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了地宫,外面已经遍野狼藉,死伤一片,本就肃冷阴暗的魔宫,此刻更像是座地狱鬼城。
夜刹带着钟鱼出去,不过在走前,他把汤泉宫的出口给封住了。
将路堵死,反正重伤的泽临尊者和洛卿卿两个暂时困住了。
钟鱼被夜刹扛着离开,一路上寒风凛冽,在她耳边呼啦啦地刮着,刺耳又刺骨。
“喂!你别是要死了吧?撑着点啊!”夜刹声音有点急了。
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波动。
钟鱼这时连白眼都翻不起来了,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说完后,她又看了眼惊雷连天的夜空,心情阴沉得厉害。
半晌,她说了一句:“好烂的夜景啊。你说,他们是不是全都在围攻蔺哥?”
夜刹:“废话。他是邪魔外道,祸乱天地之异数,仙门百家肯定是要将他诛灭,除之而后快。”
“可他没有。”
“迟早的事。”夜刹冷笑一声,说到这里就微顿了下,又道:“只要他留在世间一日,那些人就不可能放过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修士凡人不都这么说的吗?”
钟鱼不说话了。
寒风凛凛,半晌后,她突然开口了,笑道:“那我跟你们是一类了。”
夜刹愣住,有点奇怪地笑了下,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嗯。”
不再多话,他把摇摇欲坠的钟鱼杠稳了。
而在另一边,战场的漩涡中心狂风肆虐,天空惊起一道道闷雷,阴沉沉地压下来,这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身在凶戾的漩涡中心两人,一正一邪,仙气凛然的蔺掌门和浑身血腥煞气的蔺无阙。
一模一样的两人,针锋相对,你死我亡。
这样诡异又凶险的画面,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觉得匪夷所思,心惊不已。
蔺掌门在空中雪白的身影矫健如风,快如剑影,厉声道:“你今日逃脱不了了。”
蔺无阙扯唇冷笑,不发一言,正面迎战。
比起白衣胜雪、仙气飘飘的蔺掌门,从凶险的车轮混战中走出来的蔺无阙此时浑身血渍,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两人一交手,山摇地动,顷刻间飞沙走石,一道道余威在空气中震开。
修为稍低的人站在旁边观战,一时不慎被卷进去,恐怕就得丢掉半条命。所以也难怪,杀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你来我往的厮杀中,蔺掌门看出了敌人的破绽,他冷冷清清地说道:“你比在北冥海的时候,更弱了。没有得到天魔之力,你是撑不了多久的。”
不枉他冒险放傀儡前来刺探敌情,如今看来,这心魔邪魄不成气候,成败已定。
蔺无阙眼神阴冷,面无表情,在剑影阵冲过来之前,他就给一掌震开了,冷声道:“那你又能如何?”
蔺掌门也笑了,不过他那清雅如风雪般面容却是多了一抹狠意,道:“自然是将你这怪物异类,连同这魔窟,一并毁灭于世。”
从前他瞻前顾后,处处掣肘,是为了大局考虑。
那时他无法将心魔彻底毁灭,就依泽临尊者所言,不如另行其道。
所以后来就有了利用心魔邪魄,将其镇压封印,沉到北冥海炼化天魔之力,任其自生自灭这件事。
与其说他对被镇压在北冥海的心魔邪魄不屑一顾,其实倒不如他是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不闻不问,冷眼旁观。
没有人比蔺掌门更想将心魔邪魄碎尸万段。
要知道,心魔邪魄在怨煞气深重的北冥海那个地方,不死不灭,纵然是被控制着,镇压着,封印着,但也始终是令人忌惮的存在。
蔺掌门偷偷将其驱逐厮杀过、四分五裂过,但没用,都没用。
邪魄伴阴煞重气再生,只要在北冥海那个深渊锁龙牢里,就根本无法彻底根除。
他厌恶,痛恨,同时心里也在隐隐不安。
这就是他的一块心病。
一日不除,终究难安。
谁料,这心魔突然摆脱了控制,自己从北冥海逃了出来,而且他出逃竟然也没有将天魔之力吸收,没有将其化为己有。
所以这逆天而行的邪魄再度现世,没有传承天魔之力,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想到这里,蔺掌门冰冷的眼里的狠意更盛,对着蔺无阙,一掌打空后,两人猛地退开。
蔺无阙被那一记诛魔咒印打中,魂力大损,他的脖子上染了一大片血。
他手里的剑裂了,上面也有他的血,此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又恐怖。
而蔺掌门却是看准了时机,笑容优雅,却也带着一丝狠意,嘲讽道:“终究是邪魄本性难移,你太狂妄,太大意了。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驱动体内大半的灵力,瞬间化出万剑归宗诛魔大阵,眼神饱含痛恨,意欲将对面之人一网打尽!
