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漫步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中,一枝一枝的翠竹笔直挺拔,重重叠叠间向着远方蜿蜒连绵,仿佛一片碧绿的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微风拂过竹叶,好似波浪起伏,发出袅袅醉人的沙沙声响。
随着往里面走,渐渐能够听见若有若无的朗朗读书声。
直到前方已经能看到一群半大孩子,摇头晃脑背着千字歌,香怡冰顿住步子,远眺打量着。
忽然一愣……
只见身侧的段姑娘,狭长的眼睛冒着幽绿幽绿的狼一样的光,一把扯下了遮住了脸的黑布,抱住了一根竹子。
香怡冰和岭南王双双望天,尽量忽视掉另一侧黑着脸的呼延寒。
“跐溜!”
段如亦吸回流出来的哈喇子,狼爪撕着竹叶,咬唇:“真是个美男子……”
只见远处,孩童们席地而坐,身上穿的尽是粗布麻衣,不少打了补丁,看上去确是穷人家的孩子,再远些是一座简陋却安逸的竹屋,竹门前一方石桌,几把竹椅,其上一个男子悠然而坐,观竹品茶,惬意非凡。
男子一身长衫湛蓝如水,脚上穿着双布鞋,可以说是朴素非常,却始终掩不住满身的高华,他的五官极美,却分毫不显女气,脉脉青丝就那么随意的束在脑后,带着几分饱读诗书的隽雅,于这竹林交相辉映,极是自然。
正是半月台上的那个男人,柳先生。
见到远远的几人,他起身走进竹屋,不多会儿端着四个紫砂杯出来,搁在了石桌上,扬起宽大的袖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香怡冰和岭南王对视一眼,扬了扬眉,这人,有点意思!
四人向前走去,越是近了,旁边的段姑娘越是兴奋,扭腰摆臀搔首弄姿,简直恨不得在这竹林里跳上一曲艳舞,气的呼延寒,一个劲儿拿眼睛剜他!
香怡冰回头瞄了一眼,实在是担心段姑娘,把那小蛮腰给扭折了……
那腰怎么能超越人体的极限,扭成个麻花?
终于,某个已经频临崩溃的男人,再也忍不住炸了毛,一把掐住那坑爹货的小蛮腰,磨牙:“敢不敢给老子,收敛一点?”
段姑娘依依不舍的再瞄了一眼美男,终于鼓着腮帮子,直起了麻花腰。
几人的到来,让读书的孩子们,尽皆分了神,满眼好奇的偷偷瞧着,忽然……
咻咻咻……
数颗小石子破风弹出,弹在了每一个分心的孩子脑门上,柳先生嗓音含笑,“专心点。”
“是,先生!”孩子们揉着脑袋,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继续摇头晃脑背千字歌。
他站起身,身量颀长纤瘦,目光落在香怡冰的身上,朝着四人一礼:“敝姓柳。”
“奴家……”段姑娘抻着脖子就要自我介绍。
啪!呼延寒一把掌拍在他后脑勺,他“嗷”的一声吞下后面的话,小媳妇一样绞帕子……
老实了。
“媳妇,小心胎气,胎气啊!”岭南王拉过张竹椅,小心翼翼扶着香怡冰坐下,不断嘱咐着,待他媳妇无语的坐下了,他才剑眉一挑,在柳先生匪夷所思的错愕目光里,淡淡道:“在下还以为,公子复姓公孙呢……”
这话落下,柳先生的眼中冷意乍现!
他定定的盯着岭南王,缓缓的道:“公孙可是流田的国姓,阁下这番话,未免太过大胆!”
岭南王耸耸肩,坐到香怡冰的一侧,敛下眸子不置可否。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竹林中竹叶沙沙,合着一方朗朗的读书声,本是悠然静谧的气氛,此时却显得诡异而紧张。
段姑娘悄悄瞄着两人,小心肝扑通扑通跳,要不要这么激烈,这才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瞧瞧这温度,冷的喂!
在柳先生冰冷的忖度的目光下,香怡冰和岭南王悠然自得,一个四处打量着,看着夕阳斜下中的竹林晚景,一个满心满眼都放在媳妇的身上,那架势,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立马弹起来,高呼一声“胎气”!
直过了半响,他微微一笑,叹气道:“阁下倒是神通广大,将在下的底摸的门儿清。”
这么说,无疑就是承认了!
这柳先生,便是流田的皇长子,公孙柳。
“那在下也来猜一猜,诸位的身份!”他打量着四个人,目光先是落到段如亦的身上,笑道:“段国舅,通缉皇榜还四处张贴着,阁下竟是这般有胆色,在下佩服!”
段如亦自是好认,那娘娘腔做派,除此一家,别无他人!
