜刹说,那都是补元神魂力的东西。
简而言之,蔺无阙好像是把她从跟班小弟升级到另一个高度了。
钟鱼感觉得出来,而她那点受宠若惊的忐忑心情,简直是无处安放。
怎么办怎么办,这种暧昧不清的状态,她跟他现在算是那……什么了吗?
事实上,到了蔺无阙这里,根本就没有暧昧这回事。
他这人也没有矜持羞耻这种东西,想做什么都随性得很。他认为跟她缔结契约关系,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就理所当然地跟她同床共枕了。
钟鱼那颗骄矜的少女心,被他一顿老手操作,就不知道该怎么造作了。
他们中间仿佛忽略了很多关键步骤,但偏偏他这么做了,看起来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就比如现在,茫然的钟鱼跟他躺在同一榻上,她僵硬如木鱼一样,被他抱着。
自从跟她睡过一觉后,蔺无阙就好像彻底把她当常备抱枕了,入夜后抱着她睡觉,当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在这种氛围微妙古怪的时候,钟鱼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丝不寻常。
蔺无阙这几日哪里都不去,都待在魔宫大殿里,好像是闭关疗伤。
为什么说是闭关疗伤而不是闭关修炼,那是因为她看出来了一丝端倪。他闭目养神,神情却日渐阴郁,而且一入夜,他面色苍白有些过头,不太对劲。
钟鱼今夜明显就察觉出来了,他的身体很冰冷,比以往更甚。她犹豫了许久,待在他的怀里怎么都不自在,就小声问他:“你不舒服吗?”
蔺无阙拧眉,把乱动的钟鱼搂紧。沉默良久,他没睁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嗯。”
钟鱼微怔,她就这么随口一问,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么直接就回答了。她想了想,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蔺无阙眉心聚拢着一抹不快的阴郁,像是忍受着身体里的疼痛,直言道:“头痛,别吵。”
他说头痛是真的,面色苍白也是因为他真的在忍受着无以言状的疼痛。
每次一到特殊的朔月时分,就是他身为心魔邪魄力量最弱的时候。天道无私无情,而对他这等天地异类的压制,就是在这种地方体现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体内的力量是□□不稳的,而且这种狂乱凌厉的冲撞,是具有毁灭力的。
非要形容起来,他这种情况,那就是修道者所说的走火入魔。
不过别人是修炼期间行差踏错才会有这种折磨,而他是什么都不做,就要生生承受这种灵魂撕裂的痛苦。
从前,他被镇压在北冥海底,在深渊锁龙牢里无止尽地纳敛着无边的煞气,每到这种时候,是魂体被撕裂打碎,四分五裂,再重塑。
反反复复,从未变过,所谓的不生不死,代价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折磨。
他麻木而冷漠地承受着这一切,什么痛什么苦,在他看来都一样,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在外人眼里看来,哪怕他到这种时候,就是快死了,而在表面上看去,和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钟鱼现在看出端倪来,除了因为她离他离得近看得清楚,观察入微之外,还因为他这次并没有那么深藏不露,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是跟反噬咒痕有关。
自从他和钟鱼缔结生死契约后,将她身上的反噬咒痕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原本的控制力,就被削弱大半了。
他的痛苦近百倍增强,所以才会这样面无血色,看起来就更糟糕了。
钟鱼看他的脸色实在是差,所以一听他说吵,就慌了。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要不我出去,让你静静?”
蔺无阙沉默,没出声。
钟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就以为他是默许了,她就动了动身子,想偷偷地脱身,离开。
不过她才刚动了一下,他就猛地把她拉回了怀里,声音有点阴沉,不太高兴地说:“你能去哪里?安静点,陪我,睡觉。”
钟鱼缩着身子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也有点发热了。
心跳声有点乱。
她静了许久,心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和诡异的期待,就很小声地问道:“我陪你,你的头就不痛了吗?”
这么问了之后,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钟鱼有种想撩一撩自己耳边的碎发的矫情冲动,有点难为情呢,她那么重要吗?
谁知道她刚芳心萌动的时候,蔺无阙就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一点都不解风情地直接说道:“不会。”
钟鱼:“……”
她下一刻就面无表情了,说的也是,对一个魔鬼,抱什么期待呢。
她刚热乎起来的芳心,就凉了下去。当然她冷,是被他身上的冰冷给传染的。
蔺无阙的手特别冰,扣住她的后腰,简直就像是冰块搁在她的身后,寒意直窜脑门。
钟鱼忍了许久,最后忍不住了,就小声嘀咕道:“可是你有点冷啊。”
蔺无阙幽幽道:“所以你不能走。”
钟鱼哽了一下,她简直能被他给气死!
她被抱住,最后也无法挣扎了,也就安静待着,不乱动了。
唉。
算了吧。
蔺无阙的手臂松了松,不知怎么的,钟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黑色咒痕。
她先是一愣,他怎么会也有这个东西?所以她就惊慌问道:“蔺哥,你,你的手是怎么了?”
这时,蔺无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神色惊慌,面色微微发白。
看她这副死样子,他扯唇笑了一下,像是被分散了一点注意力。
蔺无阙把手移到了她的脸上,掐了掐脸颊,嗓音有些暗哑,漫不经心地说道:“又不在你身上,我替你分担了,你在怕什么?”
钟鱼焦急地说道:“可,可是,为什么这反噬咒痕会在你身上?”
想到了什么,她神情有些凝重,生硬地问道:“是因为我吗?”
蔺无阙目光凉凉,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白地说道:“不然呢。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钟鱼的眼神慌乱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也僵硬住了,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不知所措。
他竟是把她身上的反噬咒痕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的心,像是一方柔软的棉布泡进了水里,提上来,变得又沉又重。
钟鱼也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就是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手,惊慌失措,惶然不安,百般滋味。
蔺无阙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神的冷意褪去了。
他还是笑着,像是开玩笑一般,声音缓慢地说道:“知道你欠我什么了吗?你这辈子没指望离开我了,得赔我。”
钟鱼心尖微颤。
她哪里还有二话?
钟鱼看看他手臂上的黑色咒痕,再看看自己的,不知为什么,她鼻子蓦地就酸了,只能不住地点头。
他帮她,是把死亡的风险都一同帮她分担了。
钟鱼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缕缕眸光,死死地压抑着什么,她还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就是心绪汹涌澎湃,震荡得厉害。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酸酸涩涩的,那颗乱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钟鱼狠下了决心,看着蔺无阙略显苍白的脸,咬牙道:“我不走。做牛做马,哪里都不去。”
她哪里离得开?
蔺无阙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慢慢地温缓了下来,没说话。
钟鱼的心情可就复杂多了,摸着他冷冰冰的手,心头就更酸了,生涩道:“冷吗?我特别暖,我,我给你暖暖手?”
她这样生硬的举动,这样直白的讨好,无疑是取悦了喜怒无常的蔺无阙,眼中笑意渐深。
许久,他扯唇笑了,便把她再次抱紧了。
钟鱼面色微敛,也不说话了,就老老实实地缩在他的怀里了。
蔺无阙在她头顶低低地笑了出声,伸手抚上了她的脖子,感受到一阵暖意,道:“不错。是挺暖的。”
不知为什么,钟鱼的脖子像是滑了一块寒冰,身上起了一片细小的疙瘩,但她这回竟然也不哆嗦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然后就把他给抱紧了,小声地说道:“我一直都很暖的。”
所以,你可以随便抱。
蔺无阙听到她这句话,微微一顿,低头看她,正好她也在看他,那清澈水润的眼眸,满满都是他。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良久,他低头,亲了一口她的眼角。
钟鱼的心绪乱跳,心口如有鼓锤在乱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