凌厉刺目的剑光在空中大盛,宛如触目惊心的惊天巨雷,无法抵挡,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而此时,蔺无阙手里的剑,已经裂了。
逼上绝路,退无可退。
万剑诛魔阵逼近,无路可退的蔺无阙立在那里,巍然不动。而就在这一刻,他那双沾满血的手,指缝渗透出一丝丝黑色的魔气——
万剑阵压刺入他的身体,而在疼痛来临之前,突然就被一道更凶猛的狂风威力给震开了。
蔺无阙手里的剑被抽走了,在乍然崩裂的破碎声响起之时,白光刺眼的剑阵被一团黑色的雾瘴给侵蚀了,那成形的剑刃,瞬间分散到四处。
粗暴动手的钟鱼将万剑阵给碎了,但同时,也把蔺无阙那把苟延残喘的剑给炸碎了。
渣都不剩。
做完这些,钟鱼神魂震荡。
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蔺无阙,慌乱而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委屈道:“蔺哥。”
蔺无阙在她冲过来的时候,眼神微惊,却没有问她,只是本能地将她牢牢地抱稳了。
他抱得很用力,第一句不是问她为什么来这里?而是低声问道:“受伤了?”
钟鱼头痛欲裂,点点头,道:“伤了!头痛,身上也痛,哪里都痛。”
不过说到这里,她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问他:“你说过我们是一伙的。我刚刚……打得好吗?”
蔺无阙大概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下,也笑了,便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孤身一人游荡在阴诡地狱久了,也习惯了腹背受敌,突然后背有人撑着。
这种突兀又奇怪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但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站在背后的人,居然是没什么用的她。
蔺掌门防备不及,被震退好几步,甚至被断剑短刃刺伤了手臂,鲜血直流。
他猛地抬起眼,然后就看到了依偎在蔺无阙怀里的钟鱼,双眼蓦地睁大,眼神震荡得厉害。
有震惊,有嫌恶,有疑惑,有暴怒。
不止蔺无阙,就连他也没有想到,钟鱼会在这种场合出现,居然还替那邪魄挡住了万剑阵。
可笑。
这个可恶又阴险的女人,机关算尽,坏事做尽,如今竟是一转身,又跟这邪魔外道勾结在一起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蔺掌门眼里泛出丝丝缕缕的厌恶和恨意,一字一顿地说道:“钟、师、妹!”
钟鱼闻言,抬眼看去满脸怒容的蔺男主,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眼神都懒了。
她不是那个死心塌地、为爱失去理智的癫狂钟鱼了,所以不论他在她面前,做什么说什么,心是没有一丝感觉的。
蔺掌门狠狠地盯着钟鱼,试图想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波动的情绪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钟鱼露出真面目后,疯魔了。
但,她好像也变了。
这种变化微不足道,也不足牵扯他的心弦。
平生最厌恶的两个人,就在他面前惺惺相惜,相依相偎。如此诡异的画面就已经让他恨意横生,而他的杀心就更加强烈了!
他看向混了浑身阴煞魔气的钟鱼,冷笑连连,狠声道:“好,好。看来你是选好了这条必死绝路,你一错再错,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替天行道了!”
说着,他就再度提剑向两人攻过去,顿时狂风大作,寒光乍现。
钟鱼不知道该怎么以阵对阵,但他打过来,她打回去总是出不了错的。
而蔺无阙在她身边,嗓音有些沙哑,教她往哪个方向反击,道:“左边。”
钟鱼听着他的话,跟功力深厚且强大的蔺掌门你来我往地对打,竟然也没有落于下风。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那股狂暴力量控制不住,只能这样乱无章法地乱打。
渐渐地,蔺掌门也看出了她的破绽。
他对钟鱼没有半点的同门情分,更妄论是有任何的私情了。所以他一下手就十分狠厉,就冲着她的死穴去的。
钟鱼一用力头就痛,而且她全身疼得要命。可她不能退,她手掌里还有蔺无阙身上的血。
不能退。
不能缩。
蔺掌门提起剑,剑意徒然变得十分凌厉,他对准了钟鱼的命门,从侧面化影袭击!
钟鱼心脏刺痛感一阵阵袭来,防备不及,差点就被剑刃刺中了命门。
而在这之前,浑身是血的蔺无阙忽然有了动作,漆黑的魔气窟聚拢在掌心,猛地一挥,生生地替她挡住了。
而蔺掌门没承受住这一记重创,被凶煞的魔气掌风打中了胸膛,这一重击,伤及元神。
他瞬间撞到在乱石上,那洁白无瑕的衣袍上这回都是血,高高在上的优雅姿态不复。
他捂着胸口,一瞬喋血不止,双眼赤红。
钟鱼一惊。
而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阵法,顿时威压大盛。
那仿佛就是一张复杂而凌乱的符箓阵网,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将他们都困住了。
怎么了这是?
钟鱼仓促地看向蔺无阙:“怎么了?”
这时,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衣容微乱,墨发披散,宛如一座濒临毁灭的乱世煞神。
死寂中,透着一股危险而疯狂的气息。
他一直以来要做的,那件真正要搞的大事,来了。
这个尖锐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钟鱼一下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蔺无阙手上用力,把她拉得更近,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低下头,亲了面色愣怔的她一口。
钟鱼那雪白的脸颊都蹭上了他的血。
他们靠得极近,乱跳的心脏都在贴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这么近。
他嘶哑的声音竟是带着一丝扭曲的笑意,没头没尾地说道:“怎么办?我想给你机会逃命的,你非要跟来,我舍不得了。怕跟我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