他笑眯眯的狂点头,帕子一挥,眨巴着眼睛,“好说好说,奴家向来胆子大!”
其他的三个人听见这句话,皆撇开了脑袋,一脸的“我不认识他”。
这人为了美男,真是豁上了,也不知当初是谁,撅着屁股,围着黑布,缩在个犄角旮旯里?
嘴角抽了抽,公孙柳迅速转开脸,转到一脸黑漆漆,恨不得一口将段如亦咬死的呼延寒,接着道:“若是在下没猜错,这位就是数年前,将段府闹的沸沸扬扬的呼延公子了!”
四人同时皱眉。
香怡冰摩挲着下巴,手肘捅了捅他,奇道:“你在这流田,还挺出名?”
浓眉拧成了疙瘩,这也正是呼延寒的疑惑之处,段府将那件事视为丑闻,隐瞒的讳莫如深,尤其过了这许多年,没想到这公孙柳,竟然会知道!
公孙柳摆摆手,给他倒了杯茶,“不过是在下恨在心头,这些年对于段府的一切,都极为注意罢了。”
他再转向香怡冰和岭南王,笃定道:“卫女皇,岭南王。”
啪!啪!啪!
岭南王连拍三掌,鹰眸内一丝赞赏划过,棱角分明的薄唇缓缓勾起:“倒是本王小看你了!”
公孙柳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的将两人审视了一番,即便他方才说的笃定,也只是心里的一个猜测,毕竟这两个人,皆是声名在外享誉天下,猜归猜,待到真的证实了,依旧不免惊讶。
一瞬的诧异后,他给二人添满了茶,耸肩道:“美男大赛的那日,在下曾见到过女皇的女装打扮,方才岭南王的表现也说明了一切。”
在夷城,为了掩人耳目,只要出门香怡冰穿的都是男士的宽大袍子,她挑了挑柳眉,执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天下夫妻何其之多。”
这也只能证明,他们两个是一对夫妻。
公孙柳失笑,看向对面的岭南王和香怡冰,一个英武挺拔满身霸道,桀骜而狂妄的气息毫不掩饰,似山河巍然,一个纤细绝美一身冷冽,再如何遮掩也无法改变周身的傲然,如寒潭静水。这对男女,谁也不输谁一星半点,偏偏站在一起万分和谐,仿佛生来就是一对,一出现便是让周围的一切都湮灭了下来,那光芒耀眼而夺目,剩下的……
唯有仰望!
“像两位这般风姿的夫妻,在下想不到还有别人。”他眉毛轻挑着,啧啧感叹:“一直听闻,贤伉俪夫妻感情极好,只是在下却从未想到,竟是……”
一想到方才这战神,一脸的妻奴相,连声唤着“胎气”,公孙柳就有点接受不能。
这形象,太颠覆了!
岭南王却丝毫不介意,老子宠媳妇,哪管的着旁人怎么看?
“先生,先生,下课了……”孩子们欢喜的跑上来,围着公孙柳七嘴八舌。
看的出他是真心喜欢现在的生活,真的喜爱这些孩子,眼眸内含着盈盈笑意,挨个儿的提问了几个问题,他才摆摆手道:“回家吧,路上当心。”
待孩子们一窝蜂的散了,他转向几人,笑的无奈:“其实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坐那个位置。”
香怡冰吹了吹浮上的茶梗,淡淡道:“你总归是想要报仇的,当日那个刺客,是你的人吧?”
他点点头,并不否认。
“是,夷城内突然出现一个劳什子美男大赛,更是轰动到全城皆知,达官贵人无不趋之若鹜,在下不得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碰上了段太后!那是手下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晓。不过……现在才知……”他看向段如亦,撇撇嘴道:“估计是为了段国舅。”
段如亦和呼延寒双双望天。那个彪悍的女人,可不能以常理推论,明明是为了研究流田的官员,再顺手把他引出来而已。
阴丝丝的小目光飘过来,某个娘娘腔打了个寒颤,狗腿一笑。
立马转移话题,伸出个脑袋,冲着公孙柳连连抛着媚眼,“唤奴家段姑娘!”
“咳咳。”他赶忙朝后让了让,远离这诡异的男人,硬着头皮说:“段……姑娘,在下愿与你合作,扳倒段如媚!”
段如亦再朝前凑了凑,被人捏着后脖子就揪了回去。
哀怨的回头瞥了眼,他终于摆正了神色:“奴家也是段家的人!”
公孙柳笑了笑,这一笑傲然非常,本就极美的脸庞,添了几分清贵。
他站起身,负手在竹林里走了两步,“在下已经说过了,这些年来,对于段家一直极为注意,甚至可以说,一直撑着在下活着的,便是报仇!为了报仇,所有的注意力尽都放在了段府,大大小小凡是发生在段府的事,无一不知